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景在噩梦中回应呼喊之后,眼前的画面瞬间闪烁。

  然后她穿着一身新娘子的喜服,坐在一个铺着喜被的土炕上。

  一个同样着喜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着告诉她,他叫郑友宁,他们现在结婚了。

  她惊骇地望着郑友宁,在心里疯狂摇头。

  可面上却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腼腆羞涩的神态。

  ……她回应的刹那,便已经在婚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随着时间推移,在婚书和郑友宁的作用下,她清醒的意识被影响。

  在心里真正将郑友宁当成自己的丈夫。

  从身到心听从于他。

  但此时这段记忆发生之时,田景还没有被同化。

  掌心里右右给元宝还在持续发烫,她发现郑友宁想触碰自己,但明显又在顾忌着什么。

  她立刻意识到是元宝存在,它在护着自己。

  这就是她自救的机会——至少田景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奈何郑友宁以丈夫的身份,用蛊惑的语气,让她把元宝扔掉。

  田景拒绝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一挥,将边缘处已经泛黄的小元宝扔了出去。

  所以,一开始田景试图自救过。

  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

  田景跟着郑友宁身边,被他拉着见了那些参加婚礼的宾客。

  宾客都是郑家村的。

  院子里摆放着宴席,食材十分丰富,四舍五入,称得上满汉全席。

  那些宾客几乎个个都在狼吞虎咽。

  不像在吃饭,更像一只只野兽在尽情啃食。

  这些宾客见到新人相携出来后,倒是很礼貌地停下进食动作。

  纷纷站起来,嘎嘎笑着向新人送上新婚祝福。

  田景一边听着郑友宁彬彬有礼地回应着宾客,一边不由自主细细打量这些人。

  这一打量。

  凉气从脚底板升起,后背宛如被毒蛇游走,惊栗非常——

  站起来贺喜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体尽皆往前微倾。

  好像重心不稳似的,脚尖踮起,脚后跟离地城一个巴掌的距离。

  脸上做着夸张的喜悦表情,嘴巴快咧到耳后根。

  配着青白僵硬的肤色,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他们都不是人!

  或者说不是活人!

  田景立刻得出这个结论。

  尽管内心深处受到惊吓,她表面上却仍然面不改色地端庄地站在郑友宁身边。

  尽职尽责的做一位合格妻子,不在宾客面前失仪,给郑友宁赚足面子。

  她从一名宾客和郑友宁的交谈中得知。

  郑友宁父母早亡,原本在郑家村是不起眼的存在。

  准确形容,是随意欺负的存在。

  结果他长大后反而是整个村子最出息的那个。

  去外面打工挣到钱,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

  返回郑家村,要给村里做贡献——出钱修路,让大家伙儿盖新房。

  这样的行为自然值得村民们感激和爱戴。

  所以,带领全村致富的郑友宁在郑家村声望极高。

  他娶媳妇,全村必须得敲锣打鼓,送上能送的最高贺礼。

  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田景心里闪过一些疑问:

  那郑友宁和这些宾客——郑家村的村民——又是怎么死的?

  迷迷糊糊间,她本能觉得:了解更多,对自己的处境越有益处。

  田景跟着郑友宁的脚步到下一桌敬酒。

  她手里并没有酒杯,郑友宁倒是手握一只,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桌宾客八人。

  田景发现,这一桌有一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对桌上的“满汉全席”动手。

  反而格格不入地低垂着脑袋,略有些发福的身体簌簌发抖。

  好似枯落的秋叶,被风吹着打卷儿。

  看着怪可怜的。

  郑友宁似乎也注意到他的不同。

  但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接受这桌宾客一个一个的祝福。

  他显然十分享受他们这种讨好的、卑躬屈膝的贺喜。

  很快轮到那个发抖的。

  他忽地抬头,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上面的碗碟都跟着震了震。

  “老婆!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明明都嫁给我了,却背着我嫁给别人!”

  “你这是犯法!”

  “重婚罪知道吗!!”

  他嗓门吼得很响亮,语气掷地有声。

  凝视着田景的脸上表情融合了痛苦、愤怒、委屈、心酸等等复杂情绪。

  周遭的声音瞬间隐形,所有视线齐刷刷落向男人身上。

  ——他自然是出租车司机。

  片刻前,得知自己被小棉袄安排去抢亲的苏二哥,默然几秒后妥协,开始思索抢亲步骤。

  结果小姑娘捣鼓一番,又说不行。

  苏时若和老李之前没有被拉入鬼域。

  他们俩无论谁出现在郑友宁面前,都会被对方立刻发现他们是“外来者”,从而警醒。

  司机不一样。

  他被拉入过鬼域,被标记过,是郑友宁的猎物之一。

  他出现在这里,郑友宁不会把他当作是外来者。

  因此,由司机抢亲最合适。

  搁旁边听了个稀里糊涂司机:“……”

  前因后果他还不怎么懂。

  但是,让他去抢亲,足够从表面理解其意思。

  跟鬼抢亲?

  我是嫌命长啊!

