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年拎着保温饭盒到白母的病房。
他可以不吃, 但是白母得吃。这些年,他的手艺还是很烂。
白母吃一口就问:“这是谁做的?”
“拜托同学帮忙做的,我回去做饭来不及了。”
白母:“儿子, 这是中餐,你哪个同学会煲汤啊?”
白思年:“……..我,一个, 学长。”
…..倒也不是谎话。
是同学, 也是学长。
白思年收到短信, 戚闵行让他去主治医生病房。
两个方案:
一、在本院保守治疗, 但是白父病情会继续恶化, 全是靠药吊着一口气。
二、转院,做手术。可能挺不过手术台, 如果挺过来了,会有一个比较好过的晚年。
无论是哪个方案, 都是延长生命,白思年必须接受的是,他会在几年内, 失去他的爸爸。
戚闵行握住他在桌上颤抖的手, “医生,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今晚内给您结果。”
“谢谢医生。”白思年向医生点头致谢。
没走到医院门口,在坐在长廊上, 浑身脱力一般。
“能帮我买点吃的吗?不好意思,我忘了吃东西。”
他身体也不是太好,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晚上都没吃, 神经一被刺激,人几乎撑不住。
戚闵行跑到自动贩售机给他买了一盒牛奶, “需要叫医生吗?”
清晰的咬字,缓慢的语速。
带着奇异的魔力滋润白思年的神经。
白思年忽然就想到火场的时候,两人命悬一线,戚闵行一条条,一件件嘱咐他的事情。这个人就像扎根土地的梧桐,急风骤雨之下,永远定得住脚。
永远冷静,镇定。
白思年跟着冷静下来,“你觉得哪种方案好?”
“我不能引导你,白思年,你需要自己做这个决定。”
“你怎么想不重要,我怎么想也不重要,如果让爸爸自己选,他会做手术对吧,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怎么甘心躺在床上耗费生命,而且他心疼妈妈,不会舍得妈妈伺候他。”
“其实你很清楚。”戚闵行说。
“嗯,一会我们就去找医生吧,谢谢你。”白思年吸吸鼻子,“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帮我。我现在也不说大话了,医疗费,我能不能给你打个欠条,我会慢慢还你的。”
“白思年,是我在请求你。”
“嗯?”
“给我一个机会吧,就算是答谢爸妈两年的照顾。我从小,没有父母你知道吧。我们还好着那两年,我承认很多时间我是在扮演一个好丈夫,但对爸妈,不是,对,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喜欢和他们见面 ,你不知道,有一段时间阿姨误会你出轨了,天天发消息安慰我,算是沾你的光,我也被当儿子对待了两年,所以,能不能别谈钱,我不会和叔叔阿姨见面,但是让我陪他们走完这段日子,蹭个儿子做做,有始有终。”
戚闵行那两年为老人做的,比白思年还多,在这件事上,白思年还是很感谢戚闵行,在他不懂事的年纪,帮他照顾父母。
“你也不用这样,我爸妈当老师的,对所有学生孩子都这样。”
“对我而言不一样嘛。所以,给个机会吧,我今天接到我医院电话晚了点,想着你已经赶到了,干脆做了饭带过来。你看,两个人,是不是也好很多。”戚闵行真诚看着白思年,“我绝没有借着爸妈身体不好这个特殊时期做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是单纯的….”
“行了行了,算是我爸妈认真教书的福报,你别说了行嘛。“
戚闵行眼睛弯起来,重逢以来,真正笑了一次。
考虑到白思年的工作问题,戚闵行还是把医生从英区请到德国,白思年不用完全停止工作,就能照顾白父。
戚闵行也说到做到,几乎不出现在白思年面前,没有借机套近乎的意思。
只有偶尔早上上班的时候,遇见戚闵行遛狗,两人打个招呼,和普通邻居一样。
白母在单人病房,二十四小时陪护。白思年一个人上班做饭,还要去医院替换白母,终于病倒。
一开始只是腹痛,他喝了点热水就睡下,半夜的时候疼得眩晕,他感到大事不妙,抓上钥匙钱包,自己叫了个车去医院。
和白父的医院在相反方向,担心白母以后两头跑给他做饭。
问题也不严重,急性肠胃炎,医生给他挂了水,就让他自己休息。
他单手操着手机给Aimi发了消息,扭头睡去。
睁眼时,正好对上戚闵行的目光。
“啊——”白思年拍着胸口,呼出两口气,“胃病没给我疼死,你差点把我带走。”
“抱歉,抱歉。”戚闵行不知道在想什么,拍小孩子一样拍了拍白思年的胸口,“我,我离远点。”
白思年昨天拉肚子拉的厉害,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你怎么在这儿。”
戚闵行支支吾吾,“今天早上,我遛狗的时候没看见你,就,问了你的同事。”
白思年不解,“咱们也不是每天都能碰见啊?”
