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近年来越发冷了。
针叶林被吹倒了好几片,许多乡镇都报上暴雪天气人员伤亡。
医院里顿时忙得不可开交,江珩站在走廊尽头的悬窗边,抬手朝手心吐了口烟圈。
体检室的门缓缓打开,江珩杵灭烟蒂,拢了下大衣走进去。
“小珩……又抽烟了?”老管家从检查床上坐起身,旁边的护士给他扣好纽扣。
江珩眠着耳朵装死,转头一口流利的英语问医生:“我爷爷身体怎么样?”
“老人家一切都好,现在癌变控制得也不错,可以稍微多补充些蛋白。”医生将报告单打印出来,封号口袋递给江珩。
江珩接过,起身去扶管家。
回去的路上,江珩反复地拿着报告看。
老管家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抬手捏捏他的脸颊:“不怕了,医生都说没事,暂时不会死的。”
江珩顺势就要捂他的嘴。
两人到纽约的第二年,江珩依旧在餐厅打工,偶尔用摄像机拍摄些vlog发在外网上。
刚开始只是拍些花花草草,日出日落。
后来老管家过生日的那天,两人一起在生日蛋糕面前录像。
画面里的江珩淡笑着看老人,脸上被抹了几块儿奶油,常年湿润的天气,人出落得愈发明净,像块儿温润的白玉。
他抬眸勾了下眼尾,一笑百媚生。
这条视频恰好就在荣哲新电影发行海外的三个月后出现在网上,众人都发现,这个主页只有几张花花草草的账户,背后是金奖电影的特邀嘉宾。
于是他很走运地在网上红了一把。
当时有几个国外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来联系江珩,说可以给他提供出道当练习生的机会,也有邀请他去拍戏的。
都被他拒绝了。
时过境迁,网上热度慢慢降下来,也没什么人孜孜不倦地骚扰他。
除了一个专门包装网红的自媒体公司。
没多久老管家查出了肺癌,已经是中晚期,需要动手术切除大半部分肺。
他年事已高,动手术的风险不谈,光手术费和术后昂贵的护理费用,江珩在餐厅打工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江珩和自媒体公司签了合约,拿到了两百万现金,卖了自己五年。
这才第三年,江珩已经在外网上火得人尽皆知,替这个自媒体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车兜兜转转拐进一个小别苑,江珩在这片买了套复式,他和老管家以及一个自媒体公司派来的助理三个人住。
助理叫简陶,国内东北人,长得娇娇小小一个omega,却轻而易举就能把江珩扛起来。
他听见油门轰鸣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朝江珩喊:“珩宝!酱油帮忙带了吗?”
江珩从车里出来,面无表情地:“我们是去医院,他妈哪里能给你买酱油?”
“好吧。”简陶努努嘴,转身继续回厨房烧饭。
他手艺不错,做了一大桌子江珩爱吃的菜。
三个人围在桌边,听着简陶滔滔不绝讲公司另一个助理的坏话。
“你都不知道啊珩宝!他一个alpha,居然对我一个omega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帮我搬一下’这种话。”
简陶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腮帮子气鼓鼓的:“我的天呐,我当时差点吐出来了。”
江珩眼尾扬着,像是在笑:“他倒是跟阿米利亚学得有八分像。”
“咦……”简陶鄙夷的嘴脸,“阿米利亚那个隆胸老妖婆,受众到底是谁?”
“没看出来,你这么不喜欢她?”江珩瞟了他一眼。
“操……珩宝你心眼真是大。”简陶不可思议地凑到他脸边,“她上次公司开会那么阴阳怪气你诶!妈的,要不是你赚那么多钱养着公司,她还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上班呢!给她能的!”
江珩没认真听,随便塞了几筷子就准备起身。
“怎么了?珩宝你在减肥吗?”简陶看着他碗里剩下的饭。
“没。”江珩垂下眼帘,“不饿。”
“可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啊?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是。”
江珩走近冰箱拿了瓶草莓酸奶,坐回饭桌边上小口地啄。
简陶半晌才继续扒饭,若有所思地揣摩:“珩宝,你是不是想你的旧情人了。”
“咳咳!!”
江珩被酸奶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片刻后不敢置信地抬眸:“你又在管家哪儿打听我什么?”
简陶一脸无辜:“没啊。”
江珩掉转视线,老管家也讪讪地埋头吃饭,逃避他的眼神。
“你知道什么了?”江珩平复情绪,面无表情地看他。
简陶手足无措,只好谨慎地开口:“那个……只知道你高中时期有个旧情人,是个alpha。”
“哦。”江珩耳根微红,继续嘬吸管。
简陶见他没反驳,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珩宝珩宝!”他拉着椅子凑到江珩身边,“认识了你三年了,还没见你跟谁稍微亲近,我根本想不到你谈恋爱是什么模样!”
