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正咕噜咕噜炖着汤, 平底锅热油烧开，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新鲜的虾仁放上去, 滋滋作响, 转瞬间变得红艳，同时也蜷缩起来。
冯月把蔬菜从洗菜篮里捞出来, 拿起一根长得笔直的黄瓜, 略微甩了甩表面的水分，用刀斩去头尾, 手上噼里啪啦开始动作起来。
凉菜是一桌宴席的先行兵, 好的口感能把客人对这一餐饭的期待值拉高，对后面出场的众多兄弟姊妹们也是极好的引导。
冯月准备做道凉拌三丝和柠檬鸡丝，一荤一素, 前者口味偏辣，或者偏酸，皆是爽口开胃, 晚餐用来打前阵再好不过。
擦丝器是不能用的，起码不能在老板家的私厨里面用, 否则对不起菜单上的价格, 也对不起江师哥打到她账户上的工资。总要让有钱人觉得这钱花得值，才能吸引着他们一次次来消费, 这钱才能赚得长久。
再怎么说，刀工也是一个厨师的基本功, 要是想着偷一时的懒, 那恐怕就有一世的懒可偷了。那时候, 还谈什么厨子, 不如趁早买辆小车, 去菜市场捡点红薯，去街口和大爷大妈们抢那卖红薯的生意好了。
黄瓜、豆皮、胡萝卜、大蒜、小米辣……
冯月抬头看了看厨房里的时钟，六点多了，怎么今晚的客人还没有到？
“江哥，几道素菜要不等人过来再炒？”
既然人还没来，其他菜倒也不必着急做，反正耗费大功夫的卤肉、牛仔骨随时可以出锅。
江柰把泡好的裙带菜略微剪了剪，扔进砂锅里，盖上盖子，随口道：“你现在只把凉菜准备好就行，我去房间里看看饭饭他们。”
路过客厅，他朝着门外看了看，随着气温上升，日子越来越长了，这个点正是白天与黑夜相互拉扯的时候，反倒显出一点暧昧气息。
也该下班了呀？怎么还没有到？
随后又摇了摇头，心想不到半个小时的空缺，自己就站在这里想了这般多，抬脚就往两个宝宝的房间走过去。
封老板这边确实遇到了些麻烦，他怀里抱着预备庆祝开业的花束，刚关上车门，就和带着人过来的秦非撞了个正着。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缓缓说道：“你这打听的够清楚的，这边刚开业，你就到了。”
秦非笑着摆了摆手，“嗯哼，那可真是太巧了，看来我运气挺好，赶上了开门红。”
封成言挑眉，不置可否。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街道上，笑着互相恭维了几句，秦非似乎这才想起来身边的人，揽着他的肩膀，给人介绍：“这位是我的爱人，林辰。大街上的不方便摘口罩，不过你们俩互相也认识。”
林辰取下墨镜，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来，和这位商业巨鳄打招呼也毫不怯场，反而颇为激动，“封先生您好，我是林辰，上次代言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您，贵公司能够为我发声实在是太感谢了。”
封成言礼节性地握了握手，道：“代言的事情不过公事公办，也主要是因为你这边形象气质符合我们这次的产品，合作双赢。”
最后他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目光扫过两人的情侣卫衣，暗暗想着秦非这么大的人，在大马路上堂而皇之地秀恩爱，也真是不要他那金贵的脸皮了。
“老秦把你们俩的事情倒是瞒得紧，事先半点风声都不曾透露，回头份子钱得补上，也祝你们夫夫恩爱。”
似乎是新婚不久，听到丈夫友人的调侃，林辰微微低下了头，没怎么接话，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笑意都快漫出来。
察觉到爱人的不自在，秦非轻轻搂住了他，拍了把肩膀全当安慰，三人沿着街道，朝着江柰的餐馆慢慢走过去。
总共没几步路的功夫，几人略微说上几句话，就到了餐馆门口，封成言上前按响门铃，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
江柰身上还穿着印有“江氏小厨”字样的围裙，黑色的袋子系在腰间，收拢着T恤，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
见到来人，青年面上一片惊喜，上前把门从里面打开，招呼着他们赶快进来，笑着说道：“今天的第一桌客人竟然是你们，这真的是太巧了，财神上门，我感觉我开这餐馆确实是要发财了。”
“财神”秦非听着小老板的花样吹捧，感觉心情舒畅，但仍是装模作样来了句，“哪里哪里，你家这位才是活财神，我就不和他争这份光了。”
“这财神和财神之间当然也是不一样。”江柰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这小餐馆，还能赚到封大老板的钱不成”。
封大老板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他和柰柰可是一家人，是小餐馆的老板夫，是主人。
“自家产业，只有我在这里打零工的道理，没有消费的说法。而且，江老板的菜，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吃到。”
在熟悉的老友面前，封成言把吃软饭说得义正词严，面带炫耀，仿佛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哈哈。”林辰轻轻笑出了声音，刚一进门，他就把帽子口罩都取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极为上镜的脸。
