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就算多了收入来源，这地方也是真的穷。
辖地里几颗星球刚刚经过“讲文明，树新风”活动, 有外地飞船临时降落歇脚的时候还看得过去。
但他们用了好几年的破飞船却实在说不上好看, 舱壁挂画也挡不住的陈旧痕迹、零件运作时偶尔传出的咔啦声和动不动卡住故障的舱门都在彰显这艘飞船的年代感。
奇怪, 季珩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被星盗带着熟悉拍品的路息野。他还穿着那身正经得不得了的燕尾服，一手随性地夹着介绍稿子，注意力却不在大段难背的材料上, 似乎对拍品的兴趣更大；
走来走去观察拍品的时候, 他身后的那扇燕尾跟着轻轻摆动, 像他真有这么一条尾巴一样。
路息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招聘告示感兴趣，又是为什么看到这种舰船却没掉头就走呢？
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人, 所有用品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就要替掉, 衣服上有了脏污准会找时间换上另一件，饭菜不合胃口就对那盘菜敬而远之。
季珩偶尔觉得他看着自己某些时候的衣服搭配颇有微词——但最后还是走在自己身边了。
这么看的话, 答案是……全凭心情？
“那边，往左一点，对, 覆盖上去。”但季珩现在没时间深究那些, 现在的结果是路息野几乎算得上免费过来干活, 再去想他为什么要来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他忙着指挥人把能量块楔进缝隙里、锈迹处和合适的装饰位置, 闪亮亮的能量矿石让这座陈旧的飞船逐渐变得特别了起来，原本让人皱眉的地方成了颇具艺术气息的殿堂。
把飞船装饰得像模像样以后，连那偶尔响起的齿轮撞轴声也仿佛化作了刻意作古的风格，季珩对此很满意, 他曾经在情报收集课上听莱恩院长随意提过一句：
“人类是感官动物，很多时候, 眼睛会蒙蔽人类的大脑，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事情变成更符合你心意的结果。”
不管是这身从头遮到脚的装束还是这艘装扮成奇幻古典的飞船，都在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季珩转过身，又抓住了路息野看向自己的视线。
目光平和温暖，其中并没带着令人感觉不快的负面情绪，但也没带什么太过积极的情绪，似乎只是看着而已。
季珩对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极其敏感，本来应该对此感觉不适，但他总是要到跟路息野对视的场合才发现这人又又又又在看他！
没别的原因，之前在学校里天天跟路息野混在一起，仿生人的感官也对这个人免疫啦！这种程度的目光已经引不起季珩半分警惕啦！
季珩：……可恶！
这样下去露出的小辫子会越来越多的，这要是被认出来要怎么解释啊！
等等。季珩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里已经被小火苗包装过了，鎏火星盗团印在飞船上的标签早已经被人涂掉，他完全不用觉得危险嘛！
他假期里也看到招聘信息过来打工，不能跟路息野相认是因为保密工作条款，叫少主是因为这里业绩最好的人就会被叫这个称呼！
没问题吧！
没问题……吧？
并没说服自己的季珩表情越发不善。
似乎是感觉到了季珩周身仿佛在散发危险的气息，路息野又祭出他那无死角的完美笑容：“少主有什么事要让我帮忙吗？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少主在他嘴里总要咬个重音，在一众口音粗犷的“少主您喊我咧？”“少主您吩咐哈！”“少主俺来了！”中，音色华丽咬字清晰的贵公子脱颖而出，跟同样只会星际通用语的漂亮少主总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
这两个人的画风跟其他人差得太大，已经被默认“肯定能相处得很好”了呢。
季珩有口难言，看着路息野的脸又生不起气来，只好装模作样地说一句“好好准备介绍词，我一会儿巡查完毕就回来检查”之后一撩披风走掉。
路息野的目光又跟了上去，落点经常是那片没被面具遮住的下颌和隐隐约约从黑翎羽领子里露出来的雪白颈项。
“遵命，少主。”路息野说完，嘴角轻轻挑了挑。
再沟通时，他用当地语言和其他星盗说话。那些星盗惊叹道：“原来你会方言呀！”
路息野说：“对呀。”
而季珩走出舱门，被星盗带着向迎宾室走去——当然是有人上报来了一个等待评估物品的人了！难道他是落荒而逃的吗，怎么可能！
他看见那个抱着东西等着的人，才是真大吃一惊——那是很久没见过的阿索！
“你怎么在这里？”季珩惊讶地问，目光上下扫了扫，确定了阿索看上去不像是缺胳膊少腿后，又看向阿索怀里那个巨大无比的箱子：“这又是什么？”
阿索从季珩被带回小火苗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心里尊称季珩为他的老大，这时候突然见到季珩，那叫一个喜出望外：“珩哥，我跟你说，我这放假放的真真是倒霉透了……”
阿索放假比季珩稍晚一些，跟被派到据点的季珩完美错开，在小火苗住了两天之后被殷姨赶出来跟导师做社会实践。
阿索的导师一在课堂上说社会实践项目，所有同学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老师，你还开社会实践呢！”
他不回答，对所有人说，“自愿参加，不强制！免费！”便拿出报名表来。同学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要开始骗人了！我们才不跟你呢！”阿索的导师睁大眼睛说：“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有人找到学校来，叫你退钱！”阿索的导师很生气，争辩道：“做生意的事哪里能叫骗人？他们凭自己可怜的脑子进的消费陷阱，我又凭什么给人退钱？”
其他人都对阿索的导师不屑一顾，觉得这搞得是歪门邪道，根本不是正经做生意，天天动歪脑筋找人骗钱。阿索的导师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话术”、“氛围”和“营销手段”，还是没什么人感兴趣。
那些赤''裸裸的手段放上台前总是丑陋的，大多数人没有这个天分，也对这种手段天生反感。
只有曾经被这位导师骗得吃了一星期白水面条的阿索很有兴趣，举手参加了实践项目。
导师热泪盈眶：“彭索索！好样的，只有你能理解推销商品的真谛……”
阿索说：“老师，我家里人总说我太笨了，求你教教我怎么防止被骗吧！”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
“但导师还是带着我出来了，他说被我启迪，有了新的想法。”阿索放下箱子喘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带着我开始在小星球做防诈骗演讲会，受到不少人欢迎呢，也赚了些钱。”
季珩点头：“这很好，所以你抱着的是什么？”
阿索说：“这就要再说一段……我的导师讲到一个星球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了机械拜物教的基地，那里的人有些魔怔，我不好描述，导师跟我说他们是传销组织。”
季珩皱起眉，再次打量了一下阿索，还是没缺胳膊少腿、健健康康的样子：“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阿索压着声音，用说秘密的音量开口：“我导师发现他们是传销组织后又开始骗人，现在已经做到机械拜物教的高层啦！偷偷让我把机械拜物教的这个圣物带过来卖掉！”
季珩：“……”这导师是真的人才。
“你也累了吧？把这个放进仓库，等着鉴定到底是不是危险品，属不属于赃物。先给你安排个地方休息。”
阿索非常高兴：“好哦！”
季珩帮忙搬起箱子，但这箱子里的东西让他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机械心脏又开始以奇异的频率震颤，曾经在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感觉……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