亲宝小说>穿越重生>衍天劫>第十三章 止战之印

  上了阮柒的马,李无疏如愿坐在了后面——好像如愿了,又没完全如愿,因为缰绳还是握在阮柒的手里。

  阮柒的一身黑衣料子轻柔,手一碰就凹陷下去,手感像绵软的云朵,却又丝丝凉滑,因此随风而起时袅袅若鹤烟。

  李无疏两手握在他腰上,感觉手底的腰线挺拔劲瘦,似有还无地延伸向不可知处,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松松搭在对方腰侧。好在阮柒骑术高超,一路非常平稳。

  三人两骑来到太微宗边界,抬眼看去,只见太微宗境内黑云密布,与对面的晴天朗日仅一线之隔。如此奇观,在宗门边境实属见怪不怪。

  李刻霜回头看共骑的一黑一白两人,鼻子都气歪了:“李无疏,你手往哪摸?”

  李无疏心虚地收回手,眼神游移。

  阮柒头也不回,提醒道:“抓稳了。”说罢,踢了踢马肚,只听那匹骏马一声嘶鸣,拔足冲向边界,李无疏匆忙间只得抱住阮柒的腰。

  阮柒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捏了个决。霎时间李无疏便感到一股阻力迎头而来,这是由于两人一马在阮柒的术法下进速倍增。下一秒他五感六识懵了一下,仿佛穿越了一层瀑布水帘,再抬首已身处天心宗境内。

  李刻霜也以自己的方式穿过了“止战之印”。

  并不止是太微宗,道门十一宗分界处皆设有“止战之印”。

  五百年前,天下一十四国烽烟骤起,生灵涂炭,仙道门派以拯救苍生为由涉身凡事,各效其主,加剧势力割据,王室衰微,纷争不息达百年之久。

  时有仙道第一人易太初,德能兼备,有飞升之格。其人哀苍生多艰,许下万世太平之宏愿,创道门十一宗,以身祭法,平战火,安天下。十一宗各领万顷之地,边境设结界,名“止战之印”,每日通行至多百人,乃使人间五世不起战火。

  正因如此,宗门辖地边境多设关卡,用以审核往来通行之人,但这只是针对平凡百姓,事实上,只要速度够快,便能穿过“止战之印”,这对擅长御剑的道门内外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

  故此修道之人一般不走关卡,李无疏那日也是偶然走了一遭,还被抓了个正着,这才遇上太清宗与药宗之人。当世“李无疏”如此天怒人怨,他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遇上什么人都不好收场,幸而遇上应惜时出面替他解了围。

  边界往来受限,于是有心之人无法兴兵。总结下来就是,所谓的止战之印,就是让人打不起来。

  李期声却说:“人要是想要争斗,没什么可以阻拦,必定还有什么别的力量在起作用。”

  李无疏至今也不知道,这个“别的力量”是指什么。

  传闻道祖做出了五世太平的语言,这个时限,到几十年前,正好结束。

  事实上这个传言在几十年前的玄道年间才兴起了。若不是因这个所谓的预言,道门也不至于草木皆兵,将李无疏当做乱臣贼子共起诛之。

  然而谁能想到,五世太平的终结,却是以李无疏师门的覆灭作为起点,天下战火还未起,太微宗的灭门案就成了一桩悬案。

  通过了止战之印,三人放慢了速度。

  李无疏对后边黑着脸的李刻霜道:“天心宗弟子功体属阴,于宗主又修为高深,必有方法压制太微宗地气异动。”

  李刻霜反问:“怎么压制,你要把于宗主请到太微宗?”

  “不然要怎么办?天心宗的内功心法与我相克,我定然是学不会的。不如向她借点符咒法器?寻常法器肯定不行……宗主信物?”

  李刻霜立刻拔剑戳他:“你还觊觎宗主信物!抢了六个还不够,你有宗主信物收集癖吗?”

  李无疏讶然道:“什么?我几时觊觎宗主信物了?我收集那个做甚?”

  阮柒把缰绳一拽,连人再马避开了李刻霜的剑。

  李无疏抚掌赞道:“骑术不错。”

  阮柒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留神。”

  “什么?”

  李无疏话音刚落,就被阮柒一掌拍开。

  一抹寒光擦着他脖子飞过,撞在草地上溅出三尺寒霜。李无疏脖子上的绷带划破了个口,又添一道新伤。

  “代宗主命我等来此拿人,果真不错。”

  树后走出两名女冠,身形纤长,姿容出尘,皆是素衫玄袍,腰束绢带,冠上饰以北斗七星,正是天心宗弟子的装束。其中一人剑已出鞘,剑气未散,看来刚才那一剑便是她所发。

  另一女冠道:“若不是代宗主命贫道来此拿人,贫道便不会来此拿人。”

  “废言。芳亭北,你瞧这人可像李无疏?”

  芳亭北道:“若他真是李无疏,这一剑够你恨朱颜吹一年。李无疏素来独行,怎可能与旁人凑窝?”

  恨朱颜道:“说得也是。先拿回去由代宗主处置还是怎么着?”

  “不这么着的话,就只能先拿回去由代宗主处置了。”

  “废言!”

  李无疏从阮柒身后一探脑袋:“两位师姐为何要拿我们?”

  “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恨朱颜横眉道。

  芳亭北道:“在天心宗,男人胡乱插嘴的下场,往往是男人胡乱插嘴的下场。”她虽然废话连篇,但是讲话温吞,语调温柔。

  李无疏遂转向芳亭北:“我等初来乍到,是不是犯了贵宗什么禁忌?”

  “敝宗冰牢只有两种犯人,一种是犯了敝宗禁忌,另一种也是犯了敝宗禁忌。”

  李刻霜受不了了:“有区别吗?!”