江柰并不追星，但也知道这位代言人，只不过他一时有些诧异，林辰和秦非怎么一起来了，他没想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
封成言顺手把花递给了他，简单地为江柰解释了下两人的关系，江柰也笑着恭喜了几句，他和秦非关系一直不错，自然也希望他生活美满。
因为都是熟人，开餐之前也不急着寒暄。把人送到待客的房间里，封成言脱下外套，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就要跟着江柰去厨房打下手。
江柰打发他去看看两个孩子，自己去厨房把剩下的活干完，“我这边忙得脱不开身，你去看看两个孩子，省得他们待在房间里无聊调皮。”
错失与老婆共同合作的机会，封成言微微有些失落，嘴里嘀咕着，“家里有那么多人要照顾他们俩，偏偏黏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两个孩子就是宝，江柰一听，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看着孩子父亲，用他那清亮的目光表达谴责，怎么可以这么说可爱的宝宝。
最近好日子过多了的封成言被这样的目光一看，浑身一紧，忽然想起来江柰醒来第一次和他吵架就是为了这种事情，顿时心虚地抿了抿唇。
又清了清嗓子，面朝着江柰刚刚手指的方向，笑着说道：“柰柰赶快去厨房工作吧，刚刚开张最为重要，不用操心我们父子几个，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快去吧。”
他轻轻推了推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江柰被他逗笑了，毫不吝啬地扑上去，趁着没人吻了下他的脸颊，凑在他的耳朵，温声说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们送饭。”
说完以后，江柰像只灵巧的小兔，一转身就逃开了，只留下急躁的大灰狼，摩擦着毛茸茸的爪子，心里念着爱人承诺的晚餐。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江柰要留在厨房炒素菜，上前菜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冯月身上。听到今晚有明星过来吃饭，虽然不是自己粉的那位，但小姑娘还是高兴得脸都红了。
拿着餐盘，极力控制着自己直往人家脸上跑的目光，放好菜后，轻轻地留下一句“请您慢用”，加快脚步转身离开了。
在厨房里，冯月小声惊呼道：“他比电视上长得还要好看，我的天啊，我感觉我马上就要翻墙了，相信我家爱豆也不会介意的。”
看到小师妹乐得不行那么热，江柰空出一只手来，指了指炖着肉的砂锅，道：“这份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赶快送到客人那桌，小心点烫。”
又跑了一趟的冯月回来的时候，虽然不像第一次那样咋咋呼呼，但整个人还是有些兴奋。
“江哥，等吃完饭以后，能不能问林辰要张合照？”
见江柰面露疑惑，冯月解释道：“不是为了追星，是为了咱们店。江哥你看，不是会有很多的店都会摆那种名人打卡的照片，我觉得咱们店里也可以安排上，正好林辰也在这里，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她这个主意九成都是生意经，仅仅剩下一成，才是和大明星合照的虚荣心。
江柰倒真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听冯月提起，但是觉得也是个蛮好的主意，所以点头道：“那等结束以后我来问问，看他方便不方便。”
等江柰点头，冯月自认为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于是悄咪咪地问道：“江哥，你和林辰是不是认识呀？我看你遇到大明星一点都不惊讶。”
虽然江哥也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并不输给林辰半分，但是怎么说呢，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总是有那么一两分滤镜在的。
江柰把灶台上的火一关，将炒好的时蔬装盘，拿着筷子整理摆盘，听到小师妹的疑惑，随口答了一句：“也不算认识，以前没有见过，不过是你封哥新签的代言人，所以了解了点。”
冯月张大嘴巴，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勉勉强强回过神来，看着弯腰在流理台忙活的老板，顿时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听听这句话，多么的云淡风轻，多么的平常，只有自己被炸得乱七八糟。
趁着人家不注意，小姑娘扒拉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林辰最近的代言，毫无意外的没什么小牌子，最近一项还是买都买不起的大牌子。
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转了多少圈，菜陆陆续续送了过去，总算是上齐了，江柰去客人房间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回到厨房，将自己刻意留出来的蔬菜和肉放到砧板上剁了几刀，整齐地码在大米饭上。
