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的想法很坚决,他既然决定了带秦冽去见爷爷,便不可能反悔。

  只是上天似乎在跟他开玩笑,当他和秦冽离开漫展,鼓起勇气准备联系爷爷的时候,苏益西的电话先他一步打来。

  “外公突发脑溢血送去第一人民医院了,危在旦夕,你尽快赶过来。”

  那头的他声音无比焦急,交代完便挂了电话。

  站在烈日晴空下,云野的头脑嗡嗡的,好像有无数蜜蜂在围着他乱转。

  秦冽看出他神情不太对劲儿,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云野已经开口:“爷爷脑溢血去医院了。”

  “我现在送你过去。”

  以最快的速度将云野送去那家医院,解安全带的时候,云野明显六神无主,费了会儿劲才解开。

  “我会在医院外面陪着你,有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

  秦冽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以无比坚定的眼神给予他信心。

  下了车后,云野飞快冲进医院,他联系了苏益西,他告诉他爷爷正在心脑血管部的十九楼进行抢救。

  来到那一层,先映入云野眼帘的是急救室上方的红灯,他的脚步止于此,心底有复杂的感觉冲了上来。

  会不会爷爷是因为忧心他的事情才突发脑溢血?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够让他觉得内疚了。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苏意茹和苏益西。

  他们母子俩得知老爷子在山里静养,前去探望,正好撞上佣人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

  还好有家庭医生随行,及时实施了抢救,否则不可能撑得到赶来这边。

  扭头看见云野,苏益西整理下西装,率先起身朝他走去。

  “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外公可能撑不过去了。”

  云野的脸上看不出反应,给人感觉不痛不痒似的,似乎无关紧要。

  苏益西能理解,但也忍不住发出轻嘲,“我知道你刚回来,和他老人家还没什么感情,但你好歹也要装装样子吧?他可是你亲爷爷。”

  “难道非要我嚎啕大哭才算有感情?”云野不重不轻地反问,唇角讥诮一扯,“那你和他老人家相处二十几年,怎么眼眶都没红?”

  犀利的言辞问得苏益西语塞,他哑然两秒,自知口才比不过云野,索性保持了沉默。

  云野盯着那红灯看了会儿,问旁边人,“进去多久了?”

  苏益西从手机中抬头,“两个小时了。”

  这话说完,苏星若也急急忙忙赶来了。

  那会儿云野接到电话后大脑完全空白,都忘了要叫她一起。

  “爷爷什么时候能出来?”苏星若擦着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问。

  “不知道,快的话可能再有两三个小时,慢的话也许十几个小时。”

  云野听完,给秦冽发了微信,告诉他不用在外面陪着他了,他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好,我先回学校。]

  [你一个电话我就立刻赶过来。]

  秦冽的回复让云野感觉很踏实,这种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身边都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

  黄昏不觉中来到了。

  急救室上方的红灯总算是灭了。

  这代表爷爷是平安无事地做完了手术,否则医生会在中途冲出来通知家属。

  看到后,云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忽然发觉自己那一刻的本能想法是他可以不用自责了,而不是为他脱离危险而。

  如果爷爷有事,可能他要一辈子陷在怀疑自己的怪圈里面。

  由此可见,他还是自私的。

  苏益西说得对,即便他回归了苏家,但一颗心已经麻痹,对爷爷的情感根本没有那么深。

  他只是太过于渴望亲情了,所以不停进行心理暗示,一定要把能抓住的全部抓住,却忘了感情从来都是存在不可控制的因素。

  医生走出来时摘下口罩,满脸写着筋疲力尽。

  他告诉家属,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需要观察,平安度过四十八小时才算脱离了危险期。

  听完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坚持要在这边陪着的那些亲戚和手下被苏益西给遣送回去,医院里只留下最亲近的家属。

  苏意茹尽管也想留在这边,但她身体实在太差,不停地咳嗽,苏益西也让司机把她给送走了。

  直到她走以后,苏星若才感觉自在一些。

  虽然她是跟着姑姑长大的,但经历过那事儿以后,她心里清楚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他们连午饭都没有吃便赶来这边,听到爷爷平安无事后,苏星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肚子也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留意到这个动静,苏益西比云野更快转头问:“饿了?想吃什么?”

  “你订餐吗?”苏星若没跟他客气。

  “不然我让你们俩小的请客?”

  云野没想到苏益西能说得出这种大哥哥口吻的话,一时间都感觉很违和。

  和苏星若对视一眼,他先行点头,“好,那你来订吧。”

  苏益西出去打电话,云野小声问苏星若,“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就……”苏星若想了半天,蹦出来一个形容词,“无功无过吧。”

  “为什么这样说?”

  “他很疼我,但对我也不是无微不至的那种好,毕竟我们俩只是表兄妹,也不是情侣,这完全属于正常情况。”

  “那抛开表兄妹这一层关系,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苏星若奇怪云野怎么对表哥如此感兴趣了,听他这样说,奇怪皱下眉,“干嘛?你怕他暗中对你使绊子还是怕他危害你?”

