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没有挣开怀抱, 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视线，径直摸了摸路息野的喉咙，心想路息野应该更新了嗓子的配件。
不然就是舌头。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滚烫滚烫, 跟以往的感觉都不一样。
路息野看了季珩一眼, 就着这个环抱的姿势, 直接把人端了起来。
在压低的惊呼里，路息野抱着人走向观众席，那里人不自禁散开了一片圆弧, 看着路息野把季珩安安稳稳地放在了第一排最适合观看的位置。
然后他走向了场地入口处的身份录入器。
原本已经要走人的束祁看见路息野的行动, 立马转了个身, 又坐到韩州身边去。
他胳膊肘怼怼韩州：“好啊，你知道还有得看, 怎么不跟我说？”
韩州抱着手臂, 眼睛跟着底下已经站在场中央的路息野，不动如山。
“你了解季珩, 我了解路息野。”
束祁跟季珩没少联系，他是学长，除了最开始的团体赛, 他也会跟季珩吐槽一些臭脾气老师, 回答季珩一些生活问题。
韩州同理。
因此, 束祁看见季珩的表情, 知道这场擂台赛不会再打下去；而韩州看见路息野的表情，知道路息野绝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场地模式还是擂台赛，正中央却换了新的人选。
路息野的话也被扩音器散播到各处。
“没有约束好我的支持者, 这是我的问题，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同时, 为表公平，也为了季珩，我也会在此应下任何人对我的挑战。”
“沿用了刚才的模式，录像公开，允许学生权限以上查阅。”
他说：“来吧，开始。”
徐麾偷偷挤到了前排，一拍旁边拉蒙的后背，激动得语无伦次：“我靠，你看见了没，我路哥！一个字，帅！什么是大家风范！这就是！”
拉蒙本来嚼着口香糖，被他一拍，嚼了一口舌头：“嘶……牛逼，牛逼行了吧！”
而拉面看了看场中的路息野，又看了看第一排的季珩。
还没有人上场，路息野目光像是没什么落点，但余光全在季珩身上。
季珩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膝头，盯着路息野，他的支持者疯狂冲他使眼色，他都看不见。
拉面古怪地问：“你们觉得路息野替季珩，是为了公平？”
徐麾跟拉蒙一起扭头：“不然呢？”
拉蒙眼神怜悯，像看着两个傻孩子。
“没事谈个恋爱吧。”
没有哪个竞选者会在首席选拔之前做这种出风头的事，众目睽睽之下，赢了是理所当然的，输了却会输掉大半支持者。
这是关乎前途的事。
生在权术家庭里的路息野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观众席叽叽喳喳，像煮沸的汤锅，但还是没人过去。
上将积威已久，路息野的生活片段也算是半曝光，不像季珩那样没人了解。
关之奕、西奥多和金琰在刚才的混乱时刻也挤到第一排，季珩已经下场，憋着气的三人都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现在换了路息野上去，金琰幸灾乐祸：“真当谁都是季珩吗？就算是上将之子，车轮战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关之奕和西奥多坐在金琰的左右两边。
他们越过金琰，在空中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起使力，把金琰从第一排拍进了场地。
金琰跌跌撞撞入场：“……？#&%&！……”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了向他比大拇指的两个人。
关之奕举着拇指，语气诚恳：“金琰，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支持季珩……”
西奥多伸出拇指，满脸认真：“加油，为你点赞！”
金琰抹了把脸，看见很多其他季珩的支持者也在向他微笑。
他们看不惯那几个妨碍季珩的好久了，一直憋着气呢。
既然路息野这么说了，怎么也要上去试一试，万一路息野输了呢。
金琰：“……”
妈的，关之奕和西奥多这两个狗。
不多时，金琰浑身酸痛地被西奥多和关之奕抬了回来。
有了这个开头，陆陆续续又有人上台挑战了路息野，但就跟季珩一样，没人能让他露出一点儿凝重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们实力的上限。
……
容青泡了壶茶，看着在自己办公室里扎根的两个小同学，拿他们没办法。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容青慢悠悠地回忆着：“不止是你们这届，上一届莫罗斯在任的时候要过分得多，出现了大规模的团体竞争行为，火药味十足，那是两个有背景的竞选者，闹得很大。”
季珩说：“也就是束祁那届？是他……”
容青笑笑：“跟他没关系，束祁是捡漏的。”
季珩：“……”
路息野：“我听说过，是两个身后有商业集团支持的学生。最后都被剥夺了候选资格，但莫罗斯院长也受了不小的针对。”
容青点点头。
“那段时间给机械院的研究经费大幅度缩减，他没少接委托，忙得快没时间吃饭。”
“这种事屡禁不止，就是因为不好管。有时候学生不仅仅是学生，他们背后站着一整个利益集团，真正难对付的是利益，不是学生。”
学院隶属中央，老师们的资历全都漂亮得没话说，但他们毕竟离开了权利中心，不被一些肆意妄为的家伙们忌惮了。
他们更频繁地邀请大人物过来代课，也有威慑的意味。
路息野说：“我会告诉母亲。”
容青笑起来：“多谢。”
路息野侧头，季珩一直安静地听着，旁人看着面无表情的脸在路息野眼里有些懵懵的。
他的执行力超绝，也很聪明，但一秒亿跳的神经网络还是不能算懂人类的弄权争利。
季珩是一柄雪亮干净、一往无前的刀。
路息野再次转向容青：“接下来的竞选程序是公示演讲？会和校庆一起，开放选票数据？”
