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知道了林鸿的惊天秘密之后,暗中观察了好几天,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古板又老套,天天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人,凭什么能讨他皇兄的欢心?
他吃饭在想,睡觉在想,这天终于忍不住了,半夜里摸黑起来,鬼鬼祟祟地来到皇帝寝宫外,趴在窗下听墙角。
这扇窗户在龙床北边,里面的声音不算大,但燕寻竖着耳朵用力听着,听了个七七八八——
“腰……嗯,往下,再往下一点。啊,舒服……”
这是他皇兄的声音。
“能不能用点劲?”皇兄语带不满,“你就这点力气吗?”
然后是……
“对不起宝宝,我怕弄疼你。”
嗯?这是谁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那奸相,但是奸相怎么会有这样温柔如水的语调?此人不是永远板着一张死人脸,不是说教就是骂人吗?还有……宝宝是什么?这是在叫皇兄?奸相不会被打成猪头吗?
燕寻幸灾乐祸地往下听。
只听皇兄冷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痛。”
嗯?居然没骂?这是他认识的皇兄吗?
“嗯,我错了……是这里吗?”那个酷似奸相的声音说,“力道可还行?”
皇兄说:“嗯……舒服……”
一炷香时间后,燕寻一脸被雷劈的神色,木然地离开了。
殿内,林鸿瞥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手上的动作一顿。
燕云潇立刻不满了:“做什么?”
林鸿微笑道:“刚才一只野猫在偷听。”
燕云潇正懒懒地趴在床上,让林鸿给他揉腰捏腿。这几日身体好了些,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练武。只练了一刻钟,腰就酸得像要断掉,小腿肚还抽起筋来。
此时听闻这话,他略微失落:“我都听不见远处的动静了。”
林鸿知道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在心中暗骂自己,忙道:“你身体还没恢复,一定要循序渐进。等你好起来再练,便能事半功倍,相信我。”
燕云潇趴着把玩纱帘上的穗子:“闭关快一个月了,明儿上朝去。”
林鸿拧了热帕子来,给他热敷酸痛的地方,笑道:“那我等一会儿去给你选衣服。”
燕云潇警告地说:“休要选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
“放心吧,上朝自然是穿常服,我来选发带和玉坠,给你束发打扮。”林鸿拢了拢他黑亮的头发,赞叹道,“长得真好。”
“羡慕吗?”
林鸿但笑不语,凑上去亲他。亲了一会儿,燕云潇就推他。林鸿虽然不舍,但仍装作受到大力,往后退去,离开那双漂亮湿润的薄唇。
燕云潇说:“你能不能不要——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地亲我?”
林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会其他的,你教我好不好?保证学得很快。”
燕云潇才不上当,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掩唇打了个呵欠。
明日上朝要早起,林鸿便不再吵他,吹灭烛灯后,轻手轻脚地上床搂住他:“睡吧。”
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光亮。
燕云潇舒服地靠在林鸿怀里,半睡半醒间说了句:“把夜明珠收起来吧。”
林鸿一愣,却见怀中人睡意沉沉。
他把夜明珠塞入床头的抽屉中。
寝宫立刻陷入无边黑暗,那一瞬间,燕云潇下意识地僵了僵,呼吸略微急促。
马上便有轻柔的吻落在他额头上,林鸿在他耳边道:“乖,你困了,睡吧。”
脊背和肩颈被轻轻揉搓,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温暖有力,燕云潇渐渐放松下来,呼吸渐沉。
这是自七岁以来,他第一次在黑暗中睡去。
翌日朝会,闭关一个月的皇帝出关,百官皆是激动欣喜。
一个月前,皇帝闭关的消息太过突然,有官员怀疑皇帝被林鸿和谷源成软禁了,派入宫中的探子一波接一波。
前几日燕云潇写了道口谕,百官看到熟悉的字迹,终于放下心来。
而现在,皇帝终于完好无损地出现了。虽然清瘦了不少,好在风仪精神一如既往。
今日朝会开始时,山呼万岁声格外响亮。
燕云潇含笑让大家平身,又说夏宫的避暑之旅取消,他实在心中难安,特赏百官每人一套御贡的苏绣蚕被,消暑钱加倍。又说腊月带大家去冬宫避寒。
百官俱是兴奋谢恩。
自内力丧失后,燕云潇说话声便少了中气。往日朝会时,他声音清亮但沉实,站在金殿最后的人也能听清楚。但现在他的声音又轻又软,明显气短。
有官员已经猜到了,皇帝前一个月怕是染了疾,故对外宣称闭关。也是,皇帝从来不信佛不信禅,怎会突然请禅师入宫讲经?
不过无论是发生了什么,好在已经过去了。
便有官员上奏,请皇上保重龙体,接连几十位官员诚恳地附议。
燕云潇听到这些话,知他们已猜到了,也不辩驳,只微笑着说:“朕知道了。”
看到这么多人真诚地关心他,燕云潇心里有丝感动,连看那些尖酸刻薄的老学究都顺眼了起来。
散朝后回到寝宫,燕寻后脚跟了上来,一脸失魂落魄。
燕云潇发现他的神色异常憔悴,关心道:“你怎么了?”
燕寻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昨儿听完墙角,燕寻一整夜没睡。一想到他最亲的哥哥和他最大的敌人真的搞在一起了,他就难受得不行。
燕云潇皱眉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燕寻突然嘴一瘪,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燕云潇一惊,忙让他坐。
燕寻一边哭一边摇头,坐在地上抱着燕云潇的腿,趴在他膝盖上哭得停不下来,边哭边说:“哥你……你不能不要我……”
“发生什么了?说话。”
燕寻用力摇头:“呜……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
燕云潇又问了几遍,见他仍是不说,便沉下声音道:“你说不说?”
