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不烬夏>第53章 不幸与大幸

  忙碌可以挤占情绪泛滥的时刻,陈敬对周遭事物的兴趣跌至新的谷底,一头扎进中考备战,逃避深入内心的思考。

  大多数创新班的同学,都已经通过自主招生,拿到了心仪高中的名额,提前开始漫长的暑假。两个创新班剩下不到三十人,被合并为新的班级。

  陈敬向来独来独往,没了平时偶尔能说话的几个人后,变得更为沉默寡淡。

  晚自习时,陈敬甩了甩酸胀的右手,揉着右手中指上被笔杆压得又红又疼的茧子,抬头看到中考倒计时的数字。原来,已经到了五月的尾巴。

  陈敬放下写了一半的物理试卷,转头看向窗外放空。天上悬挂着一轮皎洁的下弦月,陈敬打开了窗,嗅到扑面而来的、夜风里不知名的花香,涤荡了教室里憋闷燥热的空气。

  这是一群刚经历落榜的人,来不及沉浸在失落里,就要奋起奔赴下一个战场,陈敬整日压抑其中,难免会受到影响。

  陈敬感受到拂过耳边的风,摸了摸左耳耳垂上的耳饰,很低调的款式。或许是因为见过陈敬惊世骇俗的样子,老师看到后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陈敬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戴耳饰。上个星期,陈敬从镜中看到耳洞有愈合的迹象,当即拿了一枚针尖锐利的耳钉,直接戳进窄小的缝隙里。当然是疼的,流了血,感染后护理了几天。从那之后,为了不让耳洞愈合,陈敬又开始定期戴耳饰。

  陈敬自己也不能解释他对缺口的执着。或许,等到未来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提醒自己心口上的残缺,就会任由这个缺口愈合。

  五月底的一天深夜,外婆突然犯了急性高血压,陈敬连忙陪外婆去了医院。

  把外婆送到急诊医生手上后,陈敬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不知是哪儿的穿堂风,冷得陈敬打了个激灵。他出门匆忙,只来得及在睡衣外披一件单薄的衬衣。

  据说气味是记忆的载体,医院里挥之不去的刺鼻消毒水味,承载着陈敬对外公最后的记忆。陈敬皱起眉,因为太过紧绷,喉咙口涌着一阵阵反胃的呕吐感。陈敬用冷水冲了把脸,走到穿堂风的窗前,吹冷风醒神,勉强压下了强烈的不适感。

  陈敬出神地看着陷入沉睡的城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声。陈敬活动了一下冰凉僵硬的手指,打开手机,时钟显示已经到了凌晨零点。

  ——“嘿!简默的生日就在今天,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吗?”

  这是陈敬在前年设置的一则日历提醒。

  陈敬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个已然陌生的名字,不由得愣住。仔细想来,不过两年的光景,居然已经算得上物是人非。陈敬好似都能回忆起当时活泼的语气,却再也不能复刻一样的心情。

  去年的自己有看到这则提醒吗,还是沉浸在愤怒和自抑里无暇注意?陈敬努力回想,只有一片空白。

  陈敬指尖顿了顿,删去了这则提醒。

  六月,陈敬顺利结束了中考。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陈敬深深地吸气、呼气,清走了肺里积攒已久的浊气。

  中考最后一天是热烈的艳阳天,陈敬淡淡地勾起嘴角,深切地感受到,是啊,又到夏天了。

  陈敬对夏天的心情很复杂。好像生命里的每一个夏天,都会发生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以至于每个夏天都轰轰烈烈,或者是反义词,彻底的惨烈。