“月月，你的饭我留在这里了，我去房间里。”他端起其他几碗饭，又补充地说，“客人如果有事处理不了的话，就来找我。”
冯月已经拿上了勺子，客人的房间里有传呼机，直接通到她的手机上，需要什么东西只要说一声就行，倒也不妨碍她此刻吃饭。
房间里，江柰也说起了这件事，问封成言，“你事先也一点都不知道？这事情也太巧了吧，早知道是秦非的爱人，当初代言的事情还晾了他一段时间，仔细说起来，还真的有些对不住他。”
封成言把卤肉饭拌开，细嫩暄软的白米饭逐渐变得油亮可口，配上江柰前段时间腌好的酸白菜，极为下饭且不腻。
听到江柰这样说，顿时觉得自家柰柰果然是个心肠好的，处处为人着想，便笑着回他：“我事先不知道他是秦非的人，要早知道，必然是要让秦家给我出那笔公关费的。”
说着又有丁点的吃醋，酸溜溜地说道：“柰柰真的是爱屋及乌，就连秦大少爷身边的人都想照顾着呢？”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酸得江柰碗里的饭都搅和不动了，另一只手背到后面，悄悄拧了他一下，眼睛瞪着人。
封成言倒吸一口气，紧忙闭上了嘴巴，不再招惹他，吃够了零食的粥粥倒是很有想法，先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大人们讲话，后来又软乎乎地问：“爱屋……及乌……是个什么意思呢？”
文化程度仅比粥粥高一点点的饭饭也不能很好的解释，封成言便在一旁举例道：“爱屋及乌的意思就是，我因为喜欢小爸爸，所以也喜欢你们两个小家伙。”
江柰一听，刚收回去的时候又重新放上去拧了一下，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只是年纪有些小，知道的东西有点少罢了，又不是蠢得不知事，老是在孩子面前这么说，难免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粥崽仔细消化了下大爸爸所说的内容，表情严肃，就在江柰以为他不喜欢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眼见着他笑着露出了小米牙，小幅度地舞动的勺子蛮开心的样子，江柰也只好随口应和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等你们俩上学了以后，认识了更多的字，也会知道更多的。”
“嗯。”粥崽点了点头，“我原来只是因为喜欢爸爸，所以才喜欢大爸爸的。”
“对，爱屋及乌，真的好有道理。”
饭崽也表示同意。
“童言稚语，童言稚语罢了，吃饭吧！哈哈哈……”江柰被逗得哈哈大笑，毫不顾及封大老板被扎心的表情，忙活着让大家赶快吃饭。
父子三人甜甜蜜蜜，封成言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勺子，一口气吞了一大勺子酸菜下肚，味蕾刺激的脑袋，这才勉勉强强保持正经。
且不论小家庭之间的日常耍宝，那边江氏小馆的第一桌客人的营业也要结束了，作为主理人的江柰带着他的小助理冯月送客。
客套寒暄中，江柰委婉的提出了合照的请求，林辰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下来，因为隐婚的事情也曝光了，所以照片中多一个秦非也不怎么多，于是拿相机的重任就放在了封成言身上。
就连两个丁点大的小豆丁，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忍心拒绝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合照里拥有了一席之地，并且还是位于照片中心的好位置，令只能做工具人的大老板感到略微有些心酸。
暖黄色的路灯下，林辰还在门口给冯月签名，秦非手插在口袋里，一边等人，一边和老朋友说话，“几年前就听你说想开这么一家店，现在恭喜你梦想成真，希望江老板的厨艺能够为更多的人带来快乐。”
江柰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回道：“我现在不做私厨了，你以后要是想吃的话，就多抽出点时间，多光顾我的小餐馆几次，也让我为你多展现一点手艺。”
秦非回答：“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你这小馆客似云来，我便要走后门，请你留个位置了。”
“你这就太难为我家柰柰了，这小餐馆总也不能日日只招待你一个。你秦大少爷人脉广，多介绍一些清静懂得吃的人过来，也为我们打打广告，说不定日后看在你的功劳上，为你留一桌。”
封成言从屋子里转出来，刚好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便上前打趣，哄的气氛相当活跃，笑过一阵后，秦非夫夫两个便提前走了。
江柰也转回屋里去，牵着封大老板的手，突然问他：“我觉得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应该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怎么说？”封成言神色如常，“秦非刚和你说起以前的事情了？”
“只是略略提了几句，说我几年前也想开个这样的餐馆，现在终于梦想实现了。”
“这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封成言听着便有些吃味，未来打算是每个人最最重要的事情，江柰和他在一块的时候，吵闹有，甜蜜有，不少地方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
