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那天,正是春三月。
由于去岁的冬迟迟不肯走,今年的春不得不姗姗来迟。
以往三月,春暖花开,繁花似锦,如今冰初消雪才融,春寒料峭。
龚赣两州贪腐赈灾粮草案件经过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台会审,在三月暮拉下帷幕。
所有贪墨赈灾粮草案件涉事主犯官员当众处斩,抄家。灭三族,其余男丁刺配八百里,女子均充作官|妓。
所有贪墨赈灾粮草的豪商士族当众处斩,抄家。家里男丁刺配五百里,女子充作官|妓。
龚赣两州长期为恶之首的梅家,抄家,灭族。由于圣上颁布的铁卷圣旨,梅家家主梅世免死,以七十岁的高龄发配充军。
龚赣两州长期为恶的李家、王家、杨家等士族,抄家,灭三族。
龚赣两州长期助纣为虐的刺史成辉、钟鸿才,抄家,灭一族!
龚赣两地百姓遭遇了天灾人祸,朝廷宽宥,此两州百姓均免除赋税五年,徭役三年。
有罚必有奖。
宣瑛宣瑜赈灾有功,嘉和帝各赏赐了一块富庶之地,划分到两人的封地里,并赐若干奇珍异宝。
祁丹椹赈灾查案守城有功,赏赐百匹布、百两黄金,领东阁大学士之衔。东阁大学士虽是散阶,但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颇高,薪俸也颇为可观。
宣瑛对宣瑜的奖赏颇有意见,认为其就是一根搅屎棍,还拿了同他一样的功劳。但他知道,嘉和帝一开始将宣瑜派往龚州,
不过是为了均衡朝局。若是这次有功的是宣瑜,他也会得到一样的奖赏。
当初接下龚州之行的任务时,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审判书下来时,朝廷上下对于钟鸿才的判决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有为他饮冰二十载,难凉忠魂血而震撼,有的为其孤注一掷、虽死无悔而折服……
但另一部分人认为他造成无数惨案,上百家庭因此支离破碎。
无论出发点如何,他害死了无数百姓,若不为此付出点代价,律法威严何在?若是人人都效仿钟鸿才,用正义之名,行罪恶之实,那朝野岂不乱套了?
祁丹椹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他知道,就算朝廷饶恕了钟鸿才,他也会自己惩罚自己,要求朝廷将其当众斩首。
钟鸿才必死无疑。
在几番争吵后,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按律法处置钟鸿才。
祁丹椹早就料到此结果,他没有为他求情,而是上书,钟鸿才所犯之罪罪无可恕,但其也确实有功。
他建议朝廷将其功劳转移到他的儿子身上,钟鸿才的儿子虽犯过错,但他手里没有沾染过人命,可以念在其父为龚赣两州百姓拔除毒瘤的份上,饶其死罪。
百官中虽有不少人有异议,但大部分官员开始思考其可行性。
嘉和帝命人取来钟鸿才之子钟毅的案卷,发现钟毅虽偶尔犯小错,但都是些纨绔子弟常有的毛病,除此之外,并未干过祸国殃民之事。
因此经过朝野上下的决策,免除钟毅死刑,改为流放边疆,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钟鸿才得知此事时,默然等死的人,终于有了些表情。
他坐在阴暗的天牢里,面容在幽若的烛火中逐渐放松,眸中有了些许亮光,唇畔微扬,想扯出一抹笑意。
但他受过刑,唇角乌青血迹未干,导致那抹笑扯得艰难又狰狞。
他索性不笑了:“这是我这段时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父子一场,我亏欠他那么多,临死前还要他背负我的罪孽,着实不该。他能活着,就好了。”
他看着烛光中苍青色身影,道:“你是来为我送行的吗?我们或许见不到了吧。”
祁丹椹道:“嗯。”
钟鸿才微笑:“之前你不是问我有遗言吗?之前确实没有,那时我一心想着我要做的事情,我只希望这一切尘埃落定,我觉得我的家人享受了我带给他们的荣光,就应该承担这份后果。”
“这些天尘埃落定后,我将我的一生来回想了无数遍,我忽然发现我其实对不起钟毅,他没有一个好父亲做榜样,他的父亲,从他出生那一刻,就开始欺骗他。更没有疼爱他的母亲,围绕在他身边都是居心叵测之人……”