  童年的夏天是蝉鸣、冷饮、烟花、乌桕树、四合院的荷塘、蒲扇、外婆亲手做的冰镇绿豆汤……还有,树荫下的钢琴。

  再后来,是离别。无尽的离别。

  今年的夏天没能开个好头,陈敬衷心地盼望,接下来的夏天能平淡一点,再平淡一点。

  陈敬看着离开考场的、穿梭不息的人群与车潮,有的父母捧着花,站在路边等待凯旋的孩子。陈敬独自站在一旁,却也觉得开心。原来看着别人的幸福,也会觉得内心充盈。

  有的失去了,但有的还在,或许一切还没那么坏,他还能拥有些什么。

  临近陈乐安生日时,陈敬终于去了釜滨。按陈冶先的说法是,“你倒终于肯纡尊降贵了。”陈敬懒得理会陈冶先冷漠的讽刺,他们向来不对付。

  赵瑾为陈乐安大肆铺张准备了生日宴,陈敬不想掺和,这才挑了个日子提前去了釜滨。陈敬嘲讽地想,说不定他的在场,还会影响赵瑾在众人面前,扮演和睦亲密的一家三口。

  陈乐安的口齿清晰了很多,小孩子总会选择最简洁的说法,于是说话都中英混杂。陈乐安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哥哥,unhappy?”

  陈敬回了神,只蹲下身笑了笑,“长大了,要不要抱?”

  大概是因为和城中村的孩子们打过交道,陈敬现在的孩子缘很好。陈乐安听话地张开手臂,笑得很甜。

  陈敬抱起陈乐安,穿过花园,走到了江边。陈敬不喜欢被人跟着,没让奶妈和保姆陪同,稳稳地抱着陈乐安吹江风。

  一路上,陈乐安一直小声地说着话,陈敬听不太清,笑问,“宝宝,你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我说话?”

  那声“宝宝”真是温柔得酥心,陈乐安听懂了这个称呼,靠在陈敬的脖颈处蹭了蹭。小朋友的皮肤软软的,像绒毛一样,惹得陈敬想笑。

  陈乐安中英混杂地组织语言,陈敬不太懂两岁小孩的婴语,勉强理解为,我在准备和你说话。

  陈敬发现陈乐安对英语的理解能力更强,便用简单的英语说,“不用准备。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什么都可以说。”

  陈敬耐心地听陈乐安可可爱爱地说话,过了会儿,陈敬听到身后慌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到了赵瑾。

  她带着几位奶妈和保姆一起找过来,赵瑾看到陈敬抱着陈乐安时,眼中的紧张和惶恐藏都藏不住。精致艳丽的妆容压住了她的年轻,陈敬看着赵瑾的脸,莫名想起了陈莺,妈妈从来不会化这样浓的妆。

  陈敬看懂了赵瑾的眼神,骤然失去了兴致,把陈乐安送到奶妈的怀中。赵瑾连忙让奶妈带陈乐安先进陈宅,陈乐安懵懵懂懂的,回头朝陈敬喊,“哥哥……”

  陈乐安不想离开陈敬,陈敬温柔地挥挥手,“乐安乖,哥哥下次再来见你。”

  赵瑾看到陈敬的举动,愣了愣。

  陈乐安离开后,就只剩下了陈敬和赵瑾。陈敬嗤笑一声,“怎么,怕我对陈乐安做什么?”

  釜滨简直像个魔咒,他总能在这里遇到新的烦心事。陈敬没等赵瑾的回答,径直离开了釜滨。

  七月初,陈敬收到了陇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早在半个月前,得知中考成绩时,陈敬就知道他高中的落处了,但外婆依然很高兴,念叨着要做一桌大餐庆祝。

  陈敬在中考成绩公布时,就联系了戚爷爷,戚爷爷在电话那头颇为欣慰。

  陈敬没有再和戚爷爷提起万沁扬。他不知道万沁扬有没有说过,戚爷爷是否知情,也不知道该怎样提起,又以怎样的口吻。

  陈敬想,他没有立场解释万沁扬的选择,便不了了之。

  陈敬打电话给戚爷爷,想要告诉他录取骋阳的喜讯,但接电话的声音很陌生,“你是,陈敬?”中间的停顿,像是特意去看了眼屏幕,确认姓名。

  陈敬顿了顿,心里突然有不妙的预感,“我是。我找戚爷爷,请问你是?”