  司机条件反射就要丑拒。

  但听完解释,又想起自己拉的那个姑娘——原来是被鬼缠住。

  还那么年轻呢。

  这来都来了,还有大师在旁边盯着。

  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司机腮帮子一紧,咬牙应下。

  是以有了此时的一幕。

  近照那位小大师的解释,所谓的“抢亲”,是要在田景本来只属于郑友宁的身上,打上属于他的标签。

  以这个为前提,剥夺郑友宁的唯一性。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符合逻辑。

  并且让郑以宁产生愤怒和动摇。

  这样相当于压得严严实实的地方有缝隙,方便右右进行操作。

  郑友宁怎么盯上田景的,暂时未知。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田景身上一定有吸引郑友宁的地方。

  ……

  司机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几十年,拉客载人见过各种面孔。

  夸张点说,这位叔是个社交悍匪。

  只不过这会儿场地太过邪门,限制了他的发挥。

  在全都是死人的包围下,他能维持着表面平静,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小大师说会跟着他保护他安全的。

  他也不知道她搁哪跟着。

  反正这会儿就按他自己编的剧本进行。

  要在田景身上钉一个他的标签,他便直接定位在“老婆”上。

  “还有你!”

  他掉转目光落向郑友宁,伸出一根食指食向他,咬牙切齿:

  “你特么抢我老婆!”

  一上来,把性质不单单定成“抢亲”,而是把自己“老婆”找回来。

  顺便再diss一下对方。

  田景反应极快,这会儿毕竟刚签完婚书,影响对她还不是那么深。

  她的自我意识清醒,因此瞬息间明白这个人是来救自己的。

  她顾不上去想他怎么出现的。

  在那股影响她的力量稍有滞涩的刹那,抓住机会。

  配合司机的话,红着眼睛痛苦地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糊涂。”

  “老公,你不要怪友宁,他是无辜的。”

  “是我勾引的他。”

  “你不要报警,我这就跟你回去。”

  话落,偏头落泪,对郑友宁道:

  “友宁,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之前有结婚。”

  “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郑友宁冷冷打断:“闭嘴。”

  田景看不太清他的脸了,他的身体内部发出扭曲的咯吱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成型诞生。

  与此同时,他将视线投向司机,诡异的音线吐出阴森森的一句话:

  “他是你们的了。”

  咔嗒,咯吱。

  所有宾客转动身体,肉眼可见失去“活力”,踮起脚尖,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朝司机包围而来。

  他们的面部身体开始扭曲变异。

  骨节拉长,眼睛往外突起,红血丝一根根狰游动。

  皮肤变得皱巴巴粘糊糊,咧开的嘴里不断往下滴着涎液。

  和地面相接,出现了被腐蚀过后的腥臭泡泡。

  关键这些“怪物”每一只变得都不一样。

  司机:“!!!”

  他腿肚子都在抖,想跑来着,问题是四面八方都有。

  往哪儿跑!

  正当他要喊救命时,砰的一声。

  一只村民化的怪物被击飞,司机愣愣盯着似乎从天而降的那位大爷。

  一双手挥舞着锋利的青黑指甲,和那些怪物们玩“对对碰”。

  从上嘴唇往下延伸的獠牙也和那些怪物们贴贴。

  贴一口就撕下一大块血肉。

  司机恍恍惚惚:“……”

  原来你是这样的大爷!

  因为愣神,差点被一只怪物撞到,关键时刻他被拉了下。

  是田景。

  这会儿四周哪都不安全。

  两人当机立断钻进桌子下。

  田景有想过去屋子里,可那个方向郑友宁站那儿。

  她能清楚感觉到郑友宁不断攀升的愤怒,几乎成滔天之势。

  但奇怪的是,那种影响她的力量却没再出现。

  ……郑友宁好像在对抗着什么。

  且对抗得极为艰难。

  他现出鬼化状态,煞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咆哮着化成触肢。

  光线被黏稠的黑暗吞没,往周围蔓延,很快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离。

  郑友宁开了鬼域。

  却被一股力量蛮横地将鬼域范围堵在那里。

  “……”

  他的脸仿佛被按在地上用力摩擦。

  那些村民化作的怪物数量虽多,实力不算强。

  至少和僵尸比起来,不一个Level

  老李解决起来不费劲。

  很快它们都一一趴下。

  右右忽然出现,手里拿着一张血色婚书,上面写着田景和郑友宁的名字。

  小姑娘刚才趁郑友宁愤怒和动摇之际,抓住机会,用郑友宁对付田景的方法对付他。

  拿回了婚书。

  郑友宁破防了。

  右右想起哥哥说的,于是小姑娘不和郑友宁打。

  她让老李进入鬼域。

  小姑娘握拳给老李做了个加油的挥挥:“打不过我再去!”

  老李狂性被激出来,表示自己莫得问题。

  ……

  “护士姐姐,撕掉哦。”

  粉嫩嫩的小姑娘蹲成小小一团,把手里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婚书递过去。

  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熟悉小脸让田景愣住。

  然后哽住。

  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给了瓶牛奶和几个面包,释放的这点小小善意,便让小女孩费尽心思救自己。

  将眼中的湿润憋回去,田景接过婚书。

  ……

  右右将候在外面、远离危险区域的二哥哥接进来。

  青年环顾四周,地上躺着的各种怪物让他眉梢微动。

  求知欲使苏二哥很想就地解剖一个看看其内里特征。

  小姑娘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兴趣。

  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她拿出一把剑递给苏时若。

  指着那些还在哼哼唧唧试图攻击的怪物,善解人意道:

  “哥哥想捅哪个捅哪个~”

  “管够!”

  “……”

  该怎么和小孩儿解释,

  解剖死尸和捅活的,

  中间有壁。

  然而解释的话。

  岂不是说明他不敢捅?

  隽雅青年接过剑,仿佛吸满墨汁的眉睫微敛,微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