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在S市机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众人回家的回家,回学校的都上了英大派来接人的大巴。
甄□□探出窗外告别的乔爱挥了挥手,拉着行礼箱到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
刚走上主路,手机震了一下。
信号有些差,聊天界面上缓缓加载了一张图。
挖出来的文物被一个个罩上了保护袋,整齐地摆了一桌,一只大手垂在一角,怎么看都带着点儿无聊。
嘴角扬起,甄天想了想,翻找和陈余的聊天记录,复制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发了过去。
楼珩谦没跟大家一起回来。
这次勘探牵涉了不同的部门,需要交接讨论的事情不少。之前整个队伍都忙着处理文物,楼珩谦不愿意分出太多时间给不相干的手续,结果就是到要走的时候,各路纷纷找了过来。
毕竟是个大项目,也不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作为负责人的楼教授就被“扣”下了,得多留几天把后续料理清楚。
而甄天抵抗住美色没跟着一起被扣,是因为外公旧病复发,现在在医院静养。
陈余裹着大羽绒服,在充满消毒水的电梯里嘴巴不停。
“……真是太气人了!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年轻人熬夜!”
抱怨归抱怨,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睡着的老人脸上掩不住的衰老,陈余又红了眼眶。
甄天给外公盖了盖被子,走出病房。
“为什么会熬夜?”
“不知道,他也不说。”陈余想不通,“还演!到点儿就说要睡了,可等我们都回了屋,他又偷偷起来!”
甄天看着老人的检查报告,确定除了疲劳引起的一时心脏供血不足以外,没有别的病症,腿部状态也不错,松了口气。
陈忠林当年被检查出来心脏问题,连带着腿部神经受损,虽然抢救回来,但只能坐在轮椅上活动。
不过老爷子心态好,这么多年就在家琢磨那些藏品,偶尔动动手做些小东西,有时也会坐着轮椅去指点那些想捡漏的白日梦想家。过得挺充实,也注意养生,从来没这样折腾过。
可一折腾就折腾进了医院。
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冷着脸的外孙,陈忠林一改在儿媳和孙女面前的遮掩遮掩,交代得异常利索,且理直气壮。
他赶活儿来着。
“……就你们孙爷爷,上个月脑出血,差点儿没回来。”陈忠林唏嘘,“我还欠着他一件儿三彩骆驼呢!总觉得还有日子能挑挑,找个好的给他个老家伙做,也稀得跟他耍耍嘴皮子,磨两句,没想差点儿就食言了。”
看着老伙计在医院续命,难免想到自己,瞬间觉得时间紧迫起来。不想留遗憾,就着急了点儿。
可他老了,还只能坐轮椅,手上有些活儿根本做不精。只能一次次不满意,重头再来。
心焦加上想多花时间,可不就睡不好了。
眼光飘到孙子脸上转一圈儿,带着点儿伤感:“老孙心心念念的东西,总得让他带着走。”
那也得看看你自己的身体条件吧?
陈余腹诽,又不敢当着爷爷的面儿说,怕挨呲。
被一眼眼扫着,甄天哪能没感觉,看出外公有些小心的希冀,开了口。
“我来。”
“好!”刚感叹完世事无常的陈忠林一下直溜起来,掏出手机,“跟你爸说,让他放心!我孙子要出手,保准给他做得漂漂亮亮的!”
“……”
收起眼眶多余的湿润,陈余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
目的达到,老爷子十分自觉地跟医生说准备多住几天好好养养。
“这样你们总能放心了吧?”塞给甄天一沓资料,“你孙爷爷惦记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就靠你了!”
“材料也找好了,放在刘教授那儿。你找时间直接去搬!”
说着摆摆手。
“抓紧点儿!”又招呼陈余,“送送你哥!爷爷要补眠了!”
压根没机会说话的甄天:“……”
看陈忠林直接盖着被子躺下去,陈余撇撇嘴,推着哭笑不得的甄天出了门。
“我可算看出来了,爷爷啊,肯定从你出手做了那件儿凤首壶起,就算着怎么忽悠你呢!真是老奸巨猾!”
甄天拍了拍她的头:“外公是为我好。”
“可云市那边怎么办?”
陈余学的陶瓷艺术设计,大三理论课基本结束,毕业前的主要任务是多看多做。
陶艺馆里的师傅都是甄天亲自考察请过来的,手艺很好,而且摆在展览室的东西不是名品也离不了一个精品。所以她时不时就会过去让她哥指点一下,再积累积累眼力,对店里的事也算了解。
“之前那个帽筒不是说又准备出手了?不用亲自过去吗?”
