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吗?”

  贺堇年没有控制好情绪,差点吼出来。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过来张望,他们眼中带着警惕,看起来是把这个高大的男人当成了医闹对象了。

  谢医生很理解贺堇年会有这样的反应,耐心的向他解释:“白婆婆身体条件太差了,用不用好药,迟早都会走到这一天,手术也只能缓解短期的症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延长她的生命周期。”

  贺堇年听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捏起刚才的那支烟,放在嘴边咬着,抬眼问:“他知道吗?”

  谢医生:“白婆婆吗?哦,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刚才我还跟她——”

  “我问的是白荼。”贺堇年打断谢医生,“他知道吗?”

  谢医生眼睛闪过一丝为难,有些别扭的开口:“这就是我要跟您单独聊的原因。白婆婆不让我告诉白老师。”

  听到他们打算瞒着白荼,贺堇年瞬间回想起自己在国外被瞒着奶奶去世,直到奶奶都下葬完了,他回国才知道真相。

  他知道隐瞒有多残忍,如果有一天白婆婆不行了,白荼他要怎么突然接受这个事实?

  贺堇年当机立断:“不行,他必须知道。”

  贺堇年说着,抬腿准备往住院部走。

  “贺少!”谢医生眼疾手快抓住了贺堇年的胳膊,“婆婆真的特别特别不想让白老师知道!是她主动求我不要说!”

  贺堇年扭头,狐疑的看着谢医生。

  谢医生:“我会跟您说,是因为总要有一个负责家属。而且婆婆并不想一直瞒下去,她只是让我们先缓几个月。听说白老师快毕业了,等他忙完,马上会告诉他的!”

  贺堇年攥紧了拳。

  “真的……都是婆婆的主意?”

  谢医生郑重的点点头,他摸着胸口,“我用谢辉的生命担保。”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贺堇年不得不信任谢医生了。

  他垂下眼,深深叹口气,缓缓点上香烟。轻轻吐出:“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谢医生离开后的几分钟后,白荼便从住院部出来了。

  贺堇年站在车边,神情自若的看着白荼。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白荼走到贺堇年面前,礼貌的道谢,“外婆要休息了,所以没说几句话我就出来了,等下次有空我再过来看她。”

  他看起来与平时来医院的状态差不多,看来白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贺堇年抹了一把脸,拉开车门,“上车吧。”

  回去的路上比较堵车。白荼趴在窗户上,看着远方城市中心的天空依旧是阴云密布,看来瓢泼大雨还没有结束。

  比天空的阴云更加阴霾的是贺堇年的脸。白荼感觉到驾驶座传来的强大压迫感。

  凭这段时间与贺堇年相处的经验来看,白荼断定,他生气了。

  白荼以为自己犯错了,坐在副驾驶上不敢乱动。

  贺堇年把内心的烦躁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了驾驶汽车上,在拥堵的道路上,他开车很鲁莽,左右横叉,终于还是出了车祸……

  车子撞在前车的屁股上,“碰”的一声巨响,吓得白荼扯着安全带惊叫。

  “啊!”白荼害怕的看着贺堇年,害怕他怪罪下来,说是自己害得出了车祸……

  但是贺堇年没有,他只是用很轻很轻,轻到白荼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声音说了句“没事,别怕”,然后烦躁的下了车。

  “喂,你怎么开车的?!”被追尾的人一肚子气,下车就对贺堇年指指点点,“你说说这个怎么赔?”

  当看到贺堇年的车标,再看到贺堇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车主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

  “这……您、您不需要我赔吧?”

  贺堇年拿出手机,“收款码。”

  对面老实巴交的递出来。

  贺堇年没说多余的废话,“滴”声过后,给对面转了一大笔钱。

  “卧槽?”那人以为看错了,反复确认,确实收到一笔完全可以再买一辆车的转账,顿时喜笑颜开,对着贺堇年挥手:“老板大气!老板慢走,老板身体健康!”

  贺堇年回到车上,白荼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对劲,担忧的开了开口:“……贺少?”

  贺堇年系上安全带,看着副驾驶位置一脸惊恐的白荼,扯扯嘴角,“吓着你了?”