但，开餐厅这一件事，江柰确确实实没有和他提过。
“或许是那时候太熟了，一时之间忘了提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了，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江柰望着封成言，撒娇般地倒打一耙。
偏偏某人还就吃这一套，大日光灯底下被迷得七荤八素，笑得乐呵呵的，全当屋里的人不存在，冯月急忙拉着另外两个小电灯泡去厨房里看超级大的生姜。
把东西收拾好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两只崽崽还精神得很，在车里还在比划着今天冯姐姐给他们看的生姜有多大。
江柰坐在后面揽着他们两个，时不时“嗯”几句，感受着从窗外吹过来的微风，驱赶一天的劳累，觉得这日子过得十分的好。
不免又想起秦非今天和他提起的事情，封成言听到的都是后半部分，是一些客气寒暄的玩笑话，前面秦非是想给他介绍一个医生。
说是从国外实验室回来的，对待他这种情况颇有一番研究，让他有时间可以赶过去看看。他本人虽然对恢复记忆这件事没什么执念，但是一想到能完整的想起和封老板相知相识的快活日子，他的心就怦怦跳了起来。
他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某人在电脑上所做的备忘录，那一连串的地点和小雨伞，真真是要把人都羞死了，倒是比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还要快活放肆很多。
两只小团子围在自己身边，江柰也想到了如果能够记忆起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就好了，那时候是更小的团子，还不会说话，应该会比现在还要可爱吧。
不过也说不定是只会哭闹的娃娃，这也没关系，江柰想着，那样自己在教训起他们俩的时候，就能够硬得下心肠，做一个有规矩负责任的好爸爸了。
晚间睡觉的时候，他和躺在一旁的封成言提起了这件事情，“成言，今天秦非和我说，他那边认识一个很权威的教授，说不定能帮助我恢复记忆。”
封成言本来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立马清醒了过来，思索着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去见见？”
黑夜里，江柰轻轻笑了一声，手攀上男人的胳膊，轻轻按着，缓声道：“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呀，但是一想到能够想起和你以前的事情，就特别期待。”
封成言按住到处乱摸的手，嘀咕了一句，“前段时间还和自己吃醋，是谁在沙发上和我说，我可能永远都不是以前那个江柰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江柰碾了几下还不够，又气呼呼地咬了几口，再把自己埋到男人的胸膛里。
“我才没有这么矫情呢，一定是你在心里给我加戏，哼！”
哼哼唧唧的像只小猪，封成言夜里被老婆蹭的火气，又顾及着睡在一旁的儿子，只好在心里默念刚刚报上来的月报。
双方都冷静了一会儿，封成言把人安安静静地摆在旁边，小声地说道：“你要是想的话，我陪你过去。其实爸前几天也提了几句，不过我没让他打扰你。”
江柰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爸爸那边吧？老人家虽然管得多了些，但是对我们心思还是好的，也不能让人太寒心，显得我们这些做小的，一点心也没有。”
“嗯。”封成言揉了揉他的头发，答应了下来。
商量好了这件事情，江柰在床上左右晃动的脑袋，刚刚被闹得有些心猿意马，现在怎么也睡不着觉，只好又转过头，凑到他男人耳边问：“大老板，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封成言也侧过头，手捏着江柰的脸颊，问他：“你想知道什么事情，现在随便问！”
“真的？”江柰眼睛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都很闪亮，“到时候我要恢复记忆了，可是很容易拆穿你的谎言的哦。”
“随时恭候你来拆！”
封成言大咧咧躺在那里，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如果忽略他玩味的表情，倒真的是一副等待着被拆礼物的样子。
两人又闹了一阵，终于在粥崽躺床上翻了个身后，才消停下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既然要看医生，那就得事先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封成言先去找了家里的洋人大夫，把江柰目前的情况和身体数据要到了手，又去和封钟文要教授的联系方式。
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儿子，封钟文突然就想站起来长呼一口气，这些年来他被呛的次数多到数都数不清，早已经忘记了在孩子面前，一个父亲应该获得的待遇。
还没等他开始抖起来，封成言就道：“算了，如果父亲不方便的话，我还是让丁钰帮我查查吧，也省得麻烦您。”
封钟文又一次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敲着木质的办公桌问：“你就不能不顶撞我一次，你就非要事事都跟我对着干？还让人去查二道手。”