  “有的。”芳亭北肃然道,“这些犯人除了被审过的,就是没被审过的。”

  “够了!”恨朱颜道,“你三人的罪名是偷渡,无须多言。”

  “什么?偷渡?”李刻霜奇道。

  “我亲眼见你们越过止战之印,还想狡辩?”

  李无疏道:“绥道六十四年了,还有人因私越止战之印获罪?”

  李刻霜道:“你们只有两人,就想拿下我们三个?”

  “我二人合力,还怕擒不下你们当中一人?”

  芳亭北左右看看,看中了李无疏:“这个年纪最小,修为应当最差。”

  李无疏:“?”

  不待他抗议,两柄长剑挟着寒芒左右攻来。李无疏向后仰倒,手掌一拍马背,翻身跃下,两位女道默契天成,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横劈而来,他要想躲开,非得错身跌倒不可,然而他横身跃起,以身为轴原地旋了一圈,两人皆劈了个空。

  芳亭北不由赞道:“好身法。上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功夫,还是上一次。”

  李刻霜想要上前帮忙,被李无疏一脚踢开。

  “别添乱!”

  “你就站这看吗?”李刻霜吼阮柒。

  阮柒不明所以,想了想,道:“两位判断有误,李公子虽年少,在我三人当中,却属实力最强。”

  李刻霜:“我是让你动手,不是让你点评。”

  李无疏听到这番评价,很是讶然。

  虽然他李无疏乃是一名无恶不作人人闻之变色的大魔王,但是现在的他才十五岁而已,尽管遍识天下武学,却还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而且他并没有和阮柒走过招,只是见过阮柒动手。

  凭阮柒的武学路数和掌控时空的奇诡能力,他还真不太可能打得过。而阮柒却说他实力最强,简直让他老脸一红。

  谁知他走了个神的功夫,就被恨朱颜捅破了衣襟。

  “还不拔剑?”

  李无疏涨红了脸道:“我不打女人!”他左闪右避,拿剑鞘挡了数剑。

  恨朱颜和芳亭北对视一眼,同时抬手,袖中各自射出一道白绫,那白绫游走自如,捆粽子一般,迅速将李无疏裹了数圈。

  李无疏:“?”

  未待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御剑而起。

  李无疏荡秋千一样坠在下面,只听风中传来芳亭北不温不火的声音:“贫道也不打男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红尘扰人,浮华缠身,逃不去,堪不破。我等凡夫俗子道心不纯,往往被逼着,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李无疏脑中一瞬间闪过悬赏榜首的那张面目阴沉的画像,薄情寡义,罔顾人命,不就是自己憎恶的模样?他又想到不冻泉那些乌合之众,口称道义,却行自利之事,若世人皆是如此,那面目可憎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凡尘?

  恨朱颜道:“废言!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诶,废言也非一无是处。书上说,说话多寡可能关乎寿命长短,只要能讲一百年的话,就可以活到一百岁。”

  李无疏被白绫吊着,苦不堪言:“你们为什么只抓我一个?你们宗主让你们来拿人,你确定要拿的是我?”

  芳亭北道:“代宗主说,谁出头抓谁。若是刚才你没吱声……”

  “那你们就不会抓我?”

  她接着道:“那吱声的就不是你。”

  “……”

  李无疏被带到一处冰牢关了起来。

  现在是六月,天心宗居然冰封千里,越靠近宗门,越寒气逼人。红墙黛瓦下积了一尺来深的雪,尖尖的冰棱子坠到垂髫小儿都能够到的地方。宗门百多间锦绣楼阁像是被雪尘封,寂寥无声。这群建筑面朝一汪大湖,望不到边际,想必便是闻名天下的天心湖,现下已经里里外外冻成了冰。

  芳亭北把李无疏关在冰牢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一路走来,一整排都关满了人,有男有女,各配单间,有些像是道门中人,有些像是富家公子,他旁边的隔间里居然是一名妙龄少女。

  李无疏道:“这都是因偷渡被抓的吗?”

  “这里只有你是因偷渡被抓的。”芳亭北指了指靠外牢房中的男男女女,“那些是贪图宗主地位与美色的淫贼。”

  李无疏瞧了瞧旁边的少女:“那她呢?”

  “调戏良家少男。”

  少女听了,眼泪汪汪道:“我没有!我只是夸了他头发好看,他便要我与他成亲。我不愿意,他便告到天心宗,把我抓了。”

  “若无提亲之意,岂能对男子外貌妄加品评,传出去坏了男子名节,可就不好娶妻了。”芳亭北说着,叹了口气,“你若当真无辜,待审完之后,自会放了你。庄稼都冻坏了,养不起这许多人。”

  少女苦着脸:“前面还排着这么多人,要审完他们才轮得到我。我这么久不回去,我哥一定会生气的。”

  李无疏心里咯噔一声,他以为被抓了就能见到代宗主,结果居然还要排队,早知如此,他半路就跑掉了。

  “师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代宗主?”

  芳亭北指了指窗外:“看到那边钟楼的钟了吗?等到它敲十下……”

  “敲十下我就能见到代宗主了?”

  芳亭北看了看他,接着道:“就是酉时了。”

  “……”

  芳亭北走了。

  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弱小可怜又无助。她虽然身陷囹圄,但衣裙整洁,面目清秀可人,一左一右梳着两髻,饰以金玉珠钗,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

  李无疏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李无疏。

  “小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拂晓的星星一样,唔……我这么说,你不会逼我同你成亲吧?”

  李无疏道:“不会。我们那儿和天心宗风俗不同。”

  “是啊,我的家乡也没‘男子名节’这种说法。天心宗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好可怕。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无疏。你呢?”

  话音刚落,李无疏就感到数十道视线投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