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怔怔看着房门看了好一时。
大脑迟钝不已, 似乎除了让他得以继续呼吸以及眨眼睛之外，其他全部的功能都暂停使用了。
他似乎是在等寸度回来。
可, 寸度真的会回来吗？
思绪最多只能到达这里，他再无法去想更多。
良久，凤须玉终于从房门处收回了视线，转而低头看向了自己。
寸度已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却没有想象中紧绷，不至于让他完全没有了行动的余地。
跟数日前被珠帘捆绑的感觉全然不同。
凤须玉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看了一时, 忽就从毛毯中挣出了胳膊。
从耳坠中取出衣物，凤须玉动作迟缓的，往自己身上套着。
他选择了睡衣。
原因很简单, 折腾了一通，窗外天色已是进入了傍晚特有的明亮与昏暗。
而且, 以凤须玉现在的大脑运作，恐怕也只能完好将睡衣套在身上了。
这也并非凤须玉本人考虑到的, 他就是随手一抓，身体的反应带着他抓向了睡衣。
可换上睡衣后，凤须玉还是将毛毯披在了自己肩头，再次怔怔看向了房门。
大脑这才一点点开始了运转。
啊对，他在等寸度来着，寸度还答应他可以吃冰了来着。
所以现在, 寸度是在准备吗？
好久哦。
时间好像过得过于缓慢了些, 身体的记忆一点点浮现, 让他终于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怪怪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只觉微肿，但触感分明。
膨胀的记忆随之汹涌而来, 凤须玉闭了闭眼睛，脸红得厉害。
出大事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又是说亲就亲上去了，更没想到寸度居然亲了回来。
这种程度的亲亲，正常吗？
虽然凤须玉很想说正常，可尽管他没有什么恋爱的经历，他可是有着读书无数的经历啊。
显然不正常啊。
而且若非他中途下意识的打断，说不定现在他两人都已经滚在了一起。
更不正常了啊。
所、所以，寸度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就是那种，饱含欲望与情念的喜欢。
凤须玉再忍不住，干脆捂住了脸。
要命的是，他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悦，甚至觉得寸度的吻很舒服。
所以，他应该也是喜欢寸度的吧。
身上愈发烫了起来，凤须玉不由得生出抱怨，心说寸度怎么还不过来啊，两个人一起尴尬也好过他一个人受折磨。
唔，希望凤须玉一会儿不要改口。
那么寸度呢？
寸度在走出凤须玉的房门之后，也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怔怔站在原处站了好一时。
寸度的思绪很乱。
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凤须玉的容貌，浮现出他的呼吸，浮现出他肌肤的触感。
浑身的热意久久不散，因为那个绵长的、切实的吻。
他一定是疯了，他想。
但，寸度并不为此感到后悔。
良久，寸度抬手按了按额角，提步走向了一旁。
又是良久，寸度回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凤须玉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去给寸度开了门。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尽力保持着各自的镇定，虽然在视线相接的瞬间就已是脸红的脸红，耳红的耳红。
凤须玉飞快撤走了视线，侧身让开半步，给寸度留出进入的空间。
寸度却并没有进来，抬手，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掌心就出现了一个椰子。
已是开好了口，上面还插着一根吸管。
半透明，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大抵是玉石或水晶一类。
寸度将椰子递到了凤须玉面前。
凤须玉下意识接过，手心当即冰冰凉凉一片，垂下视线盯着椰子看了看，茫然眨了眨眼。
而见他接过，寸度终于出声道：“早些休息。”
说完转身又要走。
凤须玉急急抬头，追出一步寻向寸度，“可……”
寸度顿下了步子，回首看向他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那双漆黑的眸底，已满是隐忍与克制。
凤须玉瞬间明白了寸度的意思，也是瞬间，脱口问道：“这种事，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对吗？”
寸度眸底再暗了暗，已是搅起了深深的漩涡，却似是答非所问道：“本尊不会逃避。”
