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新任魔尊”的阵仗吓得不轻,就连先前带头跟陆挽心唱反调的几人,如今都惨白着一张脸,半声都不敢吭。
他们不敢为受刑的同门求饶,反而是陆挽心先看不过去,缓步走到虚墨白身旁,压低声音道:“师叔,引心并未受重伤,这些修士修为浅,年纪轻,难免做错事,就先放过他们吧。”
“游云子可不是菩萨心肠,怎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了?”虚墨白浅浅而笑,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嘲弄,他的视线扫过那几个已然被吓成鹌鹑的修士,手指一弹,又提起来一个。
众人这才意识到虚墨白只怕是要跟他们来真的。他在堕魔之前已是化神之境,虽无人验证其真假,可世人皆说池云真人虽未渡过天劫,实力却比渡劫之人强上许多,切莫与之为敌。
他们整个门派站在虚墨白面前都难为对手,更何况他们几个人呢?
待他们想明白后,纷纷屈膝跪地,齐声高呼道:“池云真人饶命,是晚辈们有眼无珠,冲撞了流云城门下的弟子,还请池云真人高抬贵手,放晚辈们一条生路吧。”
虚墨白未置可否,只转头瞥了眼被自己悬在半空的两人,他们虽已面色发紫,双目翻白,却也不至于丧命。
他索性转头看向一旁的周梓晨,似笑非笑道:“徒儿,你且来告诉为师,眼下这种情况,师尊该如何处理?”
完了。
周梓晨压根没想过这事,他只知道自己是首次见到师尊如此冷冽残酷的模样,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事欺瞒他,甚至还偷偷摸摸用了灵犀莲,师尊会不会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自己留个全尸?
不对,我和师尊都心灵相通了,横竖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师尊应当不至于对自己下死手,只要我努力修炼,应该能挨住师尊两拳。
没错,一定可以的。
周梓晨尴尬地咧了咧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陆挽心抢了先,“师叔,他们毕竟是修道之人,也算得上名门正派,若是您杀了他们,只怕有损您的名声——”
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噗通”两声落到了地上。
虚墨白回眸盯着陆挽心,仍旧冷言道:“本尊放了他们,与名声无关,只因他们欺辱的是你,而非本尊的弟子,你们可明白?”
陆挽心愣了愣,他没想到师叔竟会在此时与自己撇清关系。
他面上顿时闪过几分懊恼:难道是方才我说的话冒犯了师叔吗?
毕竟世人虽将陆挽心与虚墨白同称为流云城的修行奇才,可陆挽心清楚,他比之虚墨白,差得太多了,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而师叔堕魔是天命所趋,就连魔道中人都不禁叹息一句天妒英才,想来这也不是师叔心中所愿,自己又为何要拿此事伤师叔的心?
“师叔,师侄方才之言并非是那个意思。”陆挽心躬身恭敬地开口解释,可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虚墨白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抬头愣了愣,环顾过四周,却看见宋知恒抬手指了个方向。
虚墨白正站在周梓晨面前,轻声询问道:“梓晨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被为师方才之举给吓到了?”
陆挽心:……合着自己在这里自责了半晌,实则师叔并非是因自己说错话而要与我们划清界限,而是单纯的不愿收拾残局吗?
见虚墨白已不会再出手了,那几个为难陆引心的修士,赶紧狼狈地扶起倒地的师兄,拔腿就跑,片刻便没了人影。
陆引心一瘸一拐地跟在陆挽心身旁,眼睛却始终瞪着宋知恒,终是忍无可忍道:“若不是他们说师兄与妖怪为伍,我也不会同他们争执,更不会因此牵扯到师叔身上!”
“引心住口!”陆挽心难得呵斥了陆引心。
对方虽乖乖地闭上了嘴,可任谁都看得出,他恨不能将不情愿三个字写在脸上。
宋知恒沉默了良久,而后拱手苦笑道:“小道友说得不错,晚生确实不应给与你们一同走。晚生本就是为了寻药途径此处的,如今周兄的伤势也已痊愈,晚生自然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就先告辞了。”
说罢,宋知恒就咬着牙落荒而逃了,就算周梓晨出声喊他,也没将羊给叫回来。
他这条命到底被宋知恒救了两次,如今自然看不惯陆引心这幅仗势欺人,不,欺妖的作态。
刚准备开口教训陆引心两句,却再度被陆挽心打断。
“够了,陆引心,平日里我是不是对你太过放纵了,以至于如今你无法无天到了如此地步?莫说旁人,便是醉鹤山上的那些门派当中,本体为妖的道友也多了去了,你为何对宋兄那般疾言厉色?”