容青点头认可。
到了这个阶段，学校会开放园区，供校外人士过来参观典礼、观看竞选，非常热闹。
同时，也意味着有更多眼睛盯着。
季珩突然说：“怎么退出竞选？”
路息野和容青一起看向他。
季珩没管他们的惊讶，又问了一遍：“怎么退出竞选？”
路息野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退出竞选？难道是这次的事让他不高兴了？
路息野表情隐约阴沉了些，他想那几个人还是不能放过。
再让人去挑战他们几天吧。
季珩说：“你比我适合。”
他的语调很平，理所当然的语气，发自心底地这么认为。
路息野的表情多云转晴。
他牵了牵季珩的手，笑起来，语气柔和地能溺死人：“怎么会？你才是更适合的……”
他有理有据地哄劝了半天，容青院长在旁边听了半天。
等到茶杯见底，那边还没夸完，容青忍不住了。
“你俩……先别让了，”容青抽着嘴角，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发涨，“首席挑选得是最出色的学生，但有时候，出色，是没有‘最’字可言的。”
容青话没说透，但两个人都明白了。
他们眼睛亮了亮，终于不聊了，一起告辞。
容青哭笑不得地摇头。
这俩孩子故意的……故意说这么半天，演上这么一回，就为了听这一句准话。
狡猾。
那边路息野拉着季珩的手腕，直接拉到了宿舍去。
开始五指还虚虚地圈在腕部，走动间似乎这链接不够牢固，滑向手掌心去了。
季珩觉得牵手的感觉很新奇，他还捏了捏掌心里比自己略大的手，让路息野的耳根通红。
牵手，属于人类亲密行为的一种。
据说能给人类带来安全感，人群里走路不容易走丢，但他们身边并没有什么人。
季珩发现路息野的步伐变大了，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一副非常认真在走路的样子。
但耳朵却反常地红，季珩上手又捏了捏，生病了？
路息野站住了，像根柱子。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看上去一定不太聪明，说话都说不好：“你，你……你做什么？”
怎么突然上手了？
路息野知道这小仿生人一般不会拒绝别人对他的动作，但却很少会主动打破亲密界限。
这对仿生人来说需要“许可”，对于情感方面，只有他们认为自己得到了许可，才会主动去做什么。
“体温正常，心跳有些加速，”季珩看着他，觉得红彤彤的路息野有些不同往日的可爱，“你是刚刚打擂台赛累到了吗？”
路息野说：“不是……”
他又说：“我没有生病。”
“别紧张，”季珩翘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那就走吧，我不问了。”
路息野回去把他仿生人身份可能泄露的事情说了，道了歉。
季珩看向路息野，他嘴唇抿着，坐得笔直，垂着头，偷偷看他，等待审判。
季珩说：“我知道了。”
路息野头再低了些，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半晌，没有动静。
路息野抬起头，季珩已经去玩他房间那盆罗勒了。
路息野养的罗勒青翠欲滴，但搬到自己那边的罗勒没多久就打蔫了，明明只隔了不远的距离。
明明自己搜了一套科学养殖方法，到底是为什么呢……季珩想。
路息野拉了季珩一下：“你没别的要说了？”
季珩说：“是啊。”
路息野说：“可是我泄露了你的秘密。”
季珩说：“但你的母亲并不介意，还要帮仿生人，这不是好事吗？”
“不是这样的，”路息野想讲清楚，“如果这个秘密是透露给其他人，那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季珩说：“你会吗？告诉其他人？”
路息野说：“我不会，我母亲是从我给她的信里分析出来的。”
“你对母亲坦诚，是因为信任。我对你坦诚身份，也是因为信任，这都是一样的。”
季珩没多说，突然转了话题：“你的罗勒怎么养的？为什么我养不好？”
“你是怎么养的？”
“你看，就是这种方法……”
“你养的太精细了，它们会被宠坏的。”
“因为我喜欢它们，不可以吗？”
“可以，那我给你送另一些养料。对了，关于演讲，我有个想法……”
“我觉得可以。”
校庆当日，航空港开放，登录点上就有并排荧幕，同时播放候选者的竞选视频。
左稂和秦风一起登陆，他们找了两个假身份混进来，想趁着校庆日看看季珩。
大半年没见，就算经常聊天、视频，也远比不上当面看一眼顶用。
他们并没有提前告诉季珩，秦风说到了地方再通知季珩，给他一个惊喜。
学院航空港人山人海，处处装饰着亮闪闪的学院的标志物，气候温和宜人，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都带着好奇与笑意，置身其中，能感受到那股永不熄灭的光明和希望。
秦风伸了个懒腰，感觉这里是跟星空截然不同的温暖安定。
他刚想给季珩发消息，突然就被左稂紧紧抓住了手臂。
他被抓得有些疼，嘶了一声，不高兴地看左稂：“你干嘛？很痛。”
左稂松手，摘下来眼镜擦了擦，又眯着眼看向大屏幕。
于是秦风也看过去。
学院演讲是在一个密闭的演讲间里，保证竞选者不受到任何影响，表达自己最真实的观点。
此时，两块屏幕上正好回到开始。
左边，竞选者拥有一双如宝石般的钴蓝眼瞳，五官精致得不容直视。
他表情很少，没拿演讲稿，点开了一个个人网站，对着镜头认真地讲：“我认为，路息野同学能够很好地胜任首席职务，这是他的个人网站，大家可以关注一下。他的优点有以下几点……”
右边，竞选者长相清峻，眼睛是同样不常见的苍金色，他制作了一个辅助演讲文件，投映在身后。那个文件打开，全是左边竞选者的照片和视频，多达上百页。
这位竞选者开口：“我认为，季珩同学能够很好地胜任首席职务，这是我制作的他的入学大事集，需要的可以找我分享。他的优点有以下几点……”
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屏幕。
秦风张着嘴，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