凤须玉懵了一下，再低头看向了手心的冰椰子，喃喃道：“如果是仙祖大人的话，我愿……”
下一瞬，他的脸已是被一只大手捧起，微凉的唇忽就吻了上来。
状似霸道，却浅尝辄止。
寸度的气息迅速离开，当即转过身，头也不回走向了隔壁的寝室，声音冷硬道：“莫再惹火了。”
门扇开启又快速闭合，视线之内，再没有寸度的身影了。
凤须玉的视线空落落没有了落处，竟也就稀里糊涂的，转身钻进了房间。
将门扇关好，门栓插好，凤须玉倚在了门上。
他、他在干嘛？
身体忽然好像脱了力，一点点顺着门扇滑下去，最终跌坐在了地面。
而那个颤颤巍巍险些脱手的椰子，此刻已是放在了他的膝盖，吸管正就在他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的，凤须玉上前咬住了吸管，更是当即大大吸了两口。
椰汁清爽微甜，泛着淡淡的奶香，冰凉的气息瞬间顺着喉咙没入腹中，立马冰得凤须玉不由打了个寒战。
也，这份凉意浅浅压制住了汹涌泛起的滚烫。
凤须玉将椰子抱在了怀里。
他好奇怪。
一定是今天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才让他的头脑混沌不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现下回忆起来，他甚至要感谢寸度的打断。
他是要说什么啊。
如果是寸度的话，他愿意和寸度做那种事？
因为他喜欢寸度？
天呐。
金色的眼瞳闭了闭，急忙又将吸管塞到了嘴巴里一顿猛吸。
一整个椰子很快就入了肚，冰得凤须玉又是一个寒战。
急忙将其放到一边，凤须玉连滚带爬就扑到了床榻上去。
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凤须玉紧紧闭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赶快睡，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
一瞬，两瞬，三……
冰椰子的作用消失了，凤须玉到底没忍住，翻个身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牙齿轻轻咬住下唇，他的脑海中已满是寸度的吻，一前一后两个截然不同的吻。
寸度说他在“惹火”。
所以其实，寸度也是想的吧。
凤须玉抬手捂在了脸上，忽然觉得进展好像有点快。
明明早时他还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寸度讲述了自己的过去，讲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到了傍晚，他和寸度就、就……
凤须玉再想不下去，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脑子却控制不住的，跑去了另一句话上。
寸度说“不会逃避”。
逃避什么？
不会逃避的话，又是要做些什么？
很好，这果然是个好问题，因着不管怎样去思考，都思考不到边上，硬生生让凤须玉身上泛起的热意一点点消退了下去。
又是很快犯了困，不多时便进入了睡眠。
这边已是呼呼大睡，一墙之隔的寸度，却仍在混乱的间隙中艰难打坐。
寸度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好像无济于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源自于凤须玉在水池中滑倒的意外，可再去追究，他又该追究到什么时候去呢？
是他让凤须玉去泡泡热水的，可那是因为凤须玉似乎在玩闹中受了凉，再往前，是他先让树梢的水滴落在凤须玉的颈间，又是凤须玉最先开始的游戏。
想要将责任撇清是不可能的，可不管责任在谁，乱了心的，到底是他本人。
那个吻，那两个吻，都并非开始，也并非结束。
而是一种信号。
这个信号清晰也明确的，让寸度回忆起往日里的一切，关于他对凤须玉各种行为所产生的各色情绪，关于凤须玉与他人交好时，他心底滋生出的一切。
或许，早在今晚之前，他的心就已然沦陷。
寸度不会逃避。
他确实在渴望凤须玉的唇，渴望着凤须玉的身体，渴望着凤须玉。
他会为此做出行动。
良久，寸度睁开眼，转目看向了侧方的墙壁。
墙壁之后，熟睡的凤须玉翻过了身。
——
睁开眼时，晴好的阳光正透过窗棂落在了他的身体，晒得他暖洋洋的。
凤须玉睡得迷迷糊糊，怔怔坐起，却是瞬间避过了阳光。
暖意瞬间消散，凤须玉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又坐了一时，待到头脑稍稍清醒，凤须玉爬起来开始了穿衣与洗漱。
他等下要出门。
倒并不是要离开寝宫去往哪里，他只是要离开自己的房间，前往隔壁。
虽然昨夜里什么都没想明白就睡了过去，可在梦里，凤须玉却是切实想通了一点。
他要去确认寸度的心意。
行动总归是具有冲动性，万一其实寸度并不是喜欢他，只是被氛围带跑偏，当真被他“勾引”到了呢？
毕竟除了因为“喜欢”，还有激情之下的一夜情什么的。
