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留下一句“你们聊”,就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沈颂今打量着面前的人,身姿欣长、宽肩窄腰,一身休闲西装把人衬得刚好,相貌气质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完全没变。沈颂今至今都觉得他只当个摄影师,真是可惜了这副身板和脸。
“沈学长?”
见到他,韩清扬同样也有些意外:“好巧啊,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你也是看到群里的消息才来的吗?”
“是啊。”
沈颂今笑着应答,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扫了眼陆见深。对方没注意他,正打量着墙上的照片,似乎是才将照片和真人对应起来。
沈颂今:“挺久没见了,最近忙吗?”
韩清扬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吧,我创办了间工作室,最近正准备单干了。”
沈颂今拍了把他的肩膀,调侃道:“听起来不错嘛,这才几年没见,都已经要翻身做老板了啊。”
韩清扬苦笑道:“哪儿的话,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他又问:“学长呢?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吗?”
“是啊。”沈颂今耸了耸肩,“一个人的话自由一点,挺好的。”
韩清扬笑道:“倒是符合你的性格。”
说罢,他看向陆见深:“这位……是你朋友?”
“哦对,”沈颂今这才反应过来,将刚才向夏老师介绍的话术又复述了一遍。
陆见深便伸出手,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你好,陆见深。”
简明扼要。
韩清扬是个比较随和委婉的人,这么直白的自我介绍还是头一次见,愣了一下立马伸手回握了过去:“啊你好,我是韩清扬,沈学长的直系学弟。”
他原本还想补一句幸会,却听到陆见深忽然莫名其妙地反问了句:“直系?”
韩清扬又愣了下:“啊?对啊。”
陆见深又回头看了眼展出的照片。
沈颂今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解释说:“他也是学摄影的,照片是因为那时候我们学校没有专业的模特,就只能凭着感觉自己找合适的人。他和我一个社团,又刚好都有拍摄需要,就互相帮了忙,这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韩清扬也笑着应和:“对,我不是专业的模特,顶多算是个临时工而已。”
说着,他看向墙面上的照片,怀念道:“不过,沈学长的拍摄技术确实是没话说,到现在我最好看的照片都还是以前沈学长给拍下来的。”
沈颂今笑着打趣了他几句,对他的夸赞很是受用。
陆见深眼睫微动,终于从那几幅照片上转过眸来。
他深深地看了沈颂今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哦,是吗?”
沈颂今的笑容一僵,眨了眨眼,竟无缘无故地心虚了起来。
逛完展后,两个人找了家餐厅吃午饭。等待上菜的间隙里,沈颂今打开手机,将方才在展厅里拍下来的,没空来的人的作品一股脑全发在了群里,立马引来了无数哀嚎。
微信群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始作俑者却将手机静音丢到了一边,笑眯眯地看向了陆见深。
方才展厅人多不好询问,如今环境安静下来,沈颂今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前几天咨询中心外和陆见深说话的那名女孩。
他毫不掩饰自己话里有话,明晃晃地盘问:“难得周末休息,不陪女朋友吗?”
陆见深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心思尽收眼底。
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沈颂今戏精上身,哦了一声,故意问:“那上次——”
陆见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言:“上次那位只是朋友。”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也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沈颂今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以示鄙夷。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问,语气含混又敷衍。
“说清楚什么?”
陆见深面不改色:“我的性取向问题。”
沈颂今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心想,这还真是个狠人,不喜欢拒绝就是了,何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他轻咳一声,抹了把嘴,稍稍坐正了身:“不是说你们两家有点儿交情吗?你就不怕你父母知道?”
陆见深不以为意:“我父母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沈颂今更惊讶了。
陆见深一脸平淡地点了下头。
不过想来也是,以陆见深这种脾气,欺瞒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更别说这还是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坎,早日解决早日安心,也省得以后再出什么麻烦。
沈颂今脸色复杂:“那他们,没意见?”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有吧。”陆见深的语气理所当然,“但这是我的选择,他们不干涉。”
沈颂今震惊之余还有些肃然起敬,这世上开明的父母很多,但开明到这种程度的却并不多见。
不过……
沈颂今瞥了眼对面的人,心道,思想这么开放的父母居然会生出这种脾气的儿子,这还真是令人费解。
沈颂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沉默地消化着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尴尬的气氛。陆见深也没再吭声,直到服务员上菜,两人的氛围才缓和了一点。
沈颂今不怎么饿,搅动着碗里的汤,看对面的陆见深吃饭。
陆见深是个非常端正的人,这一印象在沈颂今初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了。这么多年来,沈颂今四处旅行,旅途中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人对人对事一般都很较真执着,遇到含糊的关系也力求争个分明。
他们的世界里容不下模棱两可和似是而非,沈颂今原以为自己的暧昧态度在对方那里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对方率先点破,但如今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地位。
——陆见深明明清楚他的意思,也并不抗拒他,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让沈颂今觉得有些失策,那层窗户纸绝对不能再由他来捅破。
“今天摄影展逛得怎么样,应该还不算无聊吧?”沈颂今闲聊道。
“没有,挺不错的。”陆见深说,“你们老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夏老师就那样,脾气好但特别擅长对人开玩笑,从来没有学生敢在他的课堂上走神逃课。”
沈颂今说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对于我是摄影师这回事并没有多么意外,是早就猜出来了吗?”
“没有。”陆见深没抬头,只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带着相机。”
“第一次?”沈颂今反应了下,想起来了,“哦,你是说第二次吧。”
陆见深没有接话,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那部相机还是我妈妈送我的,也有些年头了,可惜就那么坏了。”沈颂今自顾说,“不过,我最近又买了新的,等东西到了,陆医生给我做次模特怎么样?”
“模特?”陆见深抬眼看他,语气不咸不淡,“就跟你那位学弟一样?”
“对啊。”沈颂今一时口快,说完便对上了陆见深幽深的眼神。
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不待他再解释些什么,陆见深便开口了:“你以前经常拍人像吗?”
“哦,倒也没有,拍人像也很麻烦的,一般都是老师或社团有要求了才会去拍。”
沈颂今观察着陆见深的脸色,很认真地在揣摩对方的意思。
暧昧就是这点不好。
他想,什么都得靠猜。而且他又不跟眼前的这位专业人士一样,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能察觉出不对。面对这样一张面瘫脸,别说猜对方话里的意思了,怕是陆见深真生气了他都会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陆见深低头拨了拨碗里的菜,也没让话掉到地上,嗯了一声,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