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江柰所说的那样, 时间还那么长,为什么现在就要勇敢起来呢,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等到大班也可以——不包括缠着爸爸睡觉这点。

  那么小那么软, 是必须要好好养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死掉的生物。最应该要求的, 是大人尽心尽力, 眼睛一错不错地养着,而不是娃娃养着娃娃。

  平地里走着路都会摔跤, 不哭得天崩地裂, 恐怕就已经是勇敢了吧,封成言在心里想。

  封成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子一直未曾在他的人生计划里, 他对这些软绵绵的生物没有什么期待,反而心理隐隐还有些排斥。

  但饭饭和粥粥两兄弟就像两颗绚烂的流星,猝不及防砸进了他的怀里, 设定好的直线突然转了一个弯,不知会将他带往何方, 一向心中有城府的封老板心中也不免开始忐忑。

  等到各色人等依次退场, 夜幕来临,月亮偷偷露出一角, 封成言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旁边睡着的是他新婚不久的爱人。

  江柰正是天真不知事的年纪, 虽然有些惊讶, 但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一切, 并且开始期待起未来幸福的家庭生活。

  临睡前, 还满怀笑意地和他讨论儿童房的布置, 又从宝宝讲到辅食,满心满意都是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丈夫温和表情下的纠结。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晚上,他为自己理出了密密麻麻的线头,却直到天光将明,都没理出一条流畅坚韧的线索。

  最后唤醒他的,是爱人即将醒来时微微颤抖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明明脆弱到甚至无法抵抗一阵风,却仍然努力飞向远方。

  他搂住了旁边的人,亲密地给了个早安吻,所有的一切盘算都在此刻崩塌,他爱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想要让他快乐。

  孕期的时候,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虽然棘手但快乐的时光,为着逐渐消失的腹肌发愁,为宝宝的第一次胎动而感到兴奋。

  细心呵护没有白费,上天送来了两个健康地宝。他听着那娇小又脆弱的啼哭声,心中一颤,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因为意外输入的程序,终于显露了他的模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仿若雪崩,强势而不可抵挡地到来了。

  隔几个小时准时响起的哭泣声,那直逼一百二十分贝的嚎叫狠狠地打在他的耳朵里,打在被不停推迟的项目计划书上,也打在他刚刚掌舵的轮船上。

  而且带着奶香味的小家伙天然吸引着爱人的目光,他不再是人眼中的唯一。他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爸爸,是家庭剪影中最高大的那一部分。

  说句很矫情的话,他好像病了。

  后来他失去了另一半,人生程序开始疯狂报错,小家伙没了安全感,整夜整夜地开始啼哭。

  专业的团队换了一轮又一轮,既安抚不了孩子,也唤醒不了躺在床上的人。

  他连矫情的时间都没有了。

  “封爸爸,封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打着暖光灯的大卧室里,江柰用手指戳了戳神游的另一个爸爸,好奇对方正在想什么。

  温暖的指腹不停地点在肩膀上,封成言从回忆中抽身,低头就看到了三双好奇的眼睛,同样的清澈明亮,宛若这世界最纯净最美好的宝石。

  他笑了笑,说:“突然走了一会儿神,没在想什么。怎么,有什么活动需要我参与吗?我想我很乐意帮忙。”

  听到这话,原本抱着哥哥的粥崽兴奋极了,整个人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凑上去扒着大爸爸的肩膀猛亲了一口。

  “大爸爸最好了!”

  封成言毫无准备,被分量不轻的奶团子扑了一下,身子一晃,差点就砸到了床头上。

  他面无表情地扶住怀里活蹦乱跳的人,轻描淡写地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问:“所以真的有事情需要我?”

  “是的!”饭饭和粥粥一起点头,“我们明天要去给枣花买鱼,大爸爸开车带我们去,好不好?”

  江柰头靠在枕头上,仰躺着看向封成言,从这个死亡角度看过去,封大老板依旧帅的惨绝人寰,他觉得自己又被迷了一次。

  悄悄安抚了一下自己怦怦跳的心,他笑着说:“老天后宫那边的花鸟市场,卖这些东西的商家很多,很有意思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灯下的美人言笑晏晏,向他发出同游的邀请,封成言很是受用,眯着眼睛道:“没问题,明天我就是你们的司机和钱包。”

  “饭饭、粥粥,你们听到了吗?大爸爸同意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了,实在太棒啦!”