说着就从底下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袋，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封成言，道：“我这完全是看在小江面子上，你好好地带他去看病，一切以他的身体为准，知道吗？人小孩子孤苦无依的，年纪轻轻就给你生了两个崽，出了车祸不说，现在还遭遇了这一出，说出去都听着让人心酸。”
“嗯，谢谢你，爸爸！”
破天荒地没有被儿子怼，封钟文愣了一瞬，随后摆摆手让人出去了。
他这个儿子，生下来脑子挺好，就是性子刁钻，不太爱和人相处，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时常是面子功夫，但对江柰，他瞧着倒是有几分真心。
随后又想起来，江柰是和封成言吵架过后跑出去被车撞的，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吵，但他总觉得是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不肯让人恢复记忆。
今天这是什么良心发现，要亲自带着人去看医生了，总之他还是希望两人和和美美的才好。
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也好，但保不齐江柰那天自己恢复了记忆，记起以前的事情，又想着这段时间封成言对他不诚心，那岂不是数罪并罚，最后只得离婚分家。
要想去拜访教授，或许还要出国一趟，江柰决定等着周末两个崽崽的钢琴比赛结束以后，才考虑出国治疗的事情。反正自己都失忆这么长时间了，再等上这么几天也不碍什么事情，他们也正好趁这几天，安排好公司和出国的事情。
封成言的事情好办，封氏大厦有一整套完整的运行机制，加上他最近又提拔了副总上来，他这个撒手掌柜做得心安理得。
柳南路的餐馆就复杂了很多，总共就两个厨子，江柰这个主厨一离开，餐厅几乎停摆，一想到这里，江柰的心就痛了起来。
自己这才开业几天啊，就要关门了，这样下去还能有回头客吗？好在老夫妻俩个想得周全，先前请的那两位厨子还没有走，正好用来应急，封成言对此也无话可说。
临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江柰已经分不出心思去关心两个宝宝在楼上要弄什么惊喜了，心思全然被另外一个问题占了。
那就是，自己究竟是怎么出车祸的。
这人吧，焦虑起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江柰也不例外。虽然大家都说是意外，但他就是很好奇，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就那么倒霉。
这般想着，也就随口问了出来：“我怎么就那么倒霉？走大马路上都能被车撞了？”
封成言面色一僵，隐晦的心思转了七八圈，终于在触及江柰疑惑的目光中说出了口。他神情愧疚，仿佛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
江柰心中一突，张口就问：“不会真是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吧？你出轨了？”
“不是！”
封成言急忙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维，解释道：“你出车祸确实和我有关系，但是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出轨，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江柰追问：“那究竟是为什么？”
封成言深深吐了口气，把人的手拉过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我那天没有控制好情绪，把手给割伤了，你急着去对面的药店给我买绷带，这才不小心出了事情。”
江柰眼睛盯着他，迟迟没有说话，看得封成言心里一上一下的，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事由开口说话。
“没有控制好情绪？”江柰淡淡地重复了他刚刚说的内容，将脸凑近一步，鼻子相互触碰，说话时的热气打在男人的脸庞上。
封成言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嘶哑，“柰柰，当时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我对不起你。一直没有和你说，也是因为怕你不敢和我亲近。”
玻璃花房里，清晰照亮的各色鲜花开得正盛，阳光照得也充足，就连厨房新送上来的马卡龙做的都是非常精致可爱，减糖又不腻。
江柰挑了一款玫瑰味道的，掰了半块丢进嘴里，就着桌上的红茶一饮而尽，并没有再回答。
他这样的表现，封成言便有些惊慌，想过去抓他的手，又生怕火上浇油，那么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
江柰放下杯子，板着一张脸，“封成言，你没有和我说实话，你在骗我。”
“？”这轮到封成言哭笑不得了。
“你压根不是控制不了脾气，你根本就是抑郁了，我都看到你的病例单了！你还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