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滞。
江珩迷糊地眨了几下眼，声音低哑：“你们在说什么？”
喻池内心瞬间谢天谢地，脸上恢复笑容带点谄媚：“要选校草了，前任校草，我们在讨论今年花落谁家。”
“哦。”江珩收拢衣帽，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隐约听见你们在讨论什么遗产，什么拍照。”
“我在给小时介绍本土文化呢。”喻池面不改色地扯谎。
“什么本土文化？”江珩眯着眼转头望陆夏时。
“嗯……”陆夏时仔细地从刚才的对话里挑出能说的部分，“我们学校有个人手上有件宝贝，大家都特别喜欢，说想给它拍很多照片。”
“有这种事情吗……”江珩收回目光，懒洋洋地伸展四肢。
他对什么古玩字画都不感兴趣，一来是江少爷自小到大什么稀奇都见过了，再者就是他的艺术造诣还没那么高，欣赏不来那些东西。
“刚才说到哪儿？选校草？”
“是啊。”喻池忿忿地瘪着嘴，“珩哥啊，你好歹是上一代一中最帅alpha，能不能多营业，不要让你这张脸埋没于尘埃之间啊。”
“呵。”江珩低笑声，有些戏谑地撑着下颌角，半仰着头眯眼望向陆夏时，“你怎么不让他营业？小洋鬼子多才多艺，这才是招人喜欢。”
陆夏时眸子亮起，喉头滚动：“招你喜欢吗？珩哥。”
“……”
江珩瞬间收起笑容：“滚。”
“哦。”陆夏时又委屈巴巴地缩回位置，脸上带点幽怨。
“陆夏时。”江珩面色正经地盯着他，“再跟你重复一遍，alpha不能这样黏黏糊糊的，说话也不能这样没有分寸。”
“性别歧视。”陆夏时小声嗫喏。
“妈的。”
喻池见两人又要进入白热模式，赶忙充当和事佬劝阻江珩：“好了好了，珩哥，小洋鬼子不懂事，咱不生气。”
“没生气。”江珩低声辩解了句，从抽屉里摸出手机。
他脑子里恍惚想起陆夏时白天说的话，说他最近对陆夏时有很多小脾气，像是在撒娇……
操。
江珩抬手抹了把脸，转头欲盖弥彰地盯着窗外的云。
临近傍晚的云是彩色的，泼墨般蔓延到远方的粉，愈往上空颜色愈接近紫色。
几颗香樟树在深秋泛着浓烈的翠绿，味道也更加深沉。
江珩吹了会儿风，心底那阵慌张才缓解片刻，他余光朝身后一瞥，陆夏时目不转睛地在望着他。
直勾勾的，像要把他身上看出个窟窿眼来。
“看什么。”江珩面色不虞，攥着毛球球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云。”
陆夏时很少这样言简意赅，江珩循着他的视线又望回窗外，云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刮了个凌乱，各种颜色在天边混了一边，又是另一番绚烂。
“我以前在国外，草场傍晚的天也是这样。”陆夏时小声说，“很漂亮，那时候我会跟朋友一起骑摩托车，骑特别快。”
江珩头一次听他提起过去，手指不自觉收拢。
“你想以前了吗？”江珩回过头。
“没。”陆夏时莞尔一笑，“就是念一下罢了，和珩哥一起看的晚霞也很漂亮，虽然没有骑车。”
“你对你以前的朋友，也是这样吗？”
江珩下意识地就问了，回神才想起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不啊。”陆夏时收回目光，那双深邃又满含缱绻的眼神再次对上江珩，“珩哥是独一无二的。”
江珩心跳错落一拍。
他迅速别过头，错开陆夏时眼里的汪洋。
像是美杜莎的视线似的，每次对视，江珩都觉得浑身失力，有火从脊髓深处蔓延开来，难以遏制地窜到神经末梢。
是本能吗？
江珩不清楚，但alpha的本能不会让他对另一个alpha顾盼神飞。
“你……”江珩沉吟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迟疑着抿上唇，抬眼望着眼前笑眯眯的alpha。
“我怎么了？”陆夏时依然在笑。
“没。”江珩很快地低声说了句，“就觉得你这人很特别。”
“那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陆夏时舔了下犬牙，笑意里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
江珩没回应，自顾自地点开保卫萝卜，他的手指动作有些发颤，才开局一分钟萝卜就被啃了一口。
又是个不太美妙的开局。
游戏进行到十分钟，凭借一口残缺的萝卜，江珩坚持到最后一波敌军侵袭，陆夏时手里握着笔，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直到弹出胜利两个字，江珩才松了口气。
“厉害。”陆夏时小声夸赞，“终于可以看你玩下一关了。”
江珩瞥了他一眼，没啃声。
“这关看你玩一个周了，我都腻了。”
深秋下午的空气暖洋洋的，江珩听见他声音里带点不易捕捉到的低哑，沙沙涩涩的，像秋日银杏树叶摩擦的稀索声。
他低声笑着，撑着半边脑袋，发丝尽数垂在卫衣上：“给你惯的，有种你自己来玩啊。”
