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没死,窦志源其实十分意外。
倒不如说,当初严青主动找上他出卖楚征秘密的那天,他就已经预料到严青被楚征彻底处理的情况了。
楚征最讨厌不忠诚的人,最讨厌背叛。即便这背叛无关痛痒,也不会伤害到他本身。
沈殊的事,就是严青和窦志源说的。
他告诉窦志源:“小楚总找到了他小时候暗恋的男人,想和他上`床恋爱,喜欢到想要把他关起来独占。”
证据是那些有意无意散播在公司里的,楚征正在追求沈殊的信号。
以及楚征托严青在郊野买下的独栋别墅,精装修,里面的一些设备不由地让人联想到糟糕的事情。
严青其实也觉得很稀奇。
这么久了,久到楚征觉得他是个无用却又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废物,要将他人道毁灭的时刻,沈殊居然还没被拖进那幢偏僻的别墅囚起来,成为楚征的……
这个除了温柔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男人,难不成真的是冷血的小楚总的克星?
他严青至少为楚征鞠躬尽瘁地做了不少年,在楚霆没落的情况下,扶持着他强势上位。
但对方并不珍惜,连他微不足道的牟利行为都无法忍受,继而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楚征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抛弃沈殊吗?
好像并不会。
“好了,废话别多说。”窦志源蹙眉,“这次要卖给我的是什么?”
他看着严青憔悴的神色和没有理干净的青色胡茬,忽然笑了下。
“这或许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了。如果被我哥发现你不仅没死,还要把他的大秘密抖落给我,你真的要被沉尸海湾了。”
“费这么大工夫把我喊来,最好别让我失望。”
严青轻咳一声,“你让部下先出去,这个秘密是关于你的。”
窦志源愣怔一瞬,随即照做。
“听好了,窦志源,我只说一次。一共有两个秘密,我先告诉你第一个,代价是你为我准备好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并在当地为我找好隐蔽的住处。”
严青目光炯炯。
“等我安全抵达目的地后,我会把第二个秘密邮寄给你。在那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可以接受吗?”
窦志源彻底被他吊起了胃口:什么样的秘密这么麻烦处理才能听?
但他还是耐心地点了点头:“可以。”
“那么,我说了。”
严青深吸一口气。
“你是在英留学期间第一次见楚征,对不对?但他并不是第一次见你。早在出国之前,他就通过报纸、楚霆和窦女士的照片之类的信息,得知你是窦女士胞妹的孩子。”
“我之前告诉过你,沈殊是楚征被窦女士流放去孤儿院才认识的。你有没有想过,他就算再不济,也实打实是楚霆的血脉,楚霆因为李非烟不喜欢他就算了,窦女士作为把持家业的贤内助,怎么可能随意丢弃他?”
窦志源哽了一下。
“他之所以被抛弃,你的出生占了大头的原因。比起楚霆和他那讽刺的真爱生下的孩子,她还是更喜欢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你。”严青严肃道。
“也正是在决定抱养你的那天,窦女士才动了让楚征流放去孤儿院自生自灭的念头。”
“换句话说,在楚征的视角里,自己从受人排挤但衣食无忧的私生子,变成了无父无母受人欺凌的孤儿,是拜你所赐。”
窦志源抿了抿唇,“你这结论失之偏颇。你又不是我哥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了解他的想法?”
他觉得不至于啊。
英国留学期间,楚征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连他的室友江予淮都不例外。
一视同仁。
又怎么会单独恨他?
绝不可能。
严青继续道:“重点不是我懂不懂他的想法,而是楚征是怎么定义你的。他把你当作争夺家产的对手,必须打败的强敌。他的书架上都是医学书籍,大学里还辅修了成瘾物质相关的课。”
“他不抽烟,不喝酒。到底为什么要学这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严青的目光里满是审视。
窦志源被他看得不舒服,几乎要炸毛:“……江予淮也修了。”
他以前没事就去找楚征说话,江予淮虽然和他不同专业,但不少非专业选课是重叠的。窦志源也因此对二人的行动异常了解。
“但最后药物成瘾的人只有你。”
严青的话成了压垮窦志源岌岌可危精神状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是想说我吗啡成瘾是楚征故意设计的吗?”