他叹了口气:“他总想做一些事,让我为他感到骄傲。可是我如同戴着恶鬼面具的人类,他看到了我恶鬼的一面,总以为那是我的本性,所以本性并不坏的他,长成了小恶鬼,他想让我为他骄傲。殊不知我最厌恶的就是这一张恶鬼面具。如果他的父亲不是我,他一定会有美好的前途,幸福的一生。父亲就是孩子的镜子,是我毁了他,如果你能见到他,帮我同他说一声对不起,以及,有我这么个父亲,他还没有彻底长歪,他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祁丹椹在钟鸿才说“父亲就是孩子的镜子”时,蹙了一下眉。
等钟鸿才说完,他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钟鸿才注意到祁丹椹的表情,道:“你的父亲对你的教育一定很好吧?否则你也不会在面对那么多困境,照样脱颖而出。”
祁丹椹眉宇间闪现几丝讥讽,道:“他对我的教育确实不错。唯利是图、不折手段、尔虞我诈、忘恩负义、虚伪冷漠……都是从他身上学来的。我当初被龚州山匪劫掠,也是拜他所赐。”
钟鸿才:“……”
钟鸿才:“他还活着。”
祁丹椹点点头。
钟鸿才:“那你找到他了吗?”
祁丹椹:“嗯。”
钟鸿才:“你们相认了?”
祁丹椹顿了顿,半晌才道:“迟早的事儿。”
钟鸿才想到祁丹椹当初在龚州与那个女人相认,愿意同那个女人回家,若不是无家可归,又怎会认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当娘?
他想到他耗尽精力也要入京,若不是有执念,他为何踏入这个波云诡谲的地方,过着尔虞我诈生死未卜的日子?
再想到这些年来有关祁丹椹的传闻。
他冥冥中觉得祁丹椹的出身并不简单,但他没有再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他这个将死之人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呢?
他慢条斯理的吃完那顿丰盛的送行饭。
他不知祁丹椹是何时走的,等他享受完他人生最后一顿的美食时,夜幕沉沉罩了下来,梆子声当当当连敲了好几下。
子时已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这,兴许是他的最后一天。
祁丹椹再次见到钟鸿才时,是在乱葬岗。
那里浅浅的土坑里埋藏着数具尸首,秃鹫野狗轻轻一刨,尸体就被刨出来,任由鸟雀蚊蝇蝼蚁野狗秃鹫等一一瓜分。
地上都是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他辨别不出那些是钟鸿才,只能辨别出那个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脑袋。
他只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收敛尸体的盒子,将那颗头颅带回去,找个墓地葬下,也算是入土为安,让魂魄有了归处。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听了一路百姓们对这场行刑的感叹。
有人说他们好久没见过杀这么多人了,这些人都是些贪官,死有余辜……
有人感慨行刑场景的血腥与刺激,绘声绘色的同那些胆小的人展现自己的胆量……
有人道听途说这些人是谁,做过哪些恶事,添油加醋讲给别人听,很快得到一批忠实的观众。替天行道、恶有恶报的故事总能引起人们的喜爱……
而穿插在这一幕幕场景中的,是一行衙役,他们押着戴着镣铐穿着囚服的犯人,在市井人群里走过,往流放这些犯人的地方而去。
百姓听故事之余,没忘记往犯人身上扔臭鸡蛋烂蔬菜或小石子。
祁丹椹掀开车帘时,看到了被一颗臭鸡蛋砸中的钟毅。
他神色麻木的行走在被流放的犯人中间,一条厚重锈迹斑驳的锁链将这些犯人拴在一起。
祁丹椹叫停了马车,南星知道主人想做什么,便喊停了那些衙役。
衙役们听闻少卿大人有事要问钟毅,便毕恭毕敬答应,解开钟毅的锁链,将人带到祁丹椹面前。
之后,恭敬同祁丹椹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祁丹椹走到钟毅身边,钟毅错愕看着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他麻木的没有更多的表情。
人生重大悲怆发生在这个青年身上,别说此时是看到了祁丹椹,就算是看到了百鬼夜行,他怕是也不会露出更多的表情。
祁丹椹开门见山道:“你恨你的父亲吗?”
