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虽然每次都念叨江珩,劝着他回去学校不要总往他的破网吧里钻,但江珩要是真去了,他也舍不得把人赶出来。
一人一碗面条下肚,两人慢悠悠地荡回学校。
两边的玉米田今年丰收,耕田里放着许多箩筐和小车,装着新鲜的玉米棒子。
江珩走在前面,陆夏时跟在他身后,还顺手帮他提着外套。
他嘴角叼着根棒棒糖棍,哼着英雄联盟主题曲。
“珩哥。”陆夏时唤了声。
江珩没停下,步履悠然地继续踩在路上的小石子上,他随意地踢了颗鹅卵石:“又要干嘛?”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啊。”江珩感觉自己迟早要被他磨得没脾气,“我什么时候不让你问问题了?”
“你开学第一天说,让我不要瞎打听。”
“……”江珩哽噎了下,眼神恶狠狠地,“那我还说让你别打扰我睡觉,你怎么不记得?”
陆夏时没反驳,就只是笑,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旁边麦田里的一支穗子。
“问,快点。”
江珩又自顾自地踹那颗鹅卵石。
陆夏时犹豫了很久,轻声说:“你穿这么多是为了遮脖子上的疤,对吗?”
身前的人动作突然一顿,像是触电般下意识地攥紧毛衣领口,那颗鹅卵石被他用力过猛踹进了田野间的渠道里。
江珩慢慢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陆夏时。
陆夏时心头一紧。
完了,又踩到猫咪的雷区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珩哥很好看,没必要被这些东西……束缚。”他说完,反复思考束缚这个词用得是否合理。
江珩闷了很久,只冷冰冰说了句:“不要你管。”
“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珩哥。”陆夏时很轻声地说,他抱着怀里那件江珩的外套,上面还有细微的花香信息素。
“不是吗?”
江珩没转身,沉默地垂着脑袋,最近他都会主动地把头发扎起来,用那根陆夏时送给他的皮筋。
“是。”江珩说完,陆夏时松了口气。
又听面前的人继续补了句。
“但其实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江珩声音冷得和晌午的暖阳对比强烈,他长叹气,“没必要对我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相安无事地相处完这一年,然后分道扬镳,不好吗?”
话音刚落,江珩骤然感觉手上一重。
陆夏时把衣服塞进了他手里,抿紧嘴唇盯着他,手指用力地攥着书包带,青筋都尽数暴起。
“珩哥,你说话真的很让人伤心。”
他淡淡地说完,琥珀色的瞳孔里居然有些悲伤。
江珩嘴微张着,半晌也没挤出句话来。
陆夏时说完就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独自走出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城中村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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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是第一次见陆夏时生气。
并不是情绪不高的那种,是很认真地在生气,虽然反映到行为上有些幼稚。
比如会故意不和他说话,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快憋死了,还比如故意不给江珩带早餐,却又忍不住地在他抽屉里放小蛋糕或者酸奶。
江珩有些无奈。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沦落到要哄人的地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天刚说完,当场就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这两天看着陆夏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内心居然也会莫名有点该死的愧疚感。
一下课,陆夏时又带着水杯一言不发地出了教室门。
江珩仰头闭眼。
妈的,好想打人。
周围的无辜群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身后这俩人的战火蔓延到他们身上。
气氛凝滞了半分钟,江珩起身了,他慢悠悠地走到喻池桌边,给了他的同桌一个高冷的眼神,那人立马识趣地带着水杯起身给校霸腾了个位置。
喻池受宠若惊,谨慎道:“那个……江哥,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江珩抿着嘴角,良久,别扭地开口:“你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吗?”
喻池:“?”
他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似乎上个月陆夏时也这样问过他。
“那个……是小时?”喻池问完,江珩脸色更差了。
看来确实是。
喻池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惊涛骇浪。
没想到小洋人看起来乐观积极,背地里是个有手段的啊!连校霸都能被他拿下?
喻池在内心默默地给陆夏时加上了个小绿茶的标签。
“如果是小时的话,我觉得很好哄,只要说点软话他一会儿就消气了。”
“……”江珩别扭地红了耳朵,“有没有别的方法?不用说话的那种。”
喻池:“……”
舍近求远,真有你的。
“也不是没有。”喻池想了想,“马上就是运动会了,小时报了很多项目,我们班有组队去给运动员加油,你要是参加他应该会挺高兴的。”
江珩沉吟片刻:“要做些什么?”