“能的,你看不见我而已。”
白思年有点脸热,捂着胃。
“医生说,有点疼是正常的,我来得太急,没做饭,你要不要先吃点外卖。”
桌上放着精致的外卖盒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白思年没胃口,但是白父那边还需要人照料,“拿过来吧。”
很清淡的粥。
不用问,戚闵行大概是把医嘱背下来了。
还好白思年警觉,来医院来得及时,挂了水,拿了药就能出院。
只是以后饮食要注意。
回去的车上,戚闵行眉间一片愁云惨雾,白思年都乐了,“要不我提前出售我的葬礼门票,你这表情去参加正合适。”
“别瞎说。”戚闵行打方向盘,语调又冷又冲。
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这样和白思年说话,白思年本来是想逗他开心,莫名其妙被怼了一句,也在副驾驶拉着个脸。
又不是他让戚闵行来的,冲他发什么脾气。
不愿意就不要来啊。
这日子过得够艰辛困难了,戚闵行还来给他甩脸子。
“停车。”白思年也冷冷的。
“怎么了?”戚闵行看了他一眼,语气又恢复正常。
这还怎么吵?
白思年平静道:“附近有一家甜品店,我要去买甜品,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心里暗爽。
尤其是那句“你自己回去吧”简直太完美了,谁上赶着坐他的车啊!
“这里没法掉头,下次我来给你买,现在先回家吃饭吃药。”
“我不,”白思年那股劲儿上来了,“我现在就要吃。”
戚闵行叹了口气。
白思年看他无奈的样子,更爽了。
吵架么,反正不能自己一个人气。
对方气了,他就不气了。
车内陷入沉默,白思年把这单方面归结为冷战。
果然,戚闵行还是那个戚闵行啊,冷处理是他最拿手的方式,万幸现在自己不会再因为他的沉默患得患失,这婚离得真好,普天同庆!
白思年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笑。
下一个路口,戚闵行甩一把方向盘,车子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白思年脑瓜子直发蒙,“你去哪儿?”
“买甜点啊。不是现在就要吃吗?”戚闵行说的理所当然。
白思年放在心里冷嘲热讽堆砌的高墙,轰然倒塌,从后视镜偷瞄戚闵行的表情。
他双眼不断扫视路边,窗外的风景在他眼中变成微缩景观。
回到他们开始吵架的地方,戚闵行靠边停车,“好像不在路边,甜品店叫什么名字?”
“啊?”
戚闵行打开地图,“甜品店的名字,能记住吗?”
他问着,在搜索栏输入甜品店,“是不是忘记名字了,看看,是哪家?”
手机屏幕上列了十来条附近甜品店的地址,距离这最近的一家,5.3KM。
白思年指尖轻轻戳了一下手机屏幕,挪开目光,“我记得是这家。”
“好。”
……
戚闵行拎着蛋糕回来,放到后座,“只能吃四分之一,医生说你现在的胃不能吃刺激的,我刚刚问烘焙师,这款太甜了。”
白思年看着他不说话,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记住了吗?”戚闵行问。
“知道了。”
“我再多说一句啊,虽然很没用,”戚闵行笑笑,“你好好照顾自己,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认真吃,不要对付。”
“知道了。”
白思年扭头看向窗外,却看见车窗上倒映着的,戚闵行的脸。几年来,紧绷的神经,飘忽落不到地的心,好像都放松下来。
就在戚闵行问他是哪家店的时候,他又从戚闵行身上看见了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
沉稳,冷静。
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好像永远都有主意。
白思年以为离开戚闵行的庇护,自己也能锻炼出从容应对的一切的能力。他所追寻的终点,就是戚闵行本人的样子。
是在父亲病危的时候,戚闵行给他一个热三明治。
在做出手术决定之前,戚闵行给他的引导。
……
车停在公寓楼下,戚闵行把蛋糕放在戚闵行腿上,“不能多吃。”
“嗯。”白思年坐着不动,心咚咚跳,“可是,不吃蛋糕也不知道吃什么,我不太会做饭。”
“那,”戚闵行握紧方向盘,颇为苦涩,“那我,要不要送你去你男朋友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