那位舍不得丈夫遗物的奶奶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清楚她的子女不会留着那件精心收藏的青花帽筒,甄天想把它带回来。
不过已经给过定金,过去的时间可以推后。
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落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医院门口进出的拥挤人群,生出一丝丝氤氲的雾气。
甄天把帽沿压低,交代表妹明天来替她。
“可别来,来了爷爷也得把你赶走!”陈余把自己往衣服里缩了缩,瞄他,“有这功夫,还不如早点儿去英大搬东西。”
顺便跟楼教授来点儿互动,也好给cp粉点儿机会死灰复燃。
考古勘探将近两个月,各大网站只要和楼教授沾边儿的,就是一水儿的学术科普,那知识光芒闪耀的,好像她们这些还坚守在cp楼里的网友都是些□□的“余孽”!
“真理明明在少数人的手里!”
??
甄天实在接不上表妹这么跳跃的思维,只能在她连声催促里走下台阶。
刚走进雨中又被叫住。
“柳一姐要的鉴定书。”陈余翻兜,“我终于搞来了!”
甄天一顿:“什么鉴定书?”
店里的东西都是他亲自鉴定,直接去相关部门递上文件,就能拿到证明。
想到他刚回来还没去店里,陈余解释:“自从上次文物造假的案子传开,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进店的顾客一会儿要鉴定证明,一会儿要问过什么大师教授的意见再说,折腾来折腾去,真品都要被鉴成假的了!”
“最近这样的人很多?”甄天微微皱眉。
虽然知道案子闹开会给大众敲响警钟,让半只脚踏进这个圈子的人滋生一些恐慌,也猜到一些行业会借机发展,可这个走向不太对。
“真不少!”她明显在店里帮忙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顾客,“还不承认店里的鉴定证书,非要我们给出这个机构的证明才行!”
把一个文件和一张名片递过去。
“柳一姐想着摸摸底,可她怕店里被牵连,就拜托我去搞了一张鉴定。”又随口抱怨,“那家公司搞得神神秘秘的,竟然还得签什么保密协议……”
唯真古董鉴定公司。
看着白色卡片上的人名,甄天冷了眼。
正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字的楼珩谦表情也不热。
随手把钢笔塞进口袋,他扫了眼手机,看到聊天界面上那个圆乎乎的表情,嘴角微挑,眼里的不耐却愈加明显。
“……如果没有楼教授,这次也不会这么成功!”
王主任翻来覆去夸将,滔滔不绝了半个小时,终于说到了目的。
“为了表达感激,我们局长攒了个局。”看着楼珩谦的脸色,笑呵呵中带着试探,“没别人,都是些市里有名的支持局里工作的收藏家,请务必赏脸!”
“您太客气了。”楼珩谦笑了下,起身,“离开之前我还要去看望一位长辈。”
明显并不想赏脸。
上次在工地上已经领略了这位的脾气,王主任清楚再说也没用,就没自讨没趣。
但想到局长会不满意,连带着更进一步的机会更小,跟着走出办公室的步子就有些慢,脸上也带了些无奈。
他身边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跟了他好几年,想着平时这位主任对他们还不错,就朝楼珩谦的方向凑了凑。
“楼教授还记得我吗?”对看过来的楼珩谦笑,很爽朗的样子,“当年杨老教授带着些学生在郊区进行那座‘宋代幼女墓’的挖掘整理,是我跟考古队做的交接。”
楼珩谦不记得。
但他记得那座墓穴是老师的最后一次勘探。
回去后不久老师就因为感冒并发症被迫卧床一个月,后来因为身体原因,直到去世,都没再下过墓。
客气地点下头:“你好。”
得到回应,工作人员很高兴,尤其是看到王主任赞赏的眼神,笑得更开心了,拼命回想当年的一些交集。
“杨老不愧是圈内的大拿,文物整理鉴定得又快又好。”夸完老师当然得回到主角身上,“楼教授那个时候还是学生,就已经成了主导,真是名师高徒!”
看楼珩谦只是淡淡的一句“过奖”,眼见着就要走出办公楼,连忙再找话题。
“还有那位来帮忙的小同学,杨老说那些陶瓷类都是他一手处理的,真是厉害!听说是你亲戚家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工作人员好像想到了什么画面,吸了口冷气,话里带着不忍。
“伤好全了吧?”
楼珩谦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