  那声音良久才说,“我是他的儿子,戚锋。父亲前几天去世了。你有什么事吗?”

  陈敬不可置信地哑了声,半晌才找回声音,“……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大概是和太多人解释过,语气消沉疲惫,甚至有些麻木。戚爷爷一直患有高血压,几天前突发急性脑梗,在睡梦中离去。

  陈敬在去往戚爷爷家乡的火车上,都还很迷茫,总以为身处一场噩梦,惴惴不得清醒。

  他竟然是要去参加戚爷爷的葬礼吗?明明不久前他们才联系过,爽朗的笑声那样清晰,意外怎么会发生得那么突兀、那么不讲道理?

  三月份,戚爷爷离开陇城。四月份,万沁扬不告而别,自招落榜。六月份,中考落幕。直到几天前收到录取通知书,陈敬才终于放下心,但那颗心也没能安稳多久,很快又提了起来。

  但也是这时,他才迟钝地意识到,短短几个月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接踵而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太忙,忙得没时间咀嚼情绪,就搁置在心底的角落,此时再去回味,只剩下茫然无措,以及……莫名的恐慌。

  对命运的庞大和自身的渺小,对于生死,对于人生境遇,对于回顾的内省。陈敬面前是深渊般的未知,没有人能替他解答——或许,从来都该由他自己解答。

  陈敬望着火车外,连天的旷野和零散的村屋,养着牛羊鸡鸭。朴质、破败、人烟稀少。

  从万沁扬带领陈敬去城中村开始,陈敬便一直在拓宽他眼中世界的边界。以前,他知道有这样的生活存在,却从未亲身感受过,带着养在金汤匙家庭中的心态,俯视着他想象中的镜花水月。

  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会打破这样的幻想,扯掉生活垒砌起来的遮羞布。

  尽管疼痛,尽管苦楚,但陈敬想,是啊,他看到了,越来越清晰地。

  陈敬走过坑洼山路,溅了一裤腿的泥,鞋底又湿又黏,陈敬只好放缓步伐,步步小心着打滑。陈敬终于走到戚爷爷的灵堂前,仔细地用纸巾把鞋底的泥擦拭干净,才迈步进去。

  说是灵堂,但其实只是戚爷爷独居的小屋内放了黑白的遗像,门前缠挂了一条素绸带。戚锋整理好了戚爷爷的遗物,放在老旧的大木箱里,堆叠得很整齐。

  清净得都有点寥落了,不像戚爷爷的性子,他总是乐观地笑呵呵,一个人生活都很热闹、有烟火气和人情味。

  陈敬看到戚锋的模样,有了些印象,戚爷爷当时回家乡,陈敬见过他一面。戚锋的装扮没变,仍是一身褶皱的工服西装,黑眼圈更加浓重,不只是因为疲惫,更多是被生活压垮的消沉。

  灵堂里几乎没有人,陈敬来时和两位老妇擦肩而过,听她们说戚爷爷没受什么苦,也没给儿子带来什么压力,这把年纪了,算是喜丧。

  “是啊,我就怕生了什么大病,现在的医药费那叫一个贵啊!我家那俩儿子怎么负担得起?”

  陈敬不很能听懂她们的乡音,只大致听出了意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死亡是放在天平一端衡量的筹码——另一端不是感情,而是金钱。

  可是被生活压着脊梁的家庭,的确生不起一场大病。在世俗的衡量下,陈敬有些茫然,给不出非黑即白的答案。只是,有些太冷冰冰,像在讨论物件,不是在讨论人。

  陈敬走到戚锋面前,略微低头鞠躬,“节哀。”

  戚锋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西装的少年,手中还捧着一大束新鲜素白的花,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戚锋犹豫地问,“你是?”