陆引心从未被陆挽心这样责骂过,当即高声反驳道:“他身为妖物,不入正道门派潜心修行,反而独自在人间胡作非为,难道也算是正经妖吗?”
“你太过分了!”
“行了。”虚墨白一出声,二人便都收了声,“如今宋知恒已离开,你们二人再争执也无济于事。本尊需回一趟流云城,你们是跟着本尊回去,还是继续在山下?”
“我们本就是下山寻师叔道谢的,现下此处的事端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流云城了。”陆挽心又用眼角瞥了下陆引心,道:“原以为师弟心智成熟,已可以去人间历练,如今看来,还需继续修炼才行。”
陆引心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并未出言反驳。
既然众人意见一致,虚墨白也省了许多口舌与功夫,他刚想随着陆挽心一同上剑,却被周梓晨拦下了,“师尊,弟子的九劫,还能用。”
“不是已经被你炼化了吗?”
周梓晨摇摇头,脸上却也带着几分迷茫的神色,“这几日养伤期间,我发觉九劫还在体内,只是变得短小了一些。”
“短小?”虚墨白同样迷茫,他还没听闻过修道界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过齐明幽所做的东西,皆是为了自己入魔备下的,形态能随意变换,倒也合情合理。
然而等周梓晨将匕首一般的九劫亮出来时,虚墨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你要乘着这把剑回流云城?”
还以为周梓晨会立马收起小匕首然后摇头,却谁知周梓晨竟煞有介事地点头,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师尊你放心,只要你化身成北琼鸟站在我的头上,我肯定将您带回流云城的。”
“与其化为鸟跟你回去,我大可自行回去。”
很有道理!
但周少爷之所以是周少爷,也脱不了他没脸没皮的功夫。
“师尊也可顺便看看弟子的修为嘛。”
虚墨白:……倒也言之有理。
就在虚墨白预备化身为鸟时,一旁的陆引心突然将自己的剑塞到了周梓晨的手中。
他语气闷闷地开口道:“我同师兄共乘一把剑就是,匕首这么小,你可别摔死了,当然,你摔死事小,可别将师叔摔坏了。”
周梓晨:……有点贴心,但不多。
虚墨白:……有点贴心,但不多。
最后便是四人两剑跌跌撞撞地上了路,没用半日周梓晨便已困得睁不开眼了,可脚下的剑却并未颤抖半分。
任谁都看得出,此时操纵着剑平稳飞行的是虚墨白,唯有当事人被瞒在了鼓中。
陆挽心忍不住频频侧目,他与池云师徒相处的时日不多,却也早已察觉了师叔与周梓晨的关系非比寻常。
但此时还是头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师叔对于道侣的包容。
陆挽心忍不住感慨:“周师弟能与师叔您结成道侣,也不知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难怪当初师尊说周师弟与您缘分极深,原来是情缘深重。”
一直平稳的剑在这一瞬忽然有了波动。
突如其来的颠簸差点将周梓晨从剑上震下去,要不是虚墨白出手及时,拽住了周梓晨的后领,只怕这段深重的缘分,立刻就会结束。
“师尊,怎么了?是我们到流云城了吗?”周梓晨睁开眼左顾右盼,却并未看到流云城的城门。
虚墨白则叹气道:“你若是再睡着,只怕还未到流云城,小命就先丢了。”
周梓晨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可他分明又听到了师尊的心声。
若是月老那老头这般多管闲事,本尊便去将他那的红绳全给剪了。
陆挽心自己的事尚且没有头绪,如今还有闲暇管旁人的事。
算他猜得准。
赶紧将事情都处理好,往后再不回流云城了,省得多见心烦。
原来虚墨白平日里寡言少语,清冷出尘,实则是在心中将话都说完了。
周梓晨心中了然,顿觉自己知晓了师尊的某个秘密,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
“笑得这般开心作甚?”虚墨白被周梓晨这副笑不露齿的阴险模样给惊到了,他以前可未发觉,自己的徒弟笑起来竟是这副奸商之相。
周梓晨忙收敛起笑容,换上一副正经模样道:“只是觉得徒弟贪睡误了飞行,现下心中觉得愧疚罢了。”
虚墨白虽然不信,却也没再多问,反而是一旁的陆引心实在看不过去,开口询问陆挽心道:“师兄,师徒结为道侣,是仙门道家所允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