是他父亲做的一切,让他全家受到连累。
钟毅没有吭声。
他从小就很崇拜他的父亲,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龚州的大官,掌控着龚州的财政大权,所以他按照他的行为方式来要求自己。
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被他父亲骗了。
所有的人都被他骗了。
他毁了他的家,害死了那么多亲人。
可是,他的意识里知道,他是个英雄。
祁丹椹道:“他临死前最记挂的是你,他要我转告你,他对不起你,以及你是他的骄傲。”
钟毅有些许动容,眸子里泛起泪光。
祁丹椹见此,继续道:“他是个好官。因为他想做一个好官,迫使他无法成为一个好丈夫、儿子、族亲、学生、师兄……甚至无法成为一个好人。但他对你的爱是真的,他想做你的榜样也是真的,你以他为荣或以他为耻也好,你爱他或恨他也罢,他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去了边疆就在那边好好生活,他无论在哪儿,都将以你为荣。”
说完,祁丹椹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钟毅望着祁丹椹的背景,视线逐渐被雾气模糊,乃至最后嚎啕大哭。
他往日那么努力的去学他,想要他夸夸他,想得到他的认可,可他从来都对他板着脸。
如今,却在他死后,从旁人嘴里听到,他以他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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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大街,醉琉璃画舫。
画舫中歌女颤颤兢兢退出画舫,沈雁行与雷鸣焦急得扶着宣瑛从画舫里走出。
刚走到门口,宣瑛没忍住,跑到画舫廊桥下的山茶花盆景处呕了出来。
胃里先前喝进去的酒水早就吐完了,这会儿只是干呕。
就这形式,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会不会将胆汁也吐出来。
他白皙如玉的手,以及裸露在外的颈脖处,都是米粒大小的红疹子。
不用猜就知道,他除了脸以外,几乎全身遍布这种红疹子。
沈雁行不安自责道:“怎么会这样?殿下,您不是说您已经放下对断袖的芥蒂,不会再出现任何过敏症状吗?现今怎会如此?”
他们在宣瑛的庆功宴上,听宣瑛讲起龚州的事。
他告诉他们他彻底对断袖放下芥蒂,不会再出现任何心理与生理上的不适。
他们起先是不信的。
这么多年,宣瑛虽说不再如同少年时,碰到断袖浑身起红疹子、呕吐不止,但他会本能的抵触,心理恶寒,时而反胃等。
这是心理毛病在身体上的本能反应,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但他们是宣瑛的伴读,从小随着宣瑛一起长大,知晓他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就信了七八分。
为了测试宣瑛是否真的对断袖放下芥蒂,沈雁行摆宴醉琉璃,特意请了悲画扇千金难一求的头牌来吟诗作赋。
最开始时,宣瑛心里有点不适,但他并未在意。
谁知那头牌太有眼力见,奏完一曲诗后,绕道宣瑛面前,揽住宣瑛的肩膀,拈起桌上的酒水,就要往宣瑛嘴里递。
他的声音宛若天籁,酥软入骨。
他的身段婀娜多姿,纤细娇柔。
他的一颦一笑,恰到好处,是那最美的模板镌刻下来的一般……
这么可心的小郎君,只怕不光是男人,就连贞烈的节妇也抵抗不了他的诱惑。
像雷鸣这样的、九代单传的钢铁男子汉看到他,都恨不得当场就断袖。
可偏偏他遇到是宣瑛。
他不仅没有折服在他的绝世容颜与绝妙身段下。
他甚至当场脸色难看,推开那头牌,跑到墙脚撕心裂肺呕吐起来……
仿佛要将自己五脏六腑吐出来般。
不一会儿,他的手上、颈脖爬满了细小的红疹……
宣瑛已经十年没再出红疹。
就算碰到让他恶心反胃的断袖,他也只是轻微反胃,强迫自己回家一遍遍洗澡,根本不会控制不住的呕吐,更不会出红疹。
因为他十五岁之后,面对断袖时,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导致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渐渐好了。
没想到这次来势汹汹,症状比少年时任何一次都严重。
宣瑛漱了漱口,因剧烈干呕而脸色泛红,他道:“本王也不知为何如此?”
