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敷衍地看了看棋坪:“嗯,好棋。”
他实在不忍心打击此人的积极性,略一思索后揽起袍袖,落下一子。
竟又下起棋来。
林鸿闲适地在一边坐下,不看棋局,只看皇帝。
一月未见,皇帝愈发清雅俊逸,头戴青玉冠,一身苍青袍衬得眉眼温润如玉。坐在亭中石凳上,直挺的腰背弧度漂亮,两指执黑子,落子时以左手揽袍袖,动作优雅极了。思索时眼神悠远,如空灵的笛声。
他看不够似的看着。
他已等了这么多年,不急这一时半刻。
自刚才那阵吹梨风后,风便越来越大,夹杂着阵阵冷意,林鸿担忧地望着燕云潇。
他一入宫便有亲信来报,皇帝今早请了太医开药,来的路上他粗略浏览了药方,是治疗腹痛腹寒之症的,药下得很重,应该是极苦的。
皇帝这腹痛之疾自去年在崖底便落下了,不是一副药能吃好的,这几日正值倒春寒,万万不能在此处吹风。
想到这里,林鸿对亭外的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再回到亭中,果然见皇帝脸色有些苍白。
燕云潇落下一子后,眉心微蹙,紧了紧衣袍,借着广袖的遮挡,手掌在肚子上轻按了一下。
动作很细微,但林鸿立刻捕捉到了。他走过去拱手行礼,袖子拂乱了棋盘,几枚棋子被扫落在地。
他说:“抱歉,是臣之过,毁了棋局。”
燕云潇笑吟吟地望着他。
秦焕极这时才发现林鸿的存在,忙拱手问安,随即又憨憨地对皇帝笑道:“没事,臣能复原。”
“……”林鸿警告地盯着他,“记错一子,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何保证还是方才的那局棋?”
秦焕极拿着一枚棋子,犹豫不已。
燕云潇道:“爱卿且回吧,改日再下。”
秦焕极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扫乱的棋盘,行礼告退了。
这么一小会儿,燕云潇的脸色肉眼可见白了下去,攥着棋子的手显出青筋来,却还笑眯眯地说道:“丞相真是千里行舟,无快不利啊。”
林鸿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还能走吗?马车在外面。”
燕云潇轻轻嗯了一声。
林鸿知他疼得紧了,想抱着他回寝宫,却知他要面子,绝不肯接受。
林鸿心里急得很,面上却沉稳地从太监手中接过披风,借着给皇帝裹披风,手掌在他后腰扶了一下,助他起身。
两人向外走去,林鸿落后于燕云潇半步,借着广袖的遮挡,轻扶着他的后腰。
坐上马车回到寝宫,进入内殿后,燕云潇腰身一软,喘息急促,额上汗水涔涔。
林鸿扶他在床边坐下,为他脱去鞋袜和外袍,盖上厚厚的被褥。
太医送来一碗药。
林鸿道:“臣让太医换了方子,不苦,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材,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
燕云潇喝完了药,林鸿扶他躺下,帮他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温声道:“怪臣在崖底那晚没有照顾好皇上,睡吧,明天开始慢慢调理。”
裹在温暖的被褥里,燕云潇觉得舒服了些:“和你没关系。”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冲林鸿勾了勾手指,似在邀请。
“腹痛得厉害。”燕云潇声音又轻又软,眼神迷离带水,盯着林鸿。
皇帝从来不会直接说自己想要什么,需要臣下闻弦歌知雅意,这一点,林鸿向来做得最好。但此刻,他心里怦怦直跳,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他试探道:“那……臣帮皇上揉揉肚子可好?”
