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柰因为职业的原因，看过很多人用餐。毕竟，食客的满意度和高额的佣金，同样都令他感到开心快乐。
此时也不得不说一句，封成言的吃相确实令人很满意。
他的用餐礼仪很好，即使是吃玉米块这类难啃的食材，也看起来十分优雅利落。没有什么嘴上油汪汪，桌上一片狼藉的现象。
最关键的是，他在享受食物，他会把盘子里的菜都吃完。
江柰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虽说江柰表现得和封成言不熟，一副我们之间有距离的模样。
但毕竟不是仇人，大可不必上演豪门哑剧。
要说拿什么开场最好，那无疑是孩子。
被孩子爸爸一骂就赶回家的封成言，在餐桌上主动问起孩子们的情况，俨然一副好父亲的模样。
只要谈起孩子，江柰就很乐意与人分享。
两个孩子准备偷吃雪糕被抓住后撒娇，粥粥洗澡时把水洒了饭饭一脸，晚上不睡觉闹着他讲了两个故事，和幼儿园的朋友打赌赢了小饼干……
桌子那头的江柰微微偏头一笑，“两个宝宝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是天使下凡。”
封成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听着他绘声绘色提起孩子们闹出来的各种事情，心里一阵暖流。
这一切，本该如此。
江柰刚说完小饼干的事情，就看到封成言极其认真在盯着他瞧，眼眸深沉。
他低下头，将碗里的饭三口并做一口，快速清空战场，紧接着收拾碗盘，丢进洗碗机。
厨房内的水槽里，水龙头开着。
江柰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将手伸出去。
冷水打在手上，他感到清醒了些。
再出来时，封成言还在大厅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是又要找个地方接着办公。
听到人从厨房内出来，笑道：“家里的事情自有工作人员来做，我给他们高于市场价的工资，年终还有奖金，就是为了给我的家人处理这些杂事的。你大病初愈，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不要过于劳累。”
这大概是生意人的基本技能，即使是持不赞同的态度，态度上也没有令人感到不妥。
江柰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好。”
工作丢了，家务不用管，出门车接车送，就连做餐饭都要和刘阿姨抢着来。要说做饭，除了今天这顿午餐外，也就是饭饭他们撒娇要吃的。
自己哪里就劳累了。
要不是掐在大腿上实在疼，他都怀疑自己在梦里还没有醒过来。
“我在楼上的书房里，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江柰看了眼他的腿，问道：“那下午两个孩子那边？”
封成言抬头，青年翻过年来就要二十五了，此时却仍是一派涉世未深的模样。
问话时，脸上纠结的小表情清晰可见。
从公司到家这段路上，他已经把江柰的心理揣摩了有七七八八。
无非是回到了从前，又窝回了兔子洞里。
自己此时轮椅都坐上了，断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让江柰失望。
他轻笑着询问：“一起去接，好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江柰的心怦怦跳起来，“那饭饭和粥粥一定特别高兴。”
封成言被他的好情绪感染到，突然觉得，每天从自己的工作时间里抽出一点，和江柰一起接送两个小崽也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毕竟，公司里可没这么真诚的笑容等着他。
“午安，柰柰。”
可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江柰总算没像前几次那样毫无招架之力，坚强回道：“你也午安。”
封成言没再开口，控制着轮椅滑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江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煮好的茶。
现下虽是初春，但中午的温度也不低。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额头上就沁出层薄汗。