明明他在山洞里,还帮祁丹椹擦身体降温,当时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既没有觉得恶心反胃,更没有起红疹。
连心底的那股恶寒也没有。
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当时是因为奔波逃命,导致他心理与生理上没有反感祁丹椹?
但人的本能反应怎么可能因为环境而变化呢?
他以往遇到比这还凶险的状况,身体本能的反应也没有改变。
他好像、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感祁丹椹的靠近。
第一次祁丹椹摔在他怀里,糊他一身尸液,他嫌弃的洗了十几个澡。
其实那时候,他并没有非常反感。
只是本能觉得,他碰到断袖了,他需要多洗洗。
思来想去,真相只有一个
——祁丹椹太爱他了,那股浓浓的爱意导致他现在都不反感他。
或者,祁丹椹对他下降头了。
雷鸣吓得脸色煞白,道:“现在怎么办?我爹如果知道我害得锦王殿下如此,八成会把我吊起来打。”
沈雁行当即拿主意道:“我送锦王殿下回府,你立刻骑马去宫里找御医,尽快将他带到锦王府来。”
雷鸣说了声好,如同矫健堂燕般,飞掠奔向醉琉璃的马厩。
沈雁行命人牵来王府的马车,宣瑛强忍住胃里一阵阵反胃,登上马车,往锦王府而去。
半个时辰不到,雷鸣就将御医从宫里“请”出来了。
马蹄哒哒哒作响,雷鸣气势若虹冲着大街两旁的行人叫嚷着“让开、让开”。
到了锦王府门外,他才勒住马。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老御医,不是被人扶下马车的,而是自己迫不及待摔下马车。
他一边哎呦惨叫着雷鸣要了他半条老命,一边半刻钟不敢耽误,被沈雁行扶进锦王府。
两刻钟后,老御医看诊完,说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开了几张方子交给王府长史,王府长史命人去宫里拿药。
拿药的人惊动了贤妃,她听闻宣瑛又犯了老毛病,这次比以往更严重,于是在太子妃的陪伴下,匆匆出宫探望。
这来来回回一直折腾到晚上。
祁丹椹到锦王府时,锦王府灯火通明,贤妃与太子妃的马车刚走,王府长史站在门外恭敬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锦王府长史看到祁丹椹,拱手道:“祁少卿。”
亲王府长史乃正四品下的职位,比祁丹椹这个次四品上的品级,还高一级。
所以他不用同祁丹椹行礼。
祁丹椹同他颔首,以示礼节:“长史,请问七殿下在府邸吗?下官找他有些私事儿。”
龚州有个民俗,但凡遭遇过大凶之事的,在事态平息后,得去寺庙上一炷香。
尽管他这五年来,去佛庙上香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捐的香火钱,还不如路边的乞丐捐的多,但这不妨碍他此番遇难后,想去佛寺上一炷香。
祁丹椹与宣瑛从龚州回来已经快三月中旬,审理完龚州案件,帮钟鸿才处理身后之事,已经到了三月末。
直到四月初,他才得闲。
他有了空闲时间,可佛没有空闲时间。
再过两日,就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又名浴佛节。
嘉和帝信奉佛教,在其登基之初,命工部户部将京都最大的佛寺华恩寺重新修葺一番,每年浴佛节,都会亲自到华恩寺听主持讲佛法。
因此,华恩寺成了佛家圣地。
每年浴佛节,会有其他的寺庙的得道高僧赶来参加,又名万佛会。
华恩寺为了准备浴佛节当日的万佛会,一到三月底就封禁寺庙。
除了皇亲宗室或一品勋爵外,华恩寺只接待那些虔诚忠实的信徒,允许他们在后院上香,聆听佛音,被给予祝福。
兴许佛知道祁丹椹不够虔诚,连去佛庙上一炷香,洗清满身尘埃污秽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没有资格进入华恩寺,但身为王室宗亲的宣瑛有资格。
所以,祁丹椹想邀请宣瑛一同去华恩寺上一炷香。
王府长史难以置信,满目狐疑。
这两人还能有私事儿?
