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脸上又挂上笑,躬身作揖,头垂得很低:“那奴才滚了。”
赵管事垂眉丧眼,回身牵马。
“等等。”
赵管事抬头:“您想明白了?”
阮小世子过来,站到二人中间,在马颈边拍了几下,满意道:“滚你们的。”
“这礼,我收下了。”
……
穷山恶地,山面陡直,如同八方铜镜横连,风水极差,石缝中横钻出黑头松柏。
赵管事一把老骨头, 跟在秦叔玉后头,走走停停,呼哧喘气。他磨着牙,心道:这小煞星,不听规劝,等主子们回来,死的可不是我。
阮小世子嫁过来了。
来随喜份的,三两个铜板换碗白菜猪肉席,两张贴锅馍馍饼,倒也实惠,到客越来越多,稀里糊涂也热闹到了定昏。
头顶满月,外头几个同刘三川走的近的,乌泱的说些荤话,再混些的直扯新郎官儿的裤腰,刘三川黝黑的面皮透出点红,摇头摆手直说胡闹,却被人往屋里搡。
门开时候,阮小世子未盖喜帕,坐在破木榻上。眉眼荣极稠丽,乌发如缎,满室颜色,皆败其下。
刘三川被人推到榻边,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压在小世子身上。
刘三川满脸惊窘:“对不起…我……”
正欲起身,腰上遽而一紧,被人抱住了。
阮小世子嘴唇贴在刘三川耳边,道:“起来什么,洞房了嘛。
刘三川大红着脸:“阿青莫闹,还……有人在看。”
阮承青直笑:“那怎么嘛,就想哪个都晓得我们两个好。”
屋里春色太浓,刘家的瘸子老爹过来,把门口瞧热闹的拉出去吃酒,熄了红烛,顺手把门带上。
小世子肚皮微微凸起,又白又软,月色之下,如同白玉,小世子咳了两声,嘟囔道:“最近好像胖了些。”
刘三川忍不住去摸,道:“正好,以前太瘦了。”
两人钻进被子里,小世子的身子贴上男人坚硬壮硕的胸膛。
“噼啪!!!”
外头炮竹忽起,不知点了什么喜炮,传进屋里都震得耳朵痛,小世子猛的吓了一跳,肚皮一抽,脸色发白。
刘三川把他抱住,道:“不舒服就改日。”
以前从没人说过这话,小世子怔了怔,鼻子有点酸,笑道:“好。”
……
从小世子嫁过来,村南刘瘸子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红火。
几匹好马,卖了数十两银子,小世子挑拣着,置办了数十亩地,又往屋里添了不少木具,余下的都攒着了。
不出半月,刘瘸子家就锅瓮粮满,家禽遍地。
村子里眼红的,背地里嚼舌根:“现在好过有什么用?”
“这新媳妇,娇生惯养,没几日就败光了!”
“那可不是,这种小少爷,哪同咱们一样,吃的了苦……”
话落次日,鸡刚亮嗓,日头还没出来,小世子就背着锄头,和刘三川一起下地去了。
锄头才刚撂下,“啊!” 的一声,小世子叫起来。
刘三川忙跑过来,鞋都掉了一只,问:“怎么了?”
小世子双目发亮,他拢着手,白玉似的掌心扣着只乌漆嘛黑的大壳虫。
“三川,你看!”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蛐蛐儿!”
刘三川眼皮一跳, 把他手里的虫子拍掉,忙掏出块布给他擦手:“不要乱碰,这可不是蛐蛐儿。
阮小世子蛮不服气:“我见过有人耍的,那你说是什么嘛?”
刘三川:“搓粪的壳虫。”
阮小世子噎了口气,给那壳虫一脚踢飞,干活去了。
小世子在破村子里住下,河边炸鱼,林里逗鸟,偶尔闲下,到村子口看老头耍棋,指手画脚,被人骂了,就呵呵笑着闭嘴。
夜里,小世子躺下,被窝里有人给他暖脚,火热的大腿夹着他的脚,小世子舒服的打颤,从脚底板暖到心里。
日子一晃,到了寒食,一整日不能吃热汤,小世子早上喝了碗凉粥,抹了抹嘴。
这些日子他身子不好,肚子痛,吃什么吐什么,今日好容易有些精神,拽着刘三川,翻了两座山,去城里了。
几天前,小世子从外头便宜收了些黄纸,在家剪碎了,这会儿在蹲了个点卖,铜板子一个个往手里递,钱袋子一会儿就满了。
阮小世子拎着布口袋,正往怀里塞,身后忽然有人叫:“阮承青?!”
他这一叫,四下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小世子回身看了一眼,微微一怔,转过头收拾东西,当没看见。
刘三川道:“阿青,他……”
小世子道:“不认识。”
话正说着,那人到了跟前,蹲下去,歪着脑袋,往阮承青脸上盯。
阮承青抬眼瞥他,眼尾一点碎痣被睫毛一扫,又骚又艳,他冷冷地道:“你瞧够了么?”
来人的十八九模样,身量极高,宽肩阔臂,穿了身正红对襟袄,戴着中幞头纱帽,脚踩四合靴,叉着腿蹲在当街正中。
他随手卷了沓烧纸,挑正阮承青的脸,笑嘻嘻道:“呀,方才我就瞧着眼熟,还真是你……”
“皇嫂。”
阮承青手上一个哆嗦,瞳孔骤然猛缩,他退了一步,顺带把刘三川往后头推了推,又看了眼来人左右七八个提刀侍卫,咬紧牙忍耐道:“十四爷,您别乱叫!”
“现在慌什么。”
被叫爷的,也没什么架子,随手挑了两张黄纸,抬抬眼,旁边有奴才把银子递过来,扔到阮承青脚底下。
“忘了告诉你,我哥要回来了。”十四爷说着,把刚挑的几张黄纸,塞进阮承青手里。
“送你的,明天是个好日子。”
“记得给自己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