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小镇蔓延着陈腐的气息,雨水飘落后的空气混着泥土的味道。
老旧的路灯泛着光。
不亮,却刺的他晃神。
雨早已停了,黎歌还伫立在街巷的尽头。
浑身被浇的精湿。
黎歌看着眼前灰色的大铁门出神,想不明白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滚进来!老子可没钱给你抓药吃!”
门里传来暴躁的声音。
灰色的大门被人从内拉开。
滑轨生了锈,一拉便隆隆作响。
伴随着声响的消失,熟悉的身影蓦然闯入他的视线。
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眼里带着急盛的怒火。
——哦,是地狱。
黎歌想。
【亲爱的宿主,这里是现实世界哦~】
不知名的声音空灵又朦胧,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
黎歌一怔,混沌的头脑也跟着清晰了许多,闪身躲过了面前人扔来的东西。
“你还敢躲!”黎盛似乎更生气了,“还不赶紧滚进来!”
眼前的一切,如此的真实。
黎歌顿了顿,习惯性的低垂着头,把自己缩成一根竹竿。
小心翼翼般侧过他,走进半开着的大铁门。
厨房斑驳的玻璃映射着他此刻的模样。
厚重的刘海长至鼻梁,湿漉漉的贴在额头和脸颊,只能看见消瘦的面庞和略显尖锐的下巴。
白蓝相间的秋季校服湿的彻底,袖口处甚至滴着水。
——这是十八岁的黎歌,而不是三十岁的黎歌。
【是的是的,就是我把宿主带回18岁来哒!】
充满童稚和欢脱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黎歌不再沉默。
“为什么?”
他直直的盯着玻璃映射出的身影,仿佛想透过这幅躯体去看那不知名的东西。
【因为我是来……来帮助你的!】
【亲爱的宿主,您好,我是您的系统M77,数据检测到您的黑化值过高,抑郁值爆表,所以……】
“我觉得我很好,不需要什么帮助,你能从我的脑子里出去吗?”黎歌不紧不慢的打断它。
“我不喜欢别人占用我的大脑。”
M77静默一阵。
看来它遇上了一个不太好配合的宿主。
【不行哦,我们已经绑定了。】
“没办法解绑吗?”黎歌淡淡的问。
M77坚定道:【除非系统故障或者宿主失去生命体征。】
“这样吗……”
黎歌眉间轻蹙,视线落回案板。
上面是切好的土豆丝,以及……一把锋利的菜刀。
与此同时,M77收到了来自主系统的警报。
【警报!警报!当前宿主抑郁值升至93.99%,请系统M77立即采取措施!!!】
【我勒个去——】M77震惊!
它第一次做任务,不太了解。
宿主的抑郁值都是这么高的吗?!
【亲爱的宿主!请不要冲动!世界如此美好,生命如此绚烂,我们要拥抱生活、热爱生活,千万不能放弃放弃生命!】
放弃生命……
黎歌顿住。
对,他已经放弃过一次生命了。
三十岁的黎歌,不愁吃喝,车房具有。
活得却像是死了。
他没有工作以外的社交,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十二年前的小镇,脚踩的是水泥路,修建的是小平房。
八月的大暴雨一来,门前的水泥路便成了地上河。
小河沟也会续满水,变成大河沟,泛着泥土的污浊,波涛滚滚。
淹死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事。
黎盛喜欢晚上去打麻将,然后喝的醉醺醺的回来。
但是在那个暴雨后的夜晚,他没能回来……
黎盛死了。
尸体被河水冲到下游,泡的浮肿。
但现在,他又活了……
骤然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黎歌一双眸子黑沉下来。
周身蔓延着生人勿进的危险感。
【不……不能杀人,宿主。】
“我没有杀人。”黎歌轻掀眼帘。
在M77看来,黎歌无疑是痛苦的。
幼年贫苦,母亲抛下家庭跑路,杳无音讯。父亲将所有的悲愤都施加到他的身上,动辄打骂。
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血缘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从这种环境下生长的少年,孤僻、自闭、阴鸷。
常年来,黎歌拼命抑制内心无法发泄的恶念,伪装成一只胆小怯懦的绵羊。
可这并不能减少他所受到的伤害。
无论是黎盛,还是那些所谓的同窗,都把他当做沉默的羔羊,任意欺凌。
出乎M77的意料,仅一个晚上的考虑,黎歌竟然同意了配合它的工作。
【真的吗?真的吗?!】M77声线颤抖。
“你可以当做是假的。”黎歌起身,套好校服外套。
——哼!这个宿主真是不可爱!
不过它很快就高兴的团团转。
【叮咚——那我们接下来就进行改造的第一步!】
“什么?”
【新的开始,新的造型!】
十五分钟后,一人一统抵达镇东头的理发店。
咔嚓咔嚓几剪子下去,厚重的刘海被打薄。
一双深邃而幽深的眼眸显露出来,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说不出的凌厉
配上高挺的鼻梁和柔美的薄唇,止不住的帅气溢出来。
M77很满意。
【叮咚——现金已入账!宿主宿主,快去付款吧~】
闻言黎歌微顿,下意识往衣服兜子里掏了掏。
两张。
一张是他事先带好的,那么另一张……
M77知道他在想什么,欢快道:【宿主请放心,绑定期间内所有改造的费用都由系统承担哦~】
黎歌微抿唇。
M77以为他自惭不愿接受,刚想开口劝导一番。
没料到黎歌问:“你这样不会导致通货膨胀吗?”
系统懵了一瞬。
【膨……膨什么胀?】不会爆炸吧?
黎歌:“……”
他觉得他真是傻了,跟一个机器说这些。
“没事。”
M77劫后余生般深吸一口气,保证道:“请宿主放心,这些钱都是安全的,不会爆炸的!”
黎歌:“嗯……”
18岁的黎歌在青县一中上高三。
穿着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可今天的他,却是与众不同的。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摄人心魂的脸,面庞的每一个部位都如上天精心雕琢一般。
他深邃而漆黑的瞳孔透着淡淡的疏离和漫不经心,丝毫看不出从前胆怯的样子。
畏畏缩缩的身体直挺起来,有一米八五那么高。
校服还是不变的校服,只是在他身上,如此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