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像飞一样冲出去了,杨乔耳边只剩一阵急促短暂的风声,李南卫瞬间被扑倒在地,陈进揪着衣领把人往地上按,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南卫已经捱了陈进三拳。

  李琴和陈冬冬吓得尖叫了一声往后退。

  “陈进!”杨乔高喝一声。

  还没等杨乔迈出脚,汪益达把他往后一推,不给对面三个人反应时间,三两步跑上去大声说:“别插手啊!我哥们儿可是练过的!”

  还好他的减肥成果不显著,又高又壮的身躯站到剩下瘦小的三人面前,还挺能唬人的。

  对面三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况和陈进的狠劲吓到,节节后退,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拳头砸到皮肉上的扑哧声一声接一声,又快又狠,李南卫连句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只有齿缝间挤出的不受控制的“啊”,“呃”声,他试图伸手去挡,那拳头像长眼睛一样避开手就往脸上砸去,李南卫的脚后跟在地上来回蹬着,很快就蹬起两道灰痕。

  陈进双唇紧闭,眼含杀气,拳拳到肉。

  短短几十秒,杨乔看到已经有血迹,冲上去两手使劲把陈进拉住,“住手,别打了!”

  陈进起身退到一边,右手上满是鲜血,兴许是刚刚碰到牙齿,关节处已经破皮,沾了灰尘。

  李男卫鼻子和嘴巴还在流血,用袖子一擦,满脸的斑驳血迹,眼睛污肿,眼皮耷拉,撑了好几回起不了身,后面的三个反应过来,慌张上前把他扶起来,有点忌讳地看向陈进。

  陈进身上满是狠厉,指着李南卫问:“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南卫此时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眼神连个聚焦都没有,全身颤抖不已,害怕地看着陈进。

  汪益达倒吸一口凉气,有点担心说:“不会真打坏了吧?”

  陈进挣开杨乔的手,过去就揪住李南卫衣领,把人像拎小鸡一样提到杨乔面前,“道歉!”

  杨乔眉头紧锁看着陈进。

  李南卫像看怪物一样来回扫着两人,最后低头跟陈进说对不起。

  “跟他道歉!”陈进把他转向杨乔,几乎是咆哮着说。

  李南卫被吓得一抖,牙齿哆哆嗦嗦跟杨乔说:“对……对不……起,我,我……我错了……”

  陈进松开李南卫,掏出钱包拿着一沓红票子就往他脸上砸去,“你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陈进一个个指过后面几人,“或者你们谁再欺负杨乔,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

  钞票像散花一样漂落在地上,李南卫被砸懵了,后退一步,眼神发光一样跟着漂落一地的钞票,又抬头害怕地快速瞥了陈进一眼,似乎在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李琴看呆了,小声跟陈冬冬说:“哇,这也太霸气了。”

  杨乔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哎,杨乔!”汪益达大叫了一声。

  几人追上去,顺着原路返回了家。

  ……

  杨乔伏在院子边的矮墙上,陈进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汪益达从爷爷家把烧烤架拿过来,为了避免见到着尴尬的修罗场,约着陈冬冬和李琴上超市买食材去了。

  陈进舔舔干涩的嘴唇,凑近小声问:“怎么了,还不解气啊?”

  杨乔缓缓吐出郁闷之气,语气急促:“再怎么样也不能上去就打人啊!”

  “他以前经常这样欺负你?”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万一打出人命,关键时刻你怎么办?”

  “他以前打过你吗?”

  “你做什么事就不能想想后果,不要那么冲动?”

  “这地方好像也没那么好,坏心肠的人真多。”

  鸡同鸭讲了半天,杨乔瞟过他手上的伤,说不心疼是假的。

  杨乔又气又恼瞪了陈进一眼,动作迅速别过身去,不再理他。

  陈进从后面看到他上下起伏的脊背,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那种人打了才长记性。”陈进解释。

  杨乔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轻轻地开口:“然后呢,所有你看不惯的事情都要用暴力来解决吗?”

  陈进愣住了。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太阳很大,但是不晒,周围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空气很清新,远处还有清脆的鸟鸣声和虫叫声。

  陈进站在杨乔身后,心情却渐渐难过起来。

  他想起见不到人踢校门那次,去杨乔家把门砸坏那次,和杨大国拼命那次,还有刚刚最严重的这次。

  都是为了杨乔,虽然方法过激了些,但是杨乔似乎从来就没理解过他。

  陈进握紧拳头,关节处的伤突然变得剧烈疼痛。

  陈进失望地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你只看得到这些吗?”

  杨乔转过身,看到他眉头紧皱,伤心难过的神情,那双极具蛊惑力的双眸无精打采,似乎再灿烂的骄阳也点不亮他眼里的光彩,此刻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垂头焉脑的。

  杨乔心下一紧,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杨乔叹了口气,走进屋内,没找到消毒水,带了瓶矿泉水出来。

  杨乔边拧开矿泉水边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陈进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说了句:“没有八百。”

  杨乔瞥了他一眼,拉过陈进的手搭到矮墙外,仔细冲洗污渍,血水落入外边的泥地里很快消失不见。

  杨乔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只是不希望你……”

  杨乔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变得非常难过,“不希望你受伤,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陈进诧异地看着他。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每次受伤,我也会心疼、自责,愧疚感是不会随着时间消散的,所以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陈进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刚刚还在低谷,现在像冲上了九天云霄,前面是灿烂的火一样的烈阳和软绵绵的云朵,释放出热烈的惊喜和兴奋包裹着他。

  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像是杨乔的告白呢?