  陈敬说,“我是戚老师的学生,陈敬。那天电话里,我们联系过的。”

  戚锋了然,“是你。”他又皱起眉说,“但……戚老师,学生?”

  陈敬不解。陈敬为他的参加想到最妥帖的理由,就是学生来祭奠老师。毕竟戚爷爷桃李满天下,冒出来一个学生也不突兀。

  戚锋疑惑地说,“父亲从来没有当过老师,哪里来的学生?”

  什么?陈敬愣住了。

  戚爷爷家中堆满的物理书籍,认真的钻研,仔细的批注,谆谆善诱的教导,为人师表的情怀——

  陈敬始终以为戚爷爷是退休的老教师,但事实却是,戚爷爷从没有当过老师?

  戚锋见陈敬一身好教养,又是真心赶来,和陈敬三言两语地讲了旧事。

  戚爷爷青年时上山下乡,在这个小村落里遇到了一位心爱的姑娘,两人结婚后生下戚锋,后来,姑娘因病早逝,戚爷爷也一直没有再娶。

  陈敬想起了新年前他和戚爷爷下的那局棋。他再没机会去听戚爷爷亲口说当年的故事,但以另一种形式知道了情节。

  当时,戚爷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陈敬不解其意,现在终于明白,戚爷爷是在说,他没能实现成为教师的理想,但遇到了他一生的爱人。

  何为得失,何为机遇?在人生的筹码里孰重孰轻,抑或根本无从比较?人生像个大漩涡,陈敬深陷其中,无法辨清。

  陈敬和戚锋讲了城中村发生的事情,说戚爷爷一直在给孩子们上课。戚锋听后更为落寞,喃喃地说,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陈敬不忍心地撇开眼。他做不到责怪戚锋,戚锋独自在大城市闯荡,也不知立住脚跟没有,昼夜奔波劳碌的痕迹那么显眼,大概是自顾不暇。生活太艰难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戚锋说,他以前真的想过,在陇城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戚爷爷接过来,他们一起住。但在陇城开始打拼后,才发现,梦想竟然会那么遥远。

  陈敬明白戚锋的意思。偶尔,在从城中村回到陇城市中心的公交车上,陈敬透过车窗,能看到夜景从荒芜逐渐变得繁华。

  陈敬曾经读过这样一段话,“城市召唤着我们心中潜藏的梦想,因为广大与多样的城市世界,意味着幻想、希望、偶尔的满足和忧伤、期待、孤独……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变化之地,一座梦想之城。”

  看见霓虹灯与雨交织的城市夜晚,好像也看见了这冷漠建筑里的滚烫人间,永远不知疲惫,永远不会止歇,永远有人为了生计或者梦想,前赴后继地将生命停摆在这里。

  陇城,是梦想之城,也是梦陨之城。

  陈敬看着戚锋的自责和懊悔,想到外公病逝后,他也是这样的,自我折磨地想,如果他再多陪陪外公,再多弹弹钢琴,再多听听外公的教诲……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果”背后千钧的重量。

  陈敬明白这于事无补,但现在,他还是在想“如果”。如果,他能再多陪戚爷爷下一盘棋,多听他讲一道题,多问他一遍过去的故事,多听一次爽朗的笑声……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了呢?

  陈敬不能回答。他只是在重复地接受相同的生离死别,结局没有改变,他也没有真正地成长。

  陈敬看到遗像下刻着戚爷爷的本名。他好惭愧,竟然现在才知道——戚梧。

  凤凰栖梧,高风亮节。

  墙上写着一行字,不知是什么时候添上去的,陈敬认出了戚爷爷的字迹,“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门衰祚薄,惟有热爱,了此残生,想来足矣。”

  陈晟语逝世后,他留存在陈敬身边的念想一点点没了踪影,先是寂寞下去的四合院,最后连老钢琴也频繁地坏,现在已经修不好了。

  同样的,戚爷爷这一去,陈敬才发现两手空空。戚爷爷身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就连城中村,都已经彻底成了废墟。很快就会有新的高楼大厦建成,陈敬再也找不出旧人的影子。

