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城的夜晚冷清黑暗，沉静得恐怖。
最高层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周围城区的夜景，室外千门开锁万灯明，而室内却是一片黑天墨地，只有月光透过高处彩色花窗玻璃映射了零星光斑到地上。
在这个空间里，四周分别设置八根修长且有棱有角的束柱支撑着屋顶的框架，还有一整面墙从上至下摆放的全都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纸质书籍。
仔细辨认，还能看到几本高度适中的名为《天地齐寿》的书。
书架前横有一张很长的黑色桌子，融进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表面的花纹。正中间放置银色电脑，旁边还有几块悬浮着散发蓝绿荧光的透明电子屏。一个人坐在电脑后面，单耳带着无线耳机，正凌厉地审视面前的报告，桌面长卷轴耷拉到地上都没有博得那个人的一个眼神。
他的手纹丝不动，屏幕上的信息好像正通过某传感器操控，一直不断滑动。
大厅的双开扇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由于太过安静，连有意识放轻了的脚步声都显得有些喧闹。
机械手臂端起桌上盛着不明液体的高脚杯晃了晃，那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随后用沙哑的嗓音对来人说：“赤川，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我的错，让他跑了。”赤川恭敬地双臂合十放于身前。
“可以理解，你见到老朋友激动的心情，但是不能剥夺我的聊天机会吧。”
那人双手交叠将下巴抵在手背上，脸部正好处于阴影区，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语气里明显的愠怒感还是像箭一样直慑人心。
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仿佛微弱得呼吸声都能将这平静打破。
“我这就再带人去……”
“不用了。”
那人不慌不忙地截断了赤川的话音：“这次虽然结束得有些潦草，但是目的已经达到。”
他语气恢复如常，用一只手合上了面前的电脑，旁边的透明电子屏也都随之消失，生锈的摩擦声响动三两次，接下来的发言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先排队，时间到了他会不请自来。”
“是。”
赤川心里丝毫不意外这个人对他所杀的那个部下只字未提，只是默默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排队”和“不请自来”这两个词语的引申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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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目的已经达到了。”
中午才刚刚苏醒的叶汀半倚着床头靠垫，浑身无力。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接过林枫烨递过来的杯子，抿一小口热水驱散大半分寒气。
“什么目的？”林枫烨坐在床旁边的一个小椅子上正秉持着“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的行动方针专心为病人削着苹果，这一句反问也是没经过大脑下意识说出口的。
病房内没有别人，叶汀眼皮垂着，右手扶了扶眼镜，之后与其说是回答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
“宣告，名为‘赞歌’的狱典上依旧印有我的姓名。”
说话声虽然虚浮，但拿着水杯的手却在不自然地扣紧。
林枫烨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对“赞歌”这个词的印象忽近忽远，在对讲机那里听到一次，好像小的时候父亲也提起过一次，不过具体内容已经随着时间消褪在记忆中了，只能凭直觉猜出这不是个好东西。
“对了，今天那个红毛是谁？”他在脑子里纠结了好久要不要问出这句话，果然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心。
“赤川……”叶汀没有顾左右而言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杀手组织——黑羽的四大王牌之一。”
“赤川”和“黑羽”，这两个名字在林枫烨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确信自己之前没有遇到过。
“他们是‘水蛇’的人？”
“之前不是，现在不知道。”
“你们很熟？”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你为什么会被他们盯上？”
“大名鼎鼎的黑客FOX，自己去查不比我一概而论的好。”
“……”
两个人虽然有问有答，但是交流并不顺畅，想尽心思从叶汀口中套话就像在灯下点蜡烛，白费蜡。
林枫烨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在高级沙发上低头削苹果，自顾自小声念叨着：“说实话，我之前不是没有查过你，在墨玉城的时候听说缃城覆灭了，后来就一直在找你……”
