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欲夺>第33章 三个月

  文乐知不知道程泊寒怎么跟文初静解释的,他最终被带回盛心,听见程泊寒在房间外打了很长时间电话,听不清谈话内容,但他知道,那是打给谁的。

  程泊寒当晚把卧室里那张沙发床移走,和文乐知躺在一起。他再也不敢做什么,只是抱着人,像是守护宝藏的巨龙,张牙舞爪的外表下,实则已经风声鹤唳脆弱不堪。

  文乐知状态更差,自从再次被程泊寒带回来,他就仿佛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不愿意说话,放弃了抗争,对一切都很麻木。

  文初静在三天后来了一趟盛心,带来了关于外界的最新消息:程泊寒单方面撕毁了对赌协议后续签订的补充协议,不再插手文铭的事务。同时文怀的资金解冻,停掉的投资项目并没有重启,但文怀已经全身而退,这其中是谁为此买单不言而喻。

  他没再说对不起,却把对不起融进每一个和文乐知相关的事项里。

  文初静沉默地坐在文乐知身边,有些话已经说不出口。弟弟和程泊寒的婚姻已经不再是个人的事,它关联着文铭、文怀,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巨大的利益网之下,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松了一口气,这让她没法再说出“就算拼着文铭破产也要让你离开他”那样的话。

  她不单是文乐知的姐姐,还是文铭的掌舵人。

  “乐知,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婚,发生了什么事?”

  文乐知摇摇头,说“没事”,又说“只是心情不好”。他坐在靠窗的一张沙发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毯子,脸色憔悴,下巴和脸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心情不好”。

  ——文初静说不出口的话,文乐知同样也说不出口。

  文初静从弟弟房间出来的时候,程泊寒坐在客厅里等她,脸色比文乐知好不了多少,疲惫和痛悔不加掩饰,眼底的狂热却吓人。

  房间里四五个人围着文乐知打转,医生、护理、营养师,还有陈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为着一丝一毫有利于文乐知的事情在绞尽脑汁,力求让他没有一点点不舒适。程泊寒更甚,眼睛几乎长在文乐知身上。文初静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再提离婚的事,程泊寒能当场发疯。至于疯到什么程度,文初静一点也不想知道。

  两人相对而坐,过了好一会儿,程泊寒很慢地开口。

  “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道歉,对着文家人。不管文初静是否迫于形势求和或反抗,他都欠一句道歉。

  文初静转过头不看他,没接话,视线跟着端着一碗汤进了文乐知房间的陈姨,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之前跟他说过好几次离婚,他都说不行,要试试和你走下去。再到后来,我再提,他就说喜欢你了。”文初静终于抬眼肯看着程泊寒,说,“你做的很多事,我知道的,不知道的,我不想问了。”

  “程泊寒,乐知刚才和我说,你外公病了,你也内忧外患,他现在可以不提离婚,但是之后你们怎么样,我希望你尊重乐知的想法。你别看他现在挺好的,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得过抑郁症,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这个东西会复发,他现在的症状已经比那时候更严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爱他,就好好照顾他,不要伤害他。”

  “文铭和我叔叔的事,我不会感念你的人情,这本就是你使的手段,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必受这些。”

  “我是要顾虑很多人,也身不由己,但那又怎么样?和乐知比起来,也不是不可以舍弃。程泊寒,你有的是手段,但人心不能太算计,算多了,情就薄了。你不要逼我们走到最后一步,要是非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钱和权都可以不要,弟弟我只有一个。”

  文初静平平静静地说着,程泊寒脸色沉重,一句话都没有接,也并不反驳。

  说完了,文初静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包,最后说了一个期限:“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等程老先生病情稳定了,你这边也解决了困难,你们就离婚吧。”她说着往外走,却被程泊寒的话拦下脚步。

  他说:“离不离婚,你说了不算。”

  程泊寒也站起来,他比文初静高很多,气势依然压人,又强调了一遍:“他既然喜欢了,就不能放弃。我也不会放手。”

  文初静握着包的手气到发抖:“那你要逼死他吗?”