现下也都过去了一整夜，氛围也好、激情也罢，总都该退了去。
他都在那一觉中冷静了下来，寸度总不能还没冷静吧。
因着这一次的化形太过突然，中间又是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没来得及留有喘口气的余地，凤须玉的头发仍是长长的，初始变出来的模样。
长长的雪发及至腰间，打理起来很是费劲。
凤须玉就这样拿着一把梳子费力将其理顺了去。
若是今天的事情得以顺利解决，他就找个机会把头发剪了。
簪子那些他都还不会用，拿着发带扎了半天，跑一缕漏一撮的，凤须玉最终还是将发带丢到了一边。
轻轻将梳子放至桌面，凤须玉转身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栓，推开房门，转向隔壁，凤须玉直直撞入了寸度的视线。
凤须玉怔了一瞬，视线的余光里，却是寸度那扇刚刚推开的房门。
两扇房门是在同一时间打开的。
也，他们一同走向了彼此。
凤须玉眨下眼睛，视线再回到寸度那双漆黑的眸，急道：“仙祖大人，我正要找你。”
然而，寸度也一并开口道：“本尊正要找你。”
两人已是走到了两座房间的正中，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相距也不过一步的距离。
两道相似的话语叠加重合，凤须玉愣了愣，却并没有理会寸度的声音，强行道：“仙祖大人喜欢我吗？”
“亲我、”凤须玉不由得顿了一瞬，又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他的心跳加快了。
他在期待着，也在害怕着寸度的回答。
可尽管如此，凤须玉也丝毫没有退缩，他抬眼，晶亮的金瞳熠熠生辉，坚定也美丽。
似乎不管寸度做出怎样的回答，都不会让那双眼睛中的光彩熄灭。
也尽管如此，凤须玉切实在害怕着。
他希望能从寸度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他希望寸度喜欢他。
明明只在几天之前，他还在向寸度发出请求，请求寸度不要喜欢他。
人心善变。
或者说，凤须玉的心从未发生变化。
不管是希望寸度喜欢他，还是希望寸度不要喜欢他，唯独不变的，是凤须玉对寸度的一颗心。
他大抵，是真的喜欢、不，他爱上寸度了。
金瞳微颤，墨眸却坚定。
寸度只道：“是。”
是氛围所感，是激情所至，是对他的喜欢。
凤须玉还不及对寸度的回答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寸度伸手拉过了手掌，将一枚宝珠似的芥子放在了他的掌心。
凤须玉跟着看过去，定定神勉强维持了呼吸，不解道：“这是什么？”
寸度开口，声音似有些低沉，应道：“聘礼。”
凤须玉懵了，抬头看向了寸度。
寸度对上了他的眼睛，继续道：“本尊在向你提亲。”
凤须玉下巴都差点没合上，震惊之余，更是结结巴巴道：“所、所以这就是仙祖大人不、不会逃避的方法吗？”
寸度颔首，又道：“没错，所以凤须玉，你愿意与本尊成亲吗？”
凤须玉有些发懵，脑子瞬间生了锈，想要说些什么，却卡在了嗓间说不出来。
良久，凤须玉终于自嗓间挤出了声音道：“这是、求婚吗？”
寸度点下了头，“是的，凤须玉，本尊在向你求婚。”
凤须玉只感觉世界隆隆作响，好似下一瞬就要彻底崩塌。
他从未想过，会从寸度这里听来这样的回答。
甚至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只是想要确定一下寸度心意。
在他犹豫挣扎也熟睡的时间里，寸度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听着他起床的动静，在他开门的一瞬，与他一同开启了门扇。
不，或许在寸度说出“不会逃避”之时，寸度就已经决定这样做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寸度为他的腕上套下名为契的金环之时，他就曾玩笑般向寸度伸出手，让寸度向他求婚，说自己可能会答应。
可当这份求婚成了真，凤须玉却说不出那声“愿意”。
不是不愿，而是过分的惊愕遏止了他的声音。
寸度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尽管那双漆黑的眸底已是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似是不安。
久久的对视过后，凤须玉飞快垂下了眼睛，却是抬手摸入耳坠的芥子中去，很快便拿出了什么。
是一枚戒指，是第一件他从寸度那里收受的贿赂戒指。
他把戒指塞到了寸度手中，又伸出手递到寸度面前，磕磕巴巴道：“对、对我负责。”
寸度面上瞬间漾起了淡淡的笑意，却将戒指重新塞到凤须玉手中。
凤须玉登时便蹙起了眉，不等寸度解释就急急忙忙道：“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寸度摇了摇头，“不，不用这个。”
凤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