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被叫出去了,去对笔录,顾辰也被叫走了,和警察单独在一个房间里,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被手铐铐起来的顾峰。
他可能被砸的不轻,看表情还有些呆。
“他想见见你。”
“嗯。”
顾辰走了进去,和顾峰面对面的待着,顾辰没有沉默盯着顾峰的眼睛先开口:“后悔吗?”
“后悔什么?反正事情我已经干了。”
“后悔吗?”顾辰又问了一遍。顾峰跟被什么刺中一样,有些愤怒,声音大了许多:“后悔什么?后悔没弄死你吗?”
“后悔吗?”顾辰盯着顾峰继续平静的问:“后悔把我们之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次顾峰没有回答了。顾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在说话,起身准备走了。
“我没想真的要你命……”
顾辰回头继续盯着他,等了几秒钟才开口:“怎么不说下去,是自己都骗不过自己了吗?你不配活着,真的,忏悔都没用,再也不见。”顾辰这次没有在盯着他了,而是走过去递给了顾峰一张照片,那是他胸口受伤第一天的样子,照片里仿佛还能看出来在往外大量喷血。
顾辰没有在说话,也不想在听见顾峰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之前好像还听见了顾峰低声哭的声音,大概是听错了,顾峰那种人怎么会哭呢!真是讽刺。
“我没事,真的。”
顾辰一出来,就看见江北和叶欧在门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先开口,堵住了这两人想问的话。
“警察叔叔,这些都是证据,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证据,笔录,口供,签字,指正……都完成了,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左边跟着江北,右边跟着叶欧,三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打车,夏风吹过,穿着短袖校服还有一点点凉意,不过刚刚好,让人清醒清醒。
“你们说,我做的对吗?他毕竟是我的……”
“对。”两人同时说,说完叶欧很识趣的让江北来:“做错事情必须接受惩罚,不管他是谁。”
……对!不管他是谁!
请了一周的假,在家养伤,其实身上的伤也不是特别影响活动,就是脸肿的吓人,顾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个脸颊还有些微肿,脖子上还围着一层薄纱布,眼下也有一些乌青……因为这几天,他几乎都在失眠。
可能是顾峰回来了,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天……那天,那把匕首插进胸膛的那一刻,那个狰狞是面孔,那个带满仇恨的声音……那些一直挥之不去的东西。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了,有时梦见也只是吓醒,不至于失眠,归根究底,大概是这次顾峰更加迫切的想让他死造成的吧!
“起这么早?你又失眠了?”江北睁开刚睡醒的眼睛,揉了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刚六点,顾辰已经穿好衣服正站在洗手台前。
“没,你再睡会儿吧!还早。”今天是最后一次去警察局。
这七天,几乎是天天去警察局,三次顾峰不配合张嘴就是不承认,两次孙静找他求情……对于这对父母,顾辰已经是见一面都嫌恶心了。
生育之恩到底要从他这拿走多少才算还清?
一个人的童年,邻里邻居的指桑骂槐,学校同学的嘲笑,两次差点心脏停止……这些还不够。
还要放过他?放过他,等着下次彻底死在他手里吗?