“玩就玩。”陆夏时蹙着眉头，“我等会就下载一个……这叫什么？守卫萝卜？我怎么找不到。”
江珩叹了口短气，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飞速地搜索下载再塞回他手上。
“看你笨的。”
陆夏时接过手机，自己一边捣鼓着注册账号，低声问：“这个游戏可以加好友吗？我要加你好友，以后还可以用这个给你发消息。”
“为什么用这个？”江珩掀起半边眼皮。
“这个不要钱。”陆夏时一本正经。
“呵。”
江珩被他逗得心情愉悦，忍不住揶揄：“你还舍不得那几块钱？”
陆夏时立马反驳：“舍得的。”
他垂着眼眸，睫毛扑朔在光束之间，淡色的瞳孔几乎要将江珩吞进去似的：“舍得，给珩哥发消息多少钱都舍得。”
“是吗？”江珩拍了下喻池的肩畔。
喻池本想一直装死，试图听不见后面这俩人的打情骂俏，这下被主动cue了，只好哀怨地转过头：“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可听见了，他说给我花多少钱都舍得。”江珩显然是故意逗弄他。
“听见了。”喻池面无表情。
“行，转回去吧。”
喻池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又转回身。
大少爷们，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晚饭时间江珩要去校外上网，语文老师亲自扣留陆夏时在办公室补习语文。
他亲眼目送江珩潇洒地走下楼梯，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才一脸幽怨地抱着语文试卷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老师都不喜欢开空调，只有顶上两扇电风扇在吭哧吭哧地艰难运转，这点风根本带不来多少凉爽，倒把陆夏时的试卷刮得到处乱飞。
陆夏时从桌上抽了两本练习册，固定住边角，才继续在试卷上落笔。
“小时啊，最近学习语文有点感觉了？”
语文老师是个地中海老头，手里端着个保温杯，语气祥和地站在他边上。
陆夏时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吐出句：“感觉要死了。”
地中海老头差点气晕厥。
他撑着腰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过来，语重心长道：“语文啊，里面的学问很多！像你这样留洋归来的学生，必须要静下心来，从中体会文字的美好！”
“知道吗？你今晚就从阅读这本书开始学习吧！”
说罢，一本文言文版红楼梦递到陆夏时手上。
陆夏时：“……”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干什么？
老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内心甚至暗喻自己为当代第一良师，脚步轻盈地端着保温杯就出了办公室，独留陆夏时和一办公室憋笑的老师。
电风扇还在运转，陆夏时撑着下巴强忍住睡意，随意翻开一页比砖头还厚的书。
鼻腻鹅脂，俊眼修眉……
陆夏时打开百度。
嗯，这俩词可以用来形容猫咪。
他刚准备翻下一页，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汪…唔汪汪！”
陆夏时抬起头，偏身探出半个身子，和门外蹲着的喻池和唐莹打了个照面。
陆夏时：“……”
他谨慎地环顾一圈办公室，老师都在认真地处理自己的工作，完全没空管他们这边的幺蛾子。
过了两秒，陆夏时自然地放下书，一溜烟窜出办公室。
唐莹和喻池显然是刚跑过来的，还喘着粗气。
陆夏时有些疑惑：“你俩干什么去了？”
“十万火急……”喻池喘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他弓着腰，手撑着膝盖五官几乎皱在一块，“我刚刚在学校后墙看见江砚了。”
“江砚？”
“哦，你可能不知道。”唐莹扶着额头，“江哥高二打了一架，你听说过吗？”
“嗯。”陆夏时点头。
他当初第一次在论坛上搜索江珩时，两千多条帖子有一半都是讨论那件事的。
“就是打的江砚。”
“？”
陆夏时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止不住联想起江珩锁骨上那串骇人的伤疤，说不定就和这个人有关。
“你们什么时候看见他的？”陆夏时不自觉地紧张，声音都急促了不少。
喻池皱着眉头：“大概……十分钟之前，我们就赶着回来想跟江珩说，让他今晚不要去后墙那边。”
陆夏时瞳孔骤然放大。
江珩也是在十分钟之前下楼的。
他要去城中村的黑网吧，必然要从后墙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