燕云潇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那还用说”。
林鸿感觉自己魂都飘了。
他伸手探入被窝,隔着一层单衣,轻轻覆在皇帝的肚腹上,顿了一下,稍微用了些力揉按着。
温热的大掌一覆上来,燕云潇立刻舒服了许多,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但他想起一茬,强撑着睁开眼,却听林鸿道:“等你睡着我就离开。”
他知道皇帝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便替皇帝说出了口。
燕云潇微微一愣,轻笑道:“我是想说,你在这等我。”
林鸿愣住,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
皇帝要给他答案了。
他回京的路上一直激动着、渴望着、却又惧怕着,走入潜鳞亭时他几乎是忐忑的。而此刻,皇帝不但接受了他的照顾,还主动要求他揉肚子,甚至默许了他守在床边。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
燕云潇已沉沉地睡了过去。眉心微蹙,脸色苍白,那么脆弱,让人想疼爱,却也让人想蹂-躏。
林鸿失神地注视着他,想紧紧地拥他入怀,紧得让他痛,让他叫,让他脆弱无助,让他倚在自己怀中流泪。
他想得入神,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睡梦中的燕云潇低低地叫了一声,林鸿忙回过神,收敛起那些肮脏奇怪的想法,放轻了力道为他揉着腹部。
“真是疯魔了。”林鸿自嘲。
傍晚,燕云潇醒了过来。
他闭着眼睛,习惯性地翻身趴着,双膝曲起跪趴在床上,脑袋埋入枕头中。
他一直用这个姿势醒觉。
一杯浓茶递到他嘴边,他接过漱了口,神思清醒起来。
“醒了?腹痛好些了吗?”
燕云潇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好多了。”
林鸿拿过外袍给他披上,递来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又将青铜暖炉添上热炭,塞到他怀中。
燕云潇捧着杯子慢慢喝着热水,看着林鸿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又想起此人说过从他小时候起就想好好照顾他,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他皱眉问:“你不会是把我当小孩子吧?”
林鸿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当即执起他的手,贴到自己胸腔前。
掌下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太快了,太烫了。鲜活的心脏用剧烈的跳动诉说着激动、热情和欣喜。
林鸿道:“因为一直看着你,所以它忍不住。”
燕云潇缩了一下手,被紧紧握住。
林鸿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想照顾你,是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想补偿。现在照顾你,是因为我情不自禁。”
燕云潇抽回了手,若无其事地道:“唔。”
林鸿道:“我和太医商量着开了个方子,山楂、茯苓、莲子,还有几味性温味甘的药材一起,文火熬半个时辰,当做日常茶饮,可驱寒暖腹。”
燕云潇道:“和太医商量就行。”
林鸿又道:“我还给你准备了……”
他说了一半又顿住。
“什么?”燕云潇奇道。
林鸿微笑道:“等会儿告诉你,先用晚膳吧。”
晚膳是清淡开胃的粥菜,吃完后太监收走碗碟,内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燕云潇轻轻咳了一声,把玩着一柄玉如意。
林鸿袖中的手紧握,掌心沁出汗来。
燕云潇斟酌着开口了:“你在等我的答案,但其实你应该知道,无论我答应与否,区别都不大。”
他抿了抿唇,说:“我不是一个会去爱别人的人。”
林鸿紧紧地盯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燕云潇抬起头和他对视:“就算我答应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来与这段关系相匹。”
“没有关系。”林鸿握住他的手,压抑着激动,沉静地说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变,只需要让我来爱你。如果可以的话——稍微依赖我一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听,让我帮你分担。”
燕云潇想了想,轻轻一笑:“那便试一试吧。”
林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把他揽入怀中。燕云潇下意识伸手去推,却又想起他方才答应了试一试,便慢慢缩回了手。
林鸿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手掌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吻发顶,额头。
“喂。”抱是能忍,亲吻绝对不行。燕云潇推开他,“不要得寸进尺。”
林鸿灿烂一笑:“之前两次,你都咬得我满嘴是血,今天意义非凡,通融一下好不好?可怜可怜我吧,我想这一天想了快五年了。”
燕云潇立刻就想拒绝。但看到对方满脸的笑意和请求的眼神,想到对方日夜兼程赶路回来,一刻也没休息地照顾了他一下午,心就渐渐软了下来。
算了,他总得有点人君的风度。
林鸿读懂了他的神情,立刻揽住他的腰身,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嘴唇相贴,燕云潇身体一僵,下意识想离开,却被紧紧地按住了后腰。林鸿并不着急冒进,而是轻抚着对方的腰身,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燕云潇渐渐放松下来,却仍是紧闭着齿关,不肯松开。他这回没咬人,却也不迎合,只瞪着眼任林鸿亲着。林鸿试了许久,见他不肯松开,便也不强求,只轻轻亲着他柔软的唇瓣。
过了许久,林鸿松开了他。
燕云潇腰都酸了。
林鸿道:“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燕云潇示意他说。
“以后能抱皇上吗?”