燕寻一个哆嗦,心里更委屈了,皇兄竟然因为那个奸相而凶他!可他不敢违逆,只好强忍住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他是我的大仇人啊……你选择和他玩……不和我玩……”
燕云潇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啼笑皆非:“好了,哭什么,把眼泪擦干。”
燕寻听话地擦干净眼泪,委委屈屈地盯着他。
“你再过几个月就及冠了,不可随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燕云潇拿出了兄长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说,“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不能耍脾气,知道吗?”
“嗯。”燕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问他,“那皇兄,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殿外,正拿着奏本准备掀帘而入的林鸿顿住了。
两双眼睛,一双在殿外,一双在面前,都期待地盯着燕云潇。
燕云潇不知道殿外还站着个人,当然是选择哄面前的人。
“当然更喜欢你。难道在你心里,皇兄是见色忘义之人吗?”
燕寻立刻摇头:“当然不是!”他抱住燕云潇的手臂摇晃,笑得像朵花:“我就知道皇兄是站在我这边的!”
殿外,林鸿冷静地掰断了手中的笔。
燕云潇怜爱地摸了摸燕寻的脑袋:“好了,再过几日你便回江南吧。”
燕寻立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燕云潇便道:“放心吧,你不在京城,我也最喜欢你。”
“真的吗,皇兄!”
燕云潇严肃地点点头:“林相目前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我权且宠幸宠幸他,等他年老色衰了,我自然要找更年轻的去。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亲弟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林鸿手里的断笔化成了齑粉,表情仍然很冷静。
一炷香时间后,燕寻乐滋滋地离开了。
林鸿翻窗而入,燕云潇正在案前喝茶,抬头笑道:“李太傅也真是有趣,前些日子见不到朕,又是托你又是托谷源成,给朕送了十几封信,关心得很。今儿朝会上却又开始板着脸训朕了,好像那十几封关心的信不是他写的一样。”
林鸿沉默地望着他。
燕云潇挑了挑眉:“怎么了?”
林鸿想问“等他年老色衰了,要找更年轻的去”,这话是不是真的。可是……
若他问出来,皇帝的第一个念头肯定是——为什么林鸿就在殿外,他却没听到脚步和呼吸?少不得又是一阵神伤和消沉。
一想到那张此刻笑吟吟的脸上显出忧郁,林鸿已经开始心痛了。
皇帝方才的话把他从这些日的幸福中浇醒,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皇帝说喜欢他,是想及时行乐还是想长相厮守?那子嗣怎么办?储君之位怎么办?若皇帝日后真的厌弃了他,他又当如何自处?得到过之后,他还能坦然面对失去吗?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总是想要更多。
一开始,他只是想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将那份不容于世俗的爱深埋心底。
可是此刻,他竟然在想与他长相厮守。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如闪电般,从林鸿脑海中划过。
燕云潇见他久久不语,疑惑地望着他。
林鸿便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他大步走过去,重重地吻上了那对薄情却甜美的唇瓣。
燕云潇腰身一软,靠在椅背上,林鸿长驱直入,不断攫取掠夺。燕云潇喘息急促,抓紧了林鸿的腰带。
片刻后分开,燕云潇双腮染红,细喘如兰。
林鸿抱住他,万千话语都消失不见了,涌到嘴边的只剩下一句:“宝贝,想你了。”
燕云潇道:“朝会上才见过,腻不腻歪。”
“一点都不。”林鸿吻着他的脖颈,往下含住那颗朱砂痣细细吮吸,“想你是不分时间的,每时每刻都在想,只有更想,没有最想。”
燕云潇本想推开,可或许是刚才对弟弟说的那番话让他有些心虚,便垂下手,任由林鸿吻着。想了想,又摸了摸林鸿的头:“好了,乖。”
林鸿深深地望着他,用膝盖顶开了他的双膝。
燕云潇一颤,眸光带水。
“臣许久没有伺候过皇上了……”林鸿缓缓蹲下,“皇上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刻钟后,林鸿抹去唇边的液体,微微一笑。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想通了。
他是唯一一个能吻他的人,更是唯一能让他释放的人。
所以无论以后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现在,皇帝愿意在他怀里睡觉,愿意让他抱、让他吻,让他收起夜明珠,让他看到虚弱的一面。
这就够了。
其他的,他可以慢慢地来。
几日后燕寻离京,林鸿去送他。
得到了皇兄的保证后,燕寻趾高气扬起来,看林鸿都不怎么怕了。他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林鸿的肩膀:“好好伺候皇兄。”俨然是小舅子交代姐夫的语气。
林鸿微微一笑:“王爷此去,要两年后祭祖才能回京与皇上相见。臣便不远送了,要快点回宫喂皇上吃糕点。”
燕寻瞪大了眼,这人在炫耀!他听出来了!
他气得咬牙,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看见了吗!那一车都是皇兄送我的珍宝和金银!他可宠我了!他送过你这么多珍宝吗?!”
林鸿淡淡地扫了一眼,平静道:“这些都是皇上与臣联手,从各州总督身上搜刮的,王爷想必不知道吧。”
他故意重重地咬了“联手”两个字。
燕寻意识到自己说不过此人,扔下一句“皇兄说了我不在京城他也最喜欢我”就飞速上马车想逃走。
隔着车帘,林鸿微笑道:“皇上是在哄孩子呢。王爷久不在京城,再加上臣时不时吹点枕边风,王爷下次祭祖还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
马车驶出去,远远地传来一声哀嚎。
林鸿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往回走,嘴边带着得胜的笑意。
那天的忧郁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