“啊?”喻池模糊不清道,“这一块儿是舒绵她们在负责,我也不太清楚,往年我们班都是敷衍了事,大概就是站在旁边喊两声加油,送送水什么的。”
“只用这样?”江珩不确定地问。
“嗯啊,这东西本来就是走个形式,真比起赛来也没人的注意力会在这上面。”
“哦。”
那还可以,江珩想。
“你去吗?”
“可以。”
“那我帮你把名字报给舒绵,具体的你等她和你说。”
“嗯。”江珩站起身,“谢谢。”
他手刚揣进衣兜里,准备走开,喻池突然低声问了句:“江哥,你跟小时……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江珩虽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眼神还是下意识地躲闪。
陆夏时刚好从教室外进来,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又猝然分开。
他把水杯放在自己桌上,然后不露声色地把衣兜里买的棒棒糖放到江珩抽屉里,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没想到抽屉间的空隙清晰地展示了他完整的动作。
江珩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什么小学生行为。
阴郁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不少,像是一阵绵密的雨抚平了燥热。
“朋友关系。”江珩收回眼神,很轻声地说,“嗯,是朋友。”
喻池连忙点头。
好的哥,您说是朋友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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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夏时几天没理江珩,没见江珩有任何反应,他自己倒先难过了。
虽然他也想过,像江珩这样的性子,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意外,但刀子真戳进肉里时断然做不到想象那样镇静。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看着论坛。
时隔半月,那个造谣他和江珩是情敌的帖子早就石沉大海,他和江珩一同出入学校也被很多人看到过,谣言不攻自破。
现在的论坛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大多数帖子都是讲八卦,比如哪个班的某个alpha和同班omega搞出了孩子,两方家长在办公室大打出手。
又或者某个知名漂亮omega隔空表白被拒,连带截图一起被放到了论坛上。
陆夏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大多一笑置之。
直到刷到一条带粉色爱心标的帖子。
他在论坛上只关注了一个楼主,那个楼主是个一中论坛内的写手太太,笔名叫rabbit,写过些动漫的同人文,还写过尺度大的东西。
上次他看的恶魔校霸狠狠爱,就是出自这个太太之手。
陆夏时在国外长大,自然没接触过国内的霸总文学。
猝不及防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不仅心甘情愿地跳进文学的海洋,还咬住了鸽子太太的鱼钩,从此开始了痛苦的等待更新生活。
被校霸看上的可怜小白兔……
标题和以往一样炸裂,很符合太太的风格。
陆夏时点开文章,津津有味地开始读起来。
他左边放着平板,遇到不明白的成语时,还能立马查询,简直学习娱乐两不误。
没过一会儿,平板浏览器就多了五十条浏览记录。
大约是些……“不识好歹是什么意思?”、“跌落冰窖有多冷?”、“三分凉薄四分讥笑是什么表情?”、“什么是浴霸不能?”。
直到他眼神落到一句话上,思绪戛然而止。
【校霸一声冷笑,手探进身下小白兔的校服外套里,语气悠闲又带点玩味:“没想到alpha身上也能这么好闻,让我试试你里面是不是也一样软。”】
“……”
陆夏时瞬间像个熄火的炮仗。
这太太仿佛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可以接受文不是一对一,可以接受主角移情别恋,但是怎么突然开始搞alpha了?!
更何况主角本人现在就在他床下,一边噼里啪啦地叩键盘,一边小声地骂骂咧咧。
江珩今天晚上喝了一大杯奶茶,这会儿说话声音都是黏黏糊糊的,他又把腿搭在电竞椅上,两只脚踝光洁干净,简直让人没法不把眼神落在上面。
陆夏时偷偷看了一眼,又立马缩回来。
真的好白。
他也完全想象不出江珩说刚才那番话的样子。
这叫什么来着,崩人设。
江珩本人和小说里塑造的形象已经严重崩人设,至少在陆夏时眼里,江珩并不是作恶多端的坏人,要说的话,顶多算是傲娇了一点。
是可爱的修猫咪。
这样诋毁猫咪的形象是不对的。
陆夏时忍俊不禁,再次望向床下的江珩。
“打野你在野区逛了十分钟都没出来,在你妈采灵芝呢?”
陆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