江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刷手机。
简陶毫不挫败,继续问:“你跟人家亲过吗?”
江珩手指一顿,面色有些别扭。
“哦……那就是亲过了。”简陶点头,又问,“那做过吗?”
“噗!”江珩一张脸赤红,忍无可忍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巴?”
简陶笑吟吟的:“哦……那就是做过了……”
他立马转头,当着江珩的面和老管家说悄悄话。
“你们说什么呢?”江珩攥着酸奶瓶子,急得有些坐不住。
两人笑吟吟地,神色带点娇俏:“我们打了个赌。”
江珩:“?”
“赌你是上位还是下位。”
“……”
江珩别扭地挪开视线,暗骂了一声“无聊”,转身往楼上走,留简陶和管家两人对峙。
“你看我们小珩这么有担当,又长得高,肯定是上面的。”
“胡说……珩宝娇死啦!”
.
江珩上楼抽了根烟,站在阳台上发呆。
似乎……有三四年没提起那个人了。
老管家很识趣,从来不会主动跟他主动提陆夏时,似乎就这样很稀疏平常的,一个人就淡出了他的生活。
只是偶尔高兴之余,恍惚会觉得空落落的。
似乎从前的快乐里有一剂药,是良方里必不可少的,如今却找不到了。
燃着的一截烟被风吹散,江珩默默走回卧室,将剩余的一截烟蒂冲进马桶里。
他裹紧长衫,摸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消息是公司运营发来的,十分钟发了三十多条。
【heng,有一个中国企业家,想要您的联系方式。】
【他说是您的朋友。】
……
朋友,还是个中国的企业家?
江珩心跳停了半拍,他脑子里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心跳都遏制不住地为这个幻想加速。
“你把我联系方式给他吧。”江珩道。
他心情复杂地等待回音,本来是有些困意的,被风雪吹醒了些,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当头一棒。
过了小半会儿。
江珩的微信收到一个好友申请。
【儿子,我是你爸爸沈和枫。】
“……”江珩突然不想通过了。
沈和枫这么多年,烦人的劲儿一点没变,江珩几分钟没通过,他就一个劲地弹好友申请。
【江珩,装高冷?】
【再不通过,我就不原谅你这五年的不辞而别了。】
【?几个意思。】
使劲浑身解数,江珩都没给他一点回应。
最后沈和枫实在忍不住了,拿出了杀手锏。
【三秒钟之内通过,给你讲你家夏甜心的近况。】
江珩一秒钟就通过。
沈和枫毫不客气,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尼玛的江珩!找了你五年!还以为你真给人绑架暗杀了呢!”
他在那头嗓门大,隔着大半片太平洋,接通时压根一个字没听清。
“陆夏时怎么了?”江珩言简意赅。
这名字起码得有两三年没从他嘴里念出来过,说完都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沈和枫哼哼两声,语气吊儿郎当的:“你前老公现在可有出息了。”
“哦?”
“他接手陆氏了。”
江珩有些意外:“这么早?他不是刚毕业一年吗??”
沈和枫“嗯”了一声:“老陆总生了个二胎,是个omega妹妹,人家夫妻俩欢喜得不得了,直接退休享天伦之乐去了!”
“然后吧。”沈和枫顿了顿,“你家陆夏时,手段跟他从前那性子是半分不像,是有点东西在的。”
江珩略微出神。
他想象不到陆夏时从商的样子。
就那样一个单纯无害的小金毛鬼子,能玩得过商场上的老狐狸?
沈和枫还在滔滔不绝:“我最近在我爸手下实习嘛,就和他有些合作,上次见面,他头发不是金色的了……兴许是染黑了?反正看着特霸总。”
“他本来就是黑头发。”江珩声音很轻,“金色才是染的。”
“哦?”沈和枫对陆夏时的头发没什么兴趣,“那你这些年干啥去了?在金三角打工?凭我哥们儿的姿色多少已经头牌了吧?”
江珩嗤笑了下。
“确实。”他语气带点嘲讽,“你这不都联系上我会所了吗?”
“去你的!”沈和枫一想到江珩穿些卖弄姿色的衣服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算了,不说闲的了,什么时候回国?到时候我俩慢慢叙旧?”
江珩被问住了,沉默着点燃支烟。
“没想过回国的事情。”
沈和枫愣住:“啊?你要在国外定居吗……不是吧,你家底都在帝都啊?为什么在国外。”
“没什么家底。”江珩语气轻飘飘的,敷衍着准备挂电话,“再说吧,回去了会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