  白荼点点头,又摇摇头。

  贺堇年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一把白荼细嫩的脸颊,“别害怕,跟你没关系,已经处理完了。”

  白荼惊悚的缩着脖子。以为贺堇年要打他,却没想到只是被温柔的摸了一下脸。

  -

  回家后,白荼趴在床上刷着手机,看着各种南方的名胜古迹,翻着以前收藏过的种种旅游景点。

  他拿出小本子,记录着门票、酒店的费用。看起来像是在做旅行计划。

  白荼写了一会,用笔抵着下巴抬头想着事情。过了会,他无奈的叹口气,很不情愿的起身,走到贺堇年的书房门口。

  他敲敲门:“那个……贺少?”

  贺堇年正在办公,听到白荼的声音,他转过身:“怎么了?”

  白荼扭捏的站在门口,左脚踩着右脚,埋着头不敢看贺堇年的脸,样子局促又慌张。

  “我想等我毕业了,带外婆出去玩几天。”

  贺堇年没有接话。

  白荼以为贺堇年没听见,抬头刚想再说一次,却对上了贺堇年那双幽暗深邃的眸子,白荼彻底慌了,立刻摆着手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要逃!我不走的!我是想提前跟你请个假。我想带外婆回一次老家,再去一些她想去的地方,我肯定会回来的!”

  贺堇年听后,垂了下眼。

  白荼的心跌倒谷底,他怔怔的问:“不……不可以吗?带外婆出去……也不可以吗?”

  “……”贺堇年沉默着没说话,顿了一会,他抬头看着白荼,似乎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没办法说出口。

  在白荼诧异的目光下,贺堇年突然起身,冲出书房。

  “我去一趟公司,你在家好好休息。”贺堇年在玄关对着白荼说完,重重关上了房门。

  白荼无辜的站在书房门口,贺堇年向来对自己喜怒无常,所以白荼也没有往更多的地方想。

  城市里还在下雨,贺堇年开着他那辆前保险杠被撞凹的顶级跑车,一路奔向城郊的医院。

  到了医院,停好车,贺堇年直接冲向白欣的病房。

  病房内,白欣刚刚接受完治疗,正靠在床上,静静看着窗外快要变暗的天。

  “真的不跟他说吗,婆婆?”贺堇年气喘吁吁跑进门,开口便问。

  白欣的头抬了一下,转头,微笑着看着贺堇年:“是小贺啊。麻烦你又跑了一趟,来,坐。”

  贺堇年走到床边,坐下,认真看着白欣的眼睛:“婆婆,白荼需要知道真相。”

  白欣勾起嘴角,靠在床上的样子尽显疲惫,“荼荼这个孩子,要是知道我快不行了,肯定会放弃一切来医院陪着我。”

  贺堇年明白,白荼干得出来。

  “我带着他奔波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要安定下来了,我不能耽误他了的前程。”

  贺堇年垂下眼。

  当年,他的奶奶,是不是也曾这么执着过?

  白欣握住贺堇年的手,迫切的望着他的眼睛:“小贺,你是荼荼的好朋友,婆婆知道你为他好,但求求你就帮婆婆这一次吧,就这一次。等他毕业了,等他工作稳定了,我们再让他知道。好不好?”

  贺堇年想到初次见白欣时,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虽然没有害过白欣,他却每次都用白欣威胁白荼。

  就在两个星期前,白欣视若珍宝的孙子,还被自己玩弄到生不如死。

  可单纯善良的婆婆却还把自己当成可以信任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从来没有过的负罪感出现在贺堇年的身上。他猛的抽回手,不敢看白欣的眼睛,“我和他关系没有那么好。”

  白欣却笑了,“你是他唯一一个带来见过我的朋友。来,你看——”

  白欣说着慢慢转头,抬起虚弱的手指着远方的停车场,“每次他来看我都是你开车送的,你会把车停在那个位置,然后一直等。这一来二去要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这么多次了,不是很好朋友,做不到这种程度。”

  贺堇年顺着白欣的手看去,原来这个房间,正好可以看见他每次停车的位置。

  贺堇年以为每次不上楼,白欣就不知道他来了。

  原来她都知道。

  贺堇年闭上眼,“婆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欣点头:“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贺堇年颤抖着声音,“如果白荼在外面读书,而你可能活不到他放假回来的日子了。你会让他在读书期间知道你快不行了吗?”

  白欣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不会让他知道。”

  “……”

  “我会努力努力活着,尽量活到他能回来看我的那天。”

  贺堇年突然释怀的笑了。

  “我知道了……我会帮您保守这个秘密。”贺堇年弯腰,替白欣盖好被子,“一定要努力活到白荼带上学士帽的那一天,我带你们去南方旅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