说完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手里的工作，匆匆起身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电脑，另一只手还在空中点了点表示强调：“但是你所有的信息都被封锁了。”
听到这里的叶汀皱了下眉头，在脑海中翻找了一下回忆：“当时我的身份卡被炸毁了，定位系统查不到我这很正常。”
“那你后来，算了，就拿你现在来说吧，现在你手里总归是有身份卡的对吧。”林枫烨把手头的电脑转向叶汀。
屏幕上搜索框里的“叶汀”下面出来的是查无此人，再换另一种方法搜索身份卡号码依旧是查无此人。
“但是这次去赭红城经过中立地带的时候你能顺利刷卡通过，证明你的卡完全没有问题。”
“嗯，之前补办过，新卡没有显示过异常。”
“奇了怪了，那是不是说明现在查不到你的信息是有人有意为之？”林枫烨脑门皱了个“川”字，想也不想就盯着叶汀的眼睛问，“会不会是‘水蛇’他们把你信息封锁了。”
“大概率不是，他们没理由这么做，而且要是早能查到我的信息他们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找过来”，叶汀习惯性把左手食指弯曲，放在嘴唇下面来回移动做思考状，“我估计是那次在酒吧后街我叫来的那帮巡逻兵让他们捕捉到了线索。”
他又沉思了一会儿又像是放弃思考，语气轻飘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的信息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那些破烂履历叶汀巴不得让它们尽早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虽然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很有蹊跷，也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那个人是敌是友，但就目前来看，此事对他的影响还算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林枫烨二次放下手里的苹果，语重心长又带有一点请求的意味：“如果不清楚那帮人的动机，我觉得现在你留在调查局比较安全。”
“行。”
“……？”
就没这么痛快过！！！
林枫烨难以置信，甚至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跤，提前拜年，削苹果的动作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叶汀忍俊不禁，不再理会这个夸张的家伙。他之所以答应的如此果断，是因为在这件事情里自己不清楚的点太多，那个对讲机究竟是谁打的，赤川那伙杀手为何参与其中，如果是受人命令那么黑羽背后的组织是哪个，那个组织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但是不管怎样现在关于他的消息一定不胫而走，接下来“水蛇”那边肯定还会再有所行动。
如果真的如那通对讲所说“赞歌”计划要重新启动的话，他就必须得去豁出性命阻止。所以，归根结底现在留在调查局会更方便，消息也会更灵通。
“别怕，我会代表中立地带调查局保护你的。”林枫烨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
叶汀不以为然，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白天调查局干部，晚上酒吧驻唱，不可靠。”
“诶不是，那个酒吧老板充其量算我半个干爹，我也是隔很久才去那一次，咱俩这次真的是缘分使然。”说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叶汀。
“哦，有干爹但是没住的地方。”叶汀接过人家精心去皮的苹果还不忘补刀一句。
林枫烨理不直气也壮：“这不刚要啃老就见着你了嘛。”
说完感觉还不如不解释，他咳了两声将话题带回正轨，“到底是谁锁了你的消息，连我都破解不了。”
“感觉自己权威被威胁了？”叶汀语气里多出一点打趣的意味。
“不是。”
林枫烨回得果断，笑容褪去后突然表情严肃甚至有些失望地低下头，不敢去看身旁的人：“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应该……”
他搓了搓手，蓦地抬头对上迎来的视线。
“这个事情应该由我来做。”
忽然一阵柔和的风碰巧从窗外吹进来，两个人都略长的头发和窗边的纱幔一样在风中微微浮动。
叶汀愣住，经年累月披在身上的盔甲无形中出现一寸裂纹，他沉默不语，仰头随着眼前的人将视线移动到窗户前。
林枫烨关上窗户之后，像尊雕塑一样静止了三两分钟，想来想去病人需要静养，眼下也没有其他事，久别重逢不过两天，话题说多也多，说少也少。雕塑沉重转过身，红着耳尖往门外大步走去。
他很少这样，再严重些就更像落荒而逃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句话，回头冲叶汀道：“对了，那苹果是用来吃的，不是给你拿手里盘着玩的，吃完好好休息。”
“好。”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叶汀一个人坐在床上。
他朝那个方向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咬了一小口手中的苹果细细咀嚼，黄嫩果肉的清香迅速在口中弥漫开来。
嗯，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