  江柰配合着哄娃娃,气氛很是欢乐。

  封成言忍不住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饭饭小大人似的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到弟弟的眼睛仍然亮的跟灯一样,想了想还是分出去了一只手,盖在了粥崽的眼皮上。

  做哥哥如此操心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的眼睛都没盖住,露出一半看的很是滑稽,江柰在短暂的脸红心跳后不由的笑出了声。

  饭饭放下手,脸颊鼓鼓的,做出了一副无奈状,“爸爸,要不我们现在关灯睡觉吧,很晚了哦,要睡得饱饱的,然后明早才会有精神去挑鱼。要给枣花挑最漂亮的鱼,好不好?”

  江柰戳了戳他奶呼呼的脸,觉得十分的有道理,抱着人亲了一口,发出了很响亮地一声,“好,我们现在关灯睡觉。”

  封爸爸承担了关灯的重任,很快屋内除了一盏小夜灯,就只有月亮隔着窗帘偷偷送进房间的月光,宝宝们搂住了心爱的爸爸,嘴里嘟囔着:“晚安,爸爸。”

  “晚安,宝宝。”江柰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童话中的精灵,“晚安,封爸爸。”

  一切归于平静,人们陆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封钟文晨练回来,看着桌上大碗小碟的早餐,问妻子:“这都几点了,成言他们现在还没下来吗?”

  现在年轻人都懒得吃早饭,但是他的乖孙孙,饭崽和粥崽两个小豆丁是要吃的呀,不然怎么长高长大呢。

  吴书敏搅弄着杯子里的燕窝,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老伴,道:“柰柰多勤快一个人,早就起来了,带着两个小的去买鱼了。”

  刘姨为家里的老先生端来一碗粥,水米比例适中,米浆稠而不烂,表面油亮的一层,配上这桌子上的咸脆小菜,分分钟唤醒了人的食欲。

  一口白粥下肚,封钟文捡着桌上的脆黄瓜吃了一块,心中无比满意,又问:“他们吃过早饭走的?”

  刘姨笑着说:“没有,说是在外面吃。”

  满桌子的菜,就他和妻子两个人吃,其他的椅子上都是空荡荡的,老人家有些不满,说:“家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大清早就要跑外面去吃,外面吃的东西能健康吗?”

  刘姨站在那里没说话。

  吴书敏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煎饺,送到了丈夫碟子里,笑着说:“偶尔去外面找找新鲜嘛,你就随他们去。你看,这是柰柰亲自包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封钟文还想再说什么,又想到昨天儿子跟他说的那些话,只好努力地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尝了一口妻子送过来的煎饺。

  细细品尝后,这位吃惯各色山珍海味的老先生,也不由得点头夸赞,“味道好。”

  说着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家里的菜做得这么好,干什么要去吃外面的东西……”

  老人家在餐桌上的吐槽,两个小年轻连带着两个娃娃注定是听不到了,他们正开心地坐着车往天后宫的方向赶。

  越往外开,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早点铺子旁等待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每到这个时候,谁家的味道好,就能够一目了然地看出来。

  虽然是一些小苍蝇馆子,但好多是开了很多年头,街里街坊吃的,味道有口皆碑,很多时候还能吸引外来的人打卡。

  忙一点的,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五六口人,拿包子、装煎饺、算账,忙得不亦乐乎,门外的顾客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排着队,遇到熟悉的人,还可以聊一会儿家常。

  粥崽看着街上一闪而过的早点铺子就已经馋得不得了,黏糊糊地问前面开车的爸爸,“爸爸,爸爸,我们现在快到了吗?粥粥已经饿了,已经等不及要吃好吃的东西了。”

  说着还推了推旁边的哥哥,饭饭接收到信号,也开口说:“爸爸开车小心一点,饭饭只要吃到早饭就可以了。”

  江柰坐在驾驶位忍俊不禁,不由得打趣道:“今天不是为枣花买鱼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急着吃东西,是爸爸做的早饭不好吃吗?”

  粥粥期期艾艾,眨了眨眼睛道:“爸爸做的很好吃,但粥粥现在想尝尝……尝尝……没那么好吃的。”

  这下,就连封成言都笑出了声。

  实在不是很想承认,这贪吃的娃娃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俩之中,也没谁为了一口吃的,聪明成这个样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