想到这,顾辰就感觉自己浑身冰冷,仿佛在结满冰的冰湖底躺着,上面还有两个怕他活太久的人,一直往下扔冰块儿,一眼望过去,除了冷还是冷……
“你陪我吧!”是江北的声音,江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抱住了顾辰的腰,下巴抵在顾辰的肩上,声音很轻却很有力,整个身上的热气瞬间把顾辰包围了。
“……好。”
被江北紧紧抱着,躺在床上两个人都睡不着,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可以轻松一点,直到闹钟响起。
坐在去警察局的出租车上,江北一直再讲笑话,也不管顾辰听没听,反正他不想让顾辰闲下来。
早上江北看到顾辰的背影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了,他觉得那么冰冷落寞没有生机的背影不可能是顾辰,他认识的顾辰不应该是那样的。
他必须拉住顾辰,当年那个站在医院顶楼想轻生的那一幕,不可能再让它发生,绝对不可以。
警察局门口,江北拉着刚才说:“我跟你一起。”
今天是最后判处的日子,孙静瞒了很多人,除了顾辰的爷爷和顾峰的亲妹妹,就孙静自己了。
一进去,顾德才和顾晶晶就坐在旁听席瞪着顾辰,看样子如果不是有警察在,他们是要动手的。
听着法官诉说的事实,法律条例以及最后的判处表达完毕。
顾峰,那个站在中间的男人,被判罚有期徒刑五年。送达书请被害人签字确认无误,即刻生效。
顾辰拿起笔,看了看顾峰,顾峰也看着他,眼神里的东西他很清楚,跟那一夜看他的眼神很像很像,大概就差手里拿把刀了。
顾辰勾起了苦涩的嘴角,准备签字。
“顾辰,他是你爸爸……”
顾德才大吼的声音吓的顾辰手抖了一下。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爸爸还不是为了生活,没有钱现在能干什么,你送你爸爸去监狱你有什么好处,你看清楚那是你爸爸……”
“是,那是我爸爸,您是出门忘带眼睛还是忘带耳朵了,他眼里的杀气您看不见,法官说的事实您也听不见。”顾辰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吼,也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情绪,一直跟进这个案子的警察还有那个护士姐姐都有些惊讶在脸上。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还没成年的男孩,面对想要杀死自己的父亲,还有只管自己的母亲时,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好像一切跟他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今天情绪爆发大概是憋久了,憋不住了……
顾辰站了起来,准备继续说……
“啪啪……”两声□□碰撞的声音,让全场所以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起。
顾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顾辰面前,一巴掌打断了顾辰的话,顾辰身边的江北一秒停顿都没有,伸手回了过去。
“你……”
“你欺负小孩,所有人都看见了,如果你想跟你哥一样进去,请您继续。”江北手插兜里,说完看了看顾辰立马肿起来的左脸,恨不得再给这女人一巴掌,虽然她现在脸肿的更大,但也不足以消气。
“你……顾辰,你看看你都交的什么朋友,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呵。”顾辰冷笑了一声,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难道要一直被你们打不还手才算懂事吗?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干嘛?不就是还想在劝我吗?我告诉你们没用……”
拿着笔的手刚写完一个顾字,就听见一声巨响,抬头,那个老人跪在了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小辰,我知道顾峰他过分,但是他毕竟是你爸爸,虽然他伤害了你,但是你能不能对他宽容一点……”
“爸!”
顾辰瞥了一眼所有人,语气不在激动,反而非常平静:“对他宽容?那谁对我宽容,从小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抛弃被叫野孩子的时候,谁对我宽容?被邻居嫌弃不让跟他们家孩子玩的时候,谁对我宽容?在学校被人欺负,挨打了不敢告诉老师的时候,谁对我宽容?被这个人用刀插进胸口,一个人孤零零的住了一年零三天的院时,谁对我宽容?甚至是被自己亲生父亲拿着刀割破脖子的时候,作为我的亲人包括亲生母亲都不为所动时,谁对我宽容?啊!你告诉我。”平静的声音说到后面,竟都是委屈和颤抖。
如果不是人多,江北一定抱住这个红了眼圈,浑身微微发抖的人儿,太让人心疼了,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
顾德才长了长嘴没有在说话。
顾辰根本不想说这些,因为没有用,也没有意义,他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可是他没有忍住,可能是委屈太久了,需要一个宣泄口吧!
话一出,全场安静了,顾辰拿着笔,一笔一画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辰……”这是孙静的声音,抬头看她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一个优雅温柔的女人,此刻更显得楚楚可怜。
顾辰一眼都不想多看,视线从孙静脸上移到旁边的顾德才脸上,最后停在了仇视自己的顾晶晶脸上。
压低了声音,刚刚委屈颤抖的声音完全被隐藏了,此刻的声音冰冷如刀直击心脏:“都准备道德绑架吗?都说我没良心了,觉得这招有用吗?从小没爹没妈被欺负长大了,你们不会祈求我长大后会多善良吧!瞪着我也没用,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交代了几句,顾辰就拉着江北走了,顾辰的手碰到江北的那一刻,江北才确切的感受到顾辰现在的感受,因为顾辰的手冰的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九月的天,手确冰的吓人。
一个孩子就算装作多无懈可击,多盛气凌人,多满不在乎……都不过是孩子,是鲜活的人,需要有人安慰,需要有人撑腰,需要可以发泄和接纳他所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