窦志源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像是在用指甲大力划黑板,恐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房里回荡着。
“你疯了严青!你为了活下去都能撒这样离谱的谎了!你说楚征——我哥故意设计我,就为了让我药物成瘾?可我出事的那场车祸是雨天的意外,那该死的司机被暴雨压得看不清路,最后车才会撞到树侧翻……”
“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哪怕我哥那天在爱丁堡给人做家教,也能远程操控人毁了在曼彻斯特玩乐的我?别开玩笑了!”
窦志源浑身都在颤抖。
他怒发冲冠,看起来像是一头咆哮的狮子。
那个泥泞的雨夜,他从狂欢里冷却,搭乘计程车想要回到利兹。然而车祸来得猝不及防,重击之下他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浑身剧痛,像是被卡车碾过。
向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受过多处骨折骨裂、只能瘫倒在床的苦痛?麻药消退之后,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惊落冷汗,让他彻夜难眠。
他痛苦地哀求道:“有没有可以让我不那么痛的方法?”
医生最后给他注射了适量的吗啡。
这种和希腊神话中梦神Morpheus同名的药物,很快镇静了他的疼痛,将他引入柔软松弛的梦境。
很快,为了逃避痛苦,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出院后不久,他瘫在房间内的沙发上,颤抖着手给蹦迪认识的那种朋友打电话,询问是否有货。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严青并未对窦志源的质问作出回应,只是问:“你后来还见过那辆计程车的司机吗?”
窦志源愣了一下,过去的记忆缓缓苏醒:“他死在车祸里了。”
“他的父母重病,女儿才四岁就得了白血病。妻子因为糟糕的家庭状况日益消瘦,自杀三次都没成功。”
“……”
“所以为了能让家人活下去,做死士也不是不可选择的事了。”
严青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腕带。
“我最初放弃楚霆跟了楚征,就是因为他给得太多了。权力,金钱,地位……他几乎慷慨到令人难以置信。即便我现在因为他收回权力而差点命丧黄泉,也从没有仇恨过他。”
窦志源木木地:“你想说什么?”
严青朝他微笑:“楚征和我第一次见面,就问我要多少才能倒戈向他。他说,自己愿意为此支付所有代价。”
窦志源忽然崩溃地大笑起来,“所以他当时也是那么和出租车司机说的?说你只要完成我说的任务就能得到我所有的积蓄,你的妻子孩子就能活下去!他大学期间一直在奔波赚钱就是因为这个吗?”
“不可能……不可能……”
窦志源一把掐住严青的脖子,晃动几下,勒得他满脸发红发胀,“你绝对在骗我!”
“他的保险箱里,有承诺书。直到现在,他每个月都有一笔打往伦敦某账户的开销。”
严青咳嗽两声:“我没有目睹交易的达成,这些不过是我通过现有信息推断出来的。保证捐赠书的受益人是带着你撞树的司机的女儿,她现在在伦敦读大学,虽然骨髓移植和治疗很痛苦,但她还是幸运地找到配型,艰难活下来了。”
“这实在太巧了,不是吗?比你和楚征这样的异姓兄弟在没有刻意安排下,于异国他乡的同一所大学相遇还要巧合!”
窦志源痛苦地喘息着。
神经针扎似的泛痛,他一发病就容易手脚冰凉,呼吸急促。
太久了,他因为药物成瘾又戒除而患上的精神疾病几乎刻入他的骨髓,如影随形,以至于几年前还是正常人的日子已经飘到天边,离他那么远了。
比起自己现在这副残破的样子是拜楚征所赐,他更害怕楚征对他其实是毫无情义甚至痛恨的。
楚征就算不爱他,也不可以恨他。
“我哥不可能这么对我。”
窦志源脸色发白,嘴唇嗫嚅着。
严青拍拍他的肩:“你也可以这么想。但如果楚征再一次那么做,你该如何应对呢?窦少爷,你还是把人的本性想得更坏一些才比较好。”
“更快的解决方法是加速吞并楚征版图和权力,只要你站上楚氏集团的巅峰成为话事人,就再也不会为此困扰。”
窦志源笑了起来,异常甜美。
“是啊,那样的话……哥哥是不是这样做过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会把他关起来,再也不接触除我以外的人。”
严青还没来得及颔首,就被他忽然掏出的手枪抵住了脑袋。黑黢黢的洞口冰凉,惹人心惊。
甜美的笑容依然挂在窦志源脸上。
他柔声问:“另一个秘密是什么呢?我现在就想知道。”
“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那样的话,可能为你准备的房子就会从温哥华转向地狱十八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