  陈敬站在遗像前鞠躬,安静地哀悼,轻声说,“戚老师,一路走好。”

  回陇城后,陈敬去了陈晟语的墓前。上个月,他已经陪外婆来祭拜过,但他心不静,想来外公身旁待一会。

  陈晟语和戚梧,两位陈敬由衷敬佩和爱戴的老辈。

  不同的土壤,生长出同样高贵的灵魂。

  这或许是陈敬的不幸与大幸,才这么年轻,他就看到了人生是无数的选择、无数的岔路。但前方的路该怎么走,没人能给他答案,尤其是……他自己也不能。

  无尽的日月,茫茫的前路。

  陈敬孑然待到暮色四合,终于起身离开。

  八月份时,陈敬把相机中的素材上传到电脑中,想要剪辑这半年记录下的事情,权当纪念。

  陈敬翻到了一张万沁扬的照片,那时的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再扎起骄傲的马尾呢?那个站在天台的风中,长发翻飞,眼神寡淡,语气也寡淡的女孩。

  万沁扬知道戚爷爷去世的消息了吗,还是真的头也不回地抛开了陇城的一切?城中村拆迁,孩子们各自奔散,戚爷爷远逝尘寰,只剩他留在原地,孤单地生根发芽。

  陈敬放下鼠标,久久地品尝着心头的苦涩,没有一丝回甘。他告诫自己,不要相信生活平静的假象,从来没有不经苦难打磨的幸福,和不受苦痛蜕变的成长。

  八月底,伊甸园开张周年庆,陈敬去捧了场。他没兴趣结识曹岑东的同行好友,独自坐在窗边的单人座,面前放着一杯冰镇可乐。

  曹岑东在当天发布了新单曲《The Garden Of Eden(伊甸园)》,陈敬久违地登上Tempo,原意是想听歌,却被私信上赫然的数字999+惊到。

  陈敬很清楚,Calm的确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却没想到还有人会惦记他。陈敬一条条地翻看下去,无论夸赞还是批评,他现在都能平静地接受了。

  直到陈敬看到了Miaow的私信。

  陈敬对这位听友有印象,Miaow在他每一支曲子下面都留下长评,有的已经成为评论区前排的热评。

  大多数人的私信内容是询问他的近期动态、归期、表达对他音乐的看法,Miaow的私信却不一样。Miaow把Calm的私信当成了树洞,十天半个月发上几句话,用辞平淡简洁,像在和一位旧友叙旧,一直坚持到现在。

  陈敬翻到第一条消息,发现Miaow居然就这样坚持了两年。隔着屏幕,陈敬莫名共情到了Miaow难言的寂寞。

  让陈敬羞愧的是,Miaow好像真的把Calm的音乐当成平静的港湾,尽管Miaow知道这是一位不知归期的音乐人。

  一只手伸到陈敬桌上,放下装着小半杯酒液的玻璃杯。陈敬抬头,曹岑东用手指弹了一下杯沿,琥珀色的酒液晃动,在垂灯下照耀出粼粼的碎光。

  曹岑东朝陈敬打了个响指,“酒精含量很低,试试看。”

  陈敬放下手机,浅浅抿了一口,浓郁的果香里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清甜爽口,“不错。”

  曹岑东说,“为你调的,我想取名为Calm,康姆酒,你觉得怎么样?”

  陈敬道,“随你。”

  陈敬将那小半杯酒一饮而尽,起身拍了拍曹岑东的肩膀,“借钢琴一用。”

  众目睽睽下,陈敬坐在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轻轻地搭在琴键上。

  这是他最深的泥淖,也是他最深的慰藉。

  他无法拒绝灵魂的共鸣。

  陈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烙印在心底、暌违已久的熟悉,落下了第一个音。

  ps.摘自哈罗德·乔尼 《梦想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