既然涉及私事儿,他不方便过问,便如实相告:“锦王殿下旧疾犯了,此刻不方便见客,你的事情紧急吗?若不紧急,可改日再来。若是紧急,我现在就去通报。”
祁丹椹狐疑:“旧疾?”
宣瑛能有什么旧疾?
他整日阴阳怪气,趾高气扬,没事找事,完全看不出有半点旧疾的样子。
这时,王府内传来宣瑛的贴身内侍、黄橙子愤愤的声音。
“我可怜的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一个变态断袖招惹了呢?若是让我碰到那个断袖,定然饶不了他。殿下都多少年没有出红疹子了,现今这般严重,可怎么得了……”
在黄橙子愤愤声中,祁丹椹才知道长史所说的旧疾是什么。
宣瑛唯一的旧疾不就是对断袖过敏吗?
想到自己在宣瑛眼里也是断袖,还是个被宣瑛亲口告知他厌恶断袖的断袖。
说不定见到自己会让他病上加病呢。
虽然他与宣瑛没什么情谊,但好歹那人在危难时刻没丢下他。
更何况,这种时刻,他还是离他远点,免得他出事怪在自己的头上。
他连忙回长史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些小事,既然锦王殿下病了,那下官就不打搅,下官告辞。”
说着,他转身准备上自己的马车。
这时,一位小厮模样的人来到祁丹椹的马车前,递给他一张贴花名帖道:“小人是肃王府的,奉命给少卿大人递上名帖,肃王殿下说在龚州几次三番涉险,特邀少卿大人明日一起去华恩寺看桃花,洗涤沾染的晦气。”
人间三月桃花开遍,但华恩寺的那片桃林到了四月才竞相开放,仿佛是为了庆贺佛诞似的。
祁丹椹收下名帖,道:“请转告六殿下,微臣会准时赴约。”
小厮领命而去。
祁丹椹回头见长史愣在原地,冲他颔首行礼,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锦王府长史怔楞看着祁丹椹扬长而去,一时摸不清状况。
祁丹椹如今好歹也属于太子党,怎会同肃王殿下走得这么近?
难不成他想倒戈?
他满脸不解的进入锦王府内寝殿。
宣瑛正在喝药,心里悱恻自己这次出疹子都怪祁丹椹,若不是触碰他不过敏,他也不会作死去见其他的断袖,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怪祁丹椹。
一抬头,就见王府长史迷茫神色道:“你怎么了?”
王府长史不敢隐瞒,道:“祁少卿来了,说找殿下有点私事儿。”
宣瑛听到祁丹椹来了,心里莫名的像春风拂过,嘴里却不屑嘀咕:“本王跟他有什么私事儿?让他进来吧。”
王府长史道:“他听闻殿下生病就走了。”
宣瑛:“……”
他心情莫名的糟。
但转念一想,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因为断袖而生病,故而不敢靠近。
思及此,他不由得心疼祁丹椹。
他明明那么爱他,听到他生病肯定心急如焚,却因为自己是断袖,怕引起他再度重病,故而远离……
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这是多深的爱意。
王府长史:“后来,肃王府来人了,说肃王邀请祁少卿一起去华恩寺看桃花,他答应了,之后他就走了。”
宣瑛:“……”
他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他喜欢的人生病了,他却同他兄弟一起去看桃花?
难道是他太难过,所以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