下午两点，封总处理好助理发过来的文件，准时进入网络会议室。
例行会议都有固定的流程，只需简单开场，就立刻进入会议主题。
“封总，本周……”
封氏经营多年，业务涉及多个领域，完全能够称得上是内地一台庞大的商业机器。
这其中，作为主理人的封成言，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他只需要，搜集各方信息，从中辨别真伪，选择最有利的方案，及时作出决策。
会议进行到一半，发言的人情绪饱满。
“咚咚。”
有人轻轻敲响书房的门，片刻后门把手转动，门开半边，露出一张洁净阳光的脸。
江柰站在门外，将手中的咖啡抬起来。
封成言对着他轻轻点头。
青年穿着拖鞋，端着马克杯，步子轻快地朝他走了过来。
刻意避开放在桌子上的电脑，江柰从侧面绕过去，将黑色的杯子轻轻放到封成言的面前。
随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碟子上两颗小小的枣花酥，黑白相间，精致玲珑，一看就花费了不少心思。
封成言冲他微笑，江柰摆手，手指着门，准备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却拉住了他，让他稍等。
江柰不解，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男人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沓便利贴，又从桌子上抽出一支笔，黑色的墨水在蓝色的纸上飞快流动。
封成言将那张纸撕下来，伸手递给江柰。
“谢谢江柰的点心。封成言留。”
字写得很好看，苍劲有力，自然舒展，尤其是最后的签名，更是龙飞凤舞。是属于江柰无意中看到，也会想再多瞧几眼的那种。
江柰睫毛浓密，尾端微微上翘。从封成言下位的角度看过去，更是上下翻飞，勾得人想去试试这排睫毛打在手指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手里拿着便利贴，再三确认上面书写的内容，眼睛透着些许活泼的稚气，很是可爱。
不大的便利贴被整齐对折，给坐在轮椅上的人展示一下，又被细心放入上衣口袋中。
紧接着，青年像来时一样走出书房，还顺手把门轻轻带上了。
封成言看着人离开，注意力重新转回会议室。
刚刚发言的人已经汇报完毕了，封成言顺势提出了几个觉得有些不妥的点，其犀利程度让人冷汗直流。
但这么多人，总有人摸鱼。
老板刚刚明明是掉线了，这可不太常见。
颜园敏锐察觉到有八卦可以挖掘，心里痒痒，见一时半会问不到她投上去，拉出对话框，悄悄打字给老大身边的丁钰发信息。
“老大这是咋回事，丁哥给说说呗。”
丁钰看着电脑下方闪烁的图标，没忍住，将其拉上来，顿时占了电脑三分之一的屏幕。
聊天框有长有短，是公司有名的八卦选手——颜园小姐发过来的信息轰炸。
“你看到老板视频里那只手没，我敢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就和我透露一点。”
“我保证，绝对不会和其他人说。”
丁钰没回，面无表情将聊天框叉掉。
还不和别人说，我要是信了你，都对不起我拿的工资。
真要把老板家事告诉你，估计都不用等会议结束，公司各种非正式的群就要讨论起封总的家庭。
到时候，各种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这些人可都干得出来，最后传成什么乱七八糟都有可能。
真到那时，都不用查，封总直接就可以给他定一个泄露老板私人信息的罪名。
别说年终奖了，估计还要倒找公司钱。
他才不傻。
不过，颜园发过来的消息倒真是提醒了他，入镜的那只手，一看就是个青年男子。
九成九，应该就是今天上午看到的那位。
因为早上的事情，丁钰自发脑补了场贤惠懦弱的小媳妇尽心尽力伺候封建大家主的画面。
心里叹道：老大媳妇也和他们这些打工人一样，不容易。
看来日后他要时时督促老大努力赚钱，给男夫人和两个崽，留下多多的金山。
难提供情绪价值，那就拉高经济价值吧。
封成言可不知道对面那间会议室里私底下的暗潮汹涌，也不知道他贴心的助理正在为他的声誉作战。
随机提问几个问题后，也不管是否把人吓得不轻，又示意下个部门接着说，甚至还能在书房里喝咖啡吃点心。
枣泥味道浓郁绵密，入口酥软。成品精致小巧，是成年人一口的分量，没什么掉渣的情况。
这么小，一看就是给两个崽子的。
真不服呀，明明他也很值得特意做点心。
配上黑咖啡，封成言很快就干完了碟子中的点心，丝毫不觉得中西结合有什么不妥。