  “我不会。”程泊寒很不喜欢听见这个字眼,很快地反驳道。但这句话仍像一道鞭子一样甩在他脸上,让他抬不起头来,最后只说得出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话。

  “我会让他改变心意的。”

  然后又重复一遍:“他一定会改变心意,留在我身边的。”

  “如果他不会呢?”文初静反问。

  程泊寒的精神一刹间被打倒在地。他咬着牙,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如果不会,那我放他自由。”

  ***

  大宅里,程秉烛写了几个字,就扔了毛笔,招呼文乐知来写。护理十分小心地把老爷子扶到沙发上。程秉烛有些喘不上来,半躺在那里,手还指着桌上的砚台,说两句就要停一停:“老坑端砚……乐知,你试试怎么样……”

  “外公,你别说话了,先歇一歇。”文乐知见状放下笔走过来,蹲下,轻轻握住程秉烛的手腕,慢慢搓他的手心,“医生不是让你不要着急吗?你听话啊。”

  程秉烛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等气息平稳了,才把文乐知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乐知,你是个好孩子,泊寒他……我之前反对过你们结婚的,但泊寒铁了心,他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不愿意,没有办法才同意的。”程秉烛顿了顿,浑浊的眼球里露出老态和疲倦,“我老了,就算当时管得住,总有管不住的时候,想着你们处一处,你未必不喜欢他。”

  “我太自私,泊寒也是……乐知,外公倚老卖老,提个要求,希望你们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程秉烛大概在一周后才具备心脏手术条件,专家已经做了术前评估,告诫过程家人,这时候千万要顺着他,不能受刺激。文乐知来老宅已经陪了程秉烛四天,白天上课,晚上回来,和老爷子说话、写字。

  程泊寒晚上也来,和文乐知睡在原先自己的房间里。

  两个人在老人面前都装作若无其事,但程秉烛再衰弱也看得出他们出了问题。文乐知的局促和回避,程泊寒的克制和狂热,让他们的关系处在一种极度拉扯的危险当中。

  文乐知对程秉烛几乎有求必应,但唯独这次卡了壳。

  “外公,手术肯定会很成功的,您不老,只要注意保养,会好起来的。”

  文乐知回避了程秉烛的问话,随后似乎因为不能给老人明确答复有些愧疚,自顾不暇的人还要小声劝慰着别人,认真的样子让人心疼。

  程秉烛一生杀伐果决,如今对着一个小辈,想要再用些话术或者手段的心思便觉得有些不堪。他叹了口气,剩下的事,就看程泊寒造化吧。

  手术前一天,程中、程俞兄弟俩都来了,在场的还有程曜和程泊寒。一家人貌合神离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明面上关心着老爷子的手术,私底下涌动着多少暗潮就不得而知了。

  文乐知全程安静坐在餐桌旁,闷着头吃饭,但吃得少,几口下去就停了筷子。期间程泊寒扫了几眼过来,将一盅汤往他面前推了推。文乐知喝不下,但还不至于当着外人落程泊寒面子,便象征性喝了几口。

  程秉烛吃到一半,说累了,要上楼休息。大家都站起来,帮着护理把老爷子搀到轮椅上。眼看着老爷子要走,该说的话却没有说,站在一旁的程曜最先沉不住气,张了张嘴,被他爹程中一个眼色顶了回去。

  老爷子一走,大家没那么拘谨了,餐厅里火药味渐渐涌上来。说到底曾经都是一家人,不用装,也不必藏着掖着。

  程中板着脸,端着家中长辈架子,叫管家撤了餐具,沏上红茶,很快切入正题。

  “晚上都不要回去了,明天父亲手术,我和程俞盯着,”程中视线在程泊寒脸上落定,接着说,“其他人在家里等消息。”

  程曜立刻说:“好的,爸。”

  程泊寒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站起来,对其他三人视若无睹,一只手轻轻搭在文乐知肩上,低头问他:“累不累?早点上去睡吧。”

  文乐知便顺着程泊寒的力起来,点点头,也没说话,转身往楼上走。

  见两人完全不当回事,程俞当先恼了。他懒得做样子,做了十几年也够了,开口便不客气。

  “文家坑了通达多少,你心里清楚,为了一个文家小少爷,给文家补窟窿也就算了,如今还对文怀放水。泊寒,说到底你是个外姓人,就算通达没了,你也不在意吧!老爷子病着,这些事我们不想拿来烦他,但他要是知道了,你说得有多失望。”

  程泊寒停下脚步,手掌在文乐知肩上很轻地按了按,安抚住一脸惊诧的人,而后回过身来看着站在餐厅里的三个人。

  灯光明亮,照着程泊寒锋利的眉眼,和刚才面对文乐知的温言细语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