燕云潇顿了顿,看起来不太情愿:“只能在我心情好的时候。”
“是。”林鸿一笑,“以后能吻皇上吗?”
燕云潇皱起眉,没忍住说道:“亲来亲去有什么意思?你是大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如此黏黏腻腻的。有那时间,不如多为朝廷做点事情。”
林鸿道:“那我为朝廷做了事情,皇上能否奖励一个吻?”
燕云潇惊奇地挑起眉:“又不是没付你俸禄,为什么还要朕卖身?”
林鸿耐心地道:“我们现在除了君臣关系,还有其他关系,所以皇上应当适当奖赏。”
燕云潇长叹了一口气:“那得在我心情特别好并且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强吻是绝对不行的,你记住了。”
林鸿并不失望,他一点也失望不起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不过……“是否能与皇上同床共枕”这个问题,应该是不用问了。问了还会惹得皇帝不开心,以后找机会慢慢来。
林鸿微微一笑:“对了,腹寒之症需得好好调养,我给你准备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
一个红色的肚兜。
燕云潇瞬间羞恼得红了脸,晕红从脖颈蔓延到耳根和双颊,脸上红潮涌动,双眸怒却生辉,楚楚动人。
他倏地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林鸿,冷冷道:“不要。”
林鸿跟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轻声哄劝:“穿在里面,又没人看到。这几日倒春寒,正是冷的时候,肚子可不能再受凉了。”
燕云潇捏了一把那肚兜,夹层里塞满了厚实的鸭绒,柔软又暖和,肚兜上绣着几枝梨花,绣工很粗糙,看得出来绣花的人不善此道。除了大一点,这肚兜和小时候母妃绣的几乎没有差别。
“我才不……”
燕云潇说到一半突然哑声了。
耳边响起了他自己曾经的心声:
“丞相这种古板老套的人要是暗恋他,那猪都会在天上飞了,鱼也会在地上跑了。别的不说,丞相要是喜欢男人,他就去把皇宫水池里的水喝光,天天穿着红肚兜睡觉。”
燕云潇:“……”
林鸿还想再劝,却见他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又是咬牙愤愤,又是皱眉无奈,末了憋出一句:“穿就穿。”
燕云潇忍着羞恼说完,抬头见林鸿一脸不敢置信,便冷冷一哼:“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大男人,这种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燕云潇伸手挑开腰带,外袍委地。里面只有一件透白的蚕丝寝衣,隐隐可见光滑的皮肤。
他又挑开寝衣,往床上一躺,像不服输的小豹子一样,挑衅似的扬起下巴:“来呀,给我穿。”
寝衣是上好的蚕丝织就,薄而轻透,如流动的水波,从燕云潇身上滑下。
露出来并非最诱人,最美的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心上人半遮半露,最是勾人。
林鸿坐在床沿,盯着他。
燕云潇轻哼一声,伸出腿来,柔软纯白的寝衣下摆滑开,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腿。
他伸出赤足,用脚尖轻轻点在林鸿胸前和腰上,声音低而缓慢:“怎么……不来?”
“相爷是不行吗?”
林鸿喉咙上下动了动,眸色深沉,抓着肚兜的手背青筋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