这边刘姨正在一楼大厅打扫卫生，看到江柰下楼，笑着问道：“谢谢江先生帮着送下午茶，封先生有说什么吗？”
江柰摇头，回道：“没呢，我关门的时候还看到他喝了。”
“那就好。”刘姨蹲下身子，继续打扫沙发，“先生对咖啡的要求高，昨天新换的豆子，还没来得及尝。”
“嗯。”江柰应道。
四点去接孩子们，现在时间倒是还早。
他想了下，走到餐边柜旁，拉开抽屉在里面挑面包袋，上面印着各种可爱的动物形象，选了带有小羊图案的，和奶瓶上一样，憨态可掬。
将做好的枣花酥装进去，封口，整齐摆在桌子上。
又过了一小时，封成言结束会议。
江柰拿着面包袋子，站在餐桌旁，招呼他一起去幼儿园接孩子。
原本瘦弱的身躯，因为青年的热烈激情，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车辆驶出庄园，行驶在山间道路上。
窗外有清新的鸟鸣声，清脆空灵。
封成言拿起两人中间的路障，将袋子拎起来，透过玻璃纸，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漂亮的手工自制枣花酥。
“枣花酥甜而不腻，味道不比那些老师傅差。”
江柰眼睛亮亮地转过来，语气雀跃，“真的吗？”
男人非常认真点头。
江柰高兴坏了，封成言一看就是吃过很多精品的人，能得到他真心的夸奖，就说明这份点心确实做得很有水准。
这么一想，他有些羞涩，磕巴着说：“也……也还好吧。”
封成言轻笑出声，故意拖着调子开口：“不过……我觉得有点需要改进。”
一听这话，江柰立刻往他身边窜了下，有些不服气，焦急问道：“是哪里？”
“太小了。”
“嗯？”
“你看呀，一般的枣花酥做得比你这个大多了，你这个就是小孩巴掌。”
“这样呀，这本来就是给饭饭和粥粥做的，所以是儿童款，下次再做个成人款好了。”
这算什么大事情，吓他一跳。
封成言见江柰许诺了“成人款”点心，就把两个袋子座位旁边，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柰柰，你有想开一家私房餐厅吗？”
江柰顺利接上这个话茬，说：“是呀，除了做饭，我又没有什么别的本事。”
自己估计是在怀胎的时候就把工作辞了，现在手机上还留着他提交给大厨的辞职消息，以及专门为他拉的欢送群。
当然，现在群已经解散了，只剩聊天记录了。
回去干自然也行，但他更想有自己的事业。
他把自己微信、支付宝、银行卡等全部摸了一遍，最后确认自己的存款共计五十万多万。
数目虽然有涨，但是在合理范围之内。
同时，还在抽屉里找到了几张不熟的卡，在手机银行尝试输入密码后，最后余额显示的那一串零，江柰趴在手机上数了好几遍。
最后，他把卡重新放回抽屉，妥善托管。
手里拿着那么多钱，他心慌。
“我现在手上能用的，大概有五十多万，就想着租个环境好点的地方，也不需要多大。”
封氏的夫人能够动用的资金可远不止几十万这个数字，封成言对爱人的资产也算了解，自然知道他说的五十万是他自己的资金。
他心里门清，但也没有说要给他投资。
反而，他就着前往幼儿园的路上，给江柰讲这些街道的租金、营商环境、可能的目标顾客这类信息，为他的五十万提意见。
江柰听着入了神，封成言也算久经沙场的成功商人，他提出来的这些琐碎的信息可都是宝，能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
对此，他非常感谢，连连许诺了很多成人版菜肴以及点心。
封成言欣然接受，丝毫不觉得帮助老婆还要收费是多么离谱的事情，甚至还想多捞一些好处。
终于，幼儿园到了。
家长下车去接是最方便的做法，但今天车上有腿脚不方便的封成言。
他看着孩子父亲裹着敷料的那只脚，一时有些犹豫，最后开口提议：“前面人多比较乱，你在车里等一下，我把两个孩子从校门口接过来。”
“不必。”
说着封成言下车，也不坐轮椅，从后备厢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拐杖，撑着走了几步。
江柰有些担心，“这样能行吗？脚不会痛吗？”
面对他的疑问，封成言表示：“只要柰柰不跑起来，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见他执意如此，江柰只要同意这样。
江柰退封成言半步的位置，时刻注意他的情况，想着人不稳自己好歹也能扶一下。
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在前方，拄着拐也能走得板板正正，确实是很有资本。
不过，他是在好奇。
“封成言，方不方便问一下，你是怎么伤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