  云野目光闪烁了下,显然不是因为这个,但还是无声点头。

  苏星若挑下眉,口吻很笃定地说:“我觉得表哥不会是那种人,他最多就是觊觎你的位子,不会对你下狠手,反正你那么聪明,公司方面多提防着点他就行了。”

  “那……”云野想说他把位子让给苏益西,但观察着苏星若的态度,又讲不出口。

  上次她已经很明显的表态了,她不愿意他那么轻易放弃,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她一定打心底里瞧不起他。

  所以,为了让姐姐能够接受,他是不是该把重生的事情告知她呢?

  苏益西打完电话推门进来,云野自动噤了声。

  “说我坏话?”见他瞬间把嘴闭上,苏益西已经猜到。

  云野坦然点头,“你要对号入座,那我也只能承认了。”

  苏益西嗤笑了声,语气有几分吃味似的,“自从你回来,若若跟我也没那么近了。”

  听闻,苏星若下意识转头回避。

  云野撇下唇角,“那你该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苏益西,“………”

  这牙尖嘴利到底遗传谁?每次都能精准戳人痛处。

  -

  翌日早上,昏迷了十几个小时的苏老终于悠悠转醒。

  云野趴在病床边,一感觉到有动静便立刻睁开了眼。

  看到爷爷在看他,他的眼睛瞬间一亮,赶紧按铃叫医生进来。

  经过详细周密的检查,医生说苏老已经没什么大碍,注意别让情绪过于波动就好。

  听医生这样说,云野自然不敢再提起和秦冽有关的事儿了。

  而爷爷也很“默契”地没有问。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这次醒来后,像是很疲惫,更是一个字不愿多讲。

  云野在医院里看了他一天,但晚上,苏益西来跟他换班。

  他来之后,云野刻意等了会儿才走,他留下来的目的就是想观察苏益西,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这人给他的感觉很会伪装自己,但云野怎么说也活了两世,从一些细节上他还是能够看出本性的。

  苏益西比他想象中要有耐心,明明有护工在旁边,但他喂爷爷喝水,给他擦汗,这些事情还是亲力亲为。

  看他愿意屈身做这些,云野猜他应该是个重视亲情的人。

  离开医院后,云野打车去了秦冽那儿,在路上时,他先发了消息给他,问他在哪,没有透露自己要过去。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

  听他发来这条语音,云野赶紧让司机师傅停车,然后匆忙下了车。

  他给秦冽打过去电话,接通后,无奈又好笑,“我还打算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到你来医院了,我们俩真是有够默契的,都没提前告诉对方。”

  秦冽莫名沉默了几秒,才出声问他,“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让师傅紧急停车,现在……”环顾四周一圈,云野告诉他,“在一条老街的街口。”

  “哪条街?”

  “等等。”云野走到路牌旁边,探头一看,“相思街。”

  “等我几分钟,马上到。”

  挂了电话后,云野百无聊赖踩着地上的影子,偶尔抬起头看看槐树底下卖着一筐筐水果的老奶奶,等秦冽过来。

  也是过了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开不进车,于是又回到了街口。

  那个刹那间,远方有明亮的车灯打过来,如同剧里看到过的场景。

  云野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很俗但是很令人心动的一句话:我的王子来接我了。

  在车子停住以后,白色宾利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推开,身形颀长的男生拎着一个方形的盒子下了车,脚步像是踉跄了下。

  云野看到他利落甩上车门,阔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刚刚不过无意中抬眸看向对方,在他身后暖色光晕似薄暮黄昏,少年的身影被完全笼罩,眉宇间少了几分凛冽的冷感,格外温柔。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目之所及皆为惊艳。

  秦冽走来时,浓郁的酒气也随之扑面而来。

  难怪他自己没有开车。

  云野心想。

  他今天打扮得很有野性,衬衫扣子像是故意没扣好,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领带也有些松松垮垮的。

  云野对他这样一副形象莫名觉得眼熟,特别是那条领带。

  未等他询问是不是找人干架去了,云野便看到他张扬笑起来,不是唇角上扬,而是那种露出了牙齿的笑容,仿佛是遇到多么开心的事情。

  这一刻,他的光芒比世间万物都璀璨。

  秦冽发丝微乱,刘海却没挡住精致的眉宇,眼底如同浮动着水蒸气,泛着晶莹剔透,更像只大型犬。

  空气里有莫名的湿意,也许是暧昧氤氲出了雾气。

  眼前的人明显喝了酒有些站立不稳,泛红的眼却直勾勾盯着云野在看,全然不知自己有多么性感。

  怕他摔倒,云野想伸手扶住他,却听见一声低喝,让他别动。

  秦冽的神色格外认真,白皙的颈后突然红了一片,不知想到何事,很难为情的样子。

  微眯着眼,他将手里的盒子递到了云野面前,“0316,结婚纪念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