  陈进被杨乔握着的指尖开始发烫。

  杨乔真挚地说着不自知的情话,表情异常严肃认真,最后被烤熟的人却是陈进,

  陈进松开眉头,傻乎乎地盯着他。

  “换作以前我可能也会冲上去,李南卫今天不过是过过嘴瘾,他学习很差,家里又不可能给他提供资源或者能赖以生存的技能,他自己胸无大志,人品也不行,整天就在村里无所事事地晃,欺凌弱小,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啃老也好,反正这一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我每次这样一想,心里突然就不气了,反而觉得他挺可怜的。”

  杨乔拿出纸巾把伤口处的水擦干,接着撕开两个创可贴简单贴在伤处。

  “这种暴力解决的方式本来就不可取,你还用钱侮辱人,以后真犯事了钱又有什么用。”

  杨乔把垃圾收好,抬头看向陈进。

  “我知道了……”陈进红着脸,木然地点点头。

  陈华山几乎没管过他,在那件事没发生前,陈诚是很溺爱他的,要风得风,整个金城没人敢惹,就算把人打伤了,反正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陈进之前也没这么狠的揍过人,他听完杨乔的话心情颇为复杂,似乎又很有道理,他找不到反驳之处。

  陈进手机突然响了。

  汪益达像瞅准时机一样打来了电话,让陈进开车去装东西。

  “要一起去吗?”陈进问杨乔。

  他开来苹湾的是一辆通体黑色的路虎,陈华山送他的生日礼物,陈进成年之前就会开车,硬是趁着寒假和开学一个月的空隙把驾照拿到了。

  杨乔看着院子里又大又招摇的车,摇摇头,“你去接吧,我生火。”

  等把食材处理好,太阳已经慢悠悠地往西边沉下,几人围坐在火边,浓烟缥缥缈缈顺着空气爬上天空,肉在烤肉架上滋滋作响。

  汪益达问陈进怎么带了那么多现金,陈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以为农村不能手机支付。

  汪益达笑半天,夹了筷蔬菜往嘴里送,烫的他不停用舌头翻滚着,“我……跟你们说啊,这……李南卫,我们以前就和他打过架,有一年我和杨乔回来,他嘴里不干不净,还扯到牢里那位,杨乔直接就冲上去了!”

  陈进挑眉,想起今天他那句“换作以前我可能也会冲上去”,恐怕要把“可能”去掉才对,他笑着问杨乔:“不是不要暴力吗?”

  杨乔瞥他一眼,“哼”了声没说话。

  “什么牢里那位?”李琴问陈冬冬。

  陈冬冬摇头,示意她翻一下烤架上的肉,她注意力很快就从刚刚的问题上转移到烤架上。

  “不过今天陈进还真的挺男友力爆棚的,是不是?”李琴又小声和陈冬冬嘀咕,陈冬冬透过烟气看不清杨乔的表情,但是她觉得杨乔身上没有忆起往事的那种难过,便转头笑着应和李琴:“是是是。”

  汪益达还在说:“总之,这一片除了我和杨乔,杨乔妈妈,我爸,我妈,我爷爷之外,都没啥好人。”

  ……

  暮色渐深,吃饱喝足之后把工具和卫生整理好,杨乔带着他们来到后山高处的草坪上,那是小时候看萤火虫的最佳地点。

  萤火虫三三两两地从低处、小水洼处飞出来,像是等待他们已久。

  汪益达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躺下去,“现在的萤火虫比起小时候还是少了些,小时候我和杨乔逮住两只,就想观察它们是不是真的从屁股里发出光来的,白天的萤火虫看上去可恶心了,像穿了盔甲的会蠕动的虫子。”

  “咦~”陈冬冬刚伸出去想抓一只萤火虫的手立马收回来,逗得身边几人发出嗤嗤的笑声。

  陈进好奇地看着身边飞来飞去的光点问:“后来呢?”

  “后来还没研究出来,它们就奄奄一息了,吓得我俩赶紧放走了。”

  两个女生也躺倒草坪上。

  过了会儿,满山的萤火虫像聚会一样多起来,在黑夜里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摇曳着不紧不慢的光弧。

  几人身边围绕着上下左右游动的光亮,像置身于流动的星河中。

  没人打扰它们,它们就悠闲地在周围翩翩起舞。

  陈进看着有几只胆大的飞过杨乔的脸庞,杨乔嘴角微微勾起,那张巴掌大的脸在浓重的夜色里变得格外动人,琥珀色的眸子流动着无限的光彩。

  此情此景,陈进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手机壁纸由第一次见面,杨乔后仰睡着额头上冒出细汗那张,设置成了现在这张。

  他真的很喜欢杨乔不戴眼镜的样子。

  陈冬冬叹气般说:“不知道为什么,高中一下子就变得令人讨厌了……”

  身边四人屏住呼吸,又听她语气变得缓慢而坚定:

  “不过认识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