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鸣飞忙了快两个月,才想起来在暨城医院的陈星杰,周末没什么事,栾鸣飞到了暨城,先去了一趟医院。

  陈星杰手上的钢钉已经拆掉了,他十个手指头全被砸骨折,最严重的事右手,几乎都是粉碎性骨折,从海里捞上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左手中指的碎掉的骨头还插出肉来,看着很渗人。

  幸运的是,送来的及时,及时的治疗后,陈星杰的手指都保住了,只是把石膏和钢钉拆开的时候,有些手指就变得弯弯曲曲,上面还有不少动手术留下的刀口,一双漂亮修长的双手变得丑陋而可怖,让每个看过他双手的人都觉得可惜。

  陈星杰却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漂不漂亮,好不好看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他唯一担心的是万一双手失去正常的功能怎么办,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变成残疾以后做什么都不方便。

  医生跟他说,现在的手指要完全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肯定是不可能的,手指的功能多少都会受影响,至于受多大的影响,还要看他后期复健的成果,但医生也跟陈星杰明确的表明,复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陈星杰不以为意,直到他开始复健之后才明白,医生没有开玩笑,是真的很痛。

  康复训练时医生让他用手指进行抓握和一些基础的手指动作,但由于他的手指神经和肌肉几乎全部断裂重连,每次训练时陈星杰都要坐在凳子上忍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巨痛强迫着自己用意志力不断地去让手指弯曲伸直,那种疼痛跟重新打断他的手指也相差不多了。

  每次复健,陈星杰疼得冷汗就要打湿一次衣服,但他从未缺席任何一次康复训练,也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很多时候,都是康复医生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让他放松,缓一缓再练。

  栾鸣飞跟着护士的指引走到陈星杰做康复训练的地方时,透过半开的门静静地看不了一会陈星杰做训练的情况。

  看到陈星杰的摸样,栾鸣飞是有些震撼的,康复室里像陈星杰一样做康复的病人不少,但他们都不是哭就是叫,只有陈星杰坐在脚落的桌子上,痛得身上都发抖了,却没有叫过一句痛。

  康复结束后,陈星杰往外走,远远的看见了栾鸣飞。

  陈星杰对栾鸣飞,露出个真心的笑来:“栾总,你来了。”

  栾鸣飞走到他身边,两人朝着病房走出去:“叫栾总太生分了,我虚岁三十六,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三?我比你大十多岁,你都叫小陆哥,叫我一声哥也不算委屈。”

  “不委屈,怎么能说委屈,鸣飞哥?”陈星杰从善如流:“我这么叫你,行吗?”

  栾鸣飞哈哈笑了一声:“行,可太行了,前段时间忙,正好在这几天你陆哥也调休,咱们晚上出去一起吃个饭?”

  “好。”

  晚上陈星杰和栾鸣飞、陆商一起吃饭,陈星杰还以为栾鸣飞会带他去什么高档的饭店,但没想到他开着豪车带陈星杰走进了一家人满为患的小饭馆,两人到的时候,陆商也刚从车上下来,大长腿一迈,就跟他们前后一起进了饭馆,陆商先跟老板打了招呼:“老刘叔,包厢留了没啊?”

  “留了留了,八号,快进去吧,你们桌的菜马上炒!”

  老板扬声说完,着急忙慌的就往厨房跑,大厅里的客人实在不少,栾鸣飞快走了几步,把包厢门推开,先和陈星杰走了进去。

  “星杰啊,这家是老店了,味道是这个,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陆商一边比大拇指一边给陈星杰和栾鸣飞拉椅子,等两人坐下,陆商又身上把餐具摆到两人面前,他照顾陈星杰就像是照顾弟弟,但转头面对栾鸣飞时,神色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了起来,动作熟练自然的把桌上的湿巾打开递给栾鸣飞:“擦擦手。”

  栾鸣飞擦完,陆商把栾鸣飞用过的湿巾接过来,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又给栾鸣飞倒了杯饭店免费提供的柠檬水,然后才问陈星杰:“星杰,喝茶还是柠檬水?”

  “茶吧,”陈星杰说。

  服务员陆陆续续的上菜,栾鸣飞问服务员要勺子,陈星杰闻言笑了笑,说:“不用了,我用筷子。”

  说着陈星杰用有些弯曲的手指捏起来筷子,动作不标准,拿筷子的姿势也不漂亮,用力的时候手指关节还泛疼,但陈星杰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以后吃饭不能一直靠勺。”

  陆商和栾鸣飞都看向陈星杰有些弯曲的手指,然后都鼓励的笑了笑,陆商说话直接,主打一个鼓励:“说得好,有志气,我看您现在拿筷子的姿势挺好,没问题,那你想吃什么自己夹,我就不管你了啊。”

  陈星杰笑着颔首。

  一顿饭吃下来陆商真的就没管过陈星杰,倒是经常给栾鸣飞夹菜、剥虾,陆商很了解栾鸣飞,他给栾鸣飞夹的菜栾鸣飞都会吃,而且看起来还是很爱吃,而陆商一看就是经常这么照顾栾鸣飞,他一个人夹了两个人的菜,却没有因此耽误自己吃饭,自然熟练的仿佛真做了千百次。

  栾鸣飞和陆商之间暧昧温柔的气氛陈星杰如何感受不到,他以前没发现,是因为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短,这次见面,陈星杰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救下来自己后陆商去找慈善基金会一找就找到栾鸣飞——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明说,陈星杰也能猜到七八分,而两人似乎也并不打算在陈星杰面前隐藏。

  栾鸣飞和陆商不开口说,陈星杰也不多多事的去问,他就安静的吃饭,偶尔陆商、栾鸣飞和他说话,他才会回答,不主动交流,不挑开话题。

  陈星杰还算病号,陆商和栾鸣飞要开车,他们没有喝酒,吃完了饭,陆商就要回消防队值班,在门口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上车走了,栾鸣飞和陈星杰站在饭店门口目送陆商离开。

  天气渐暖,白天也慢慢变长,吃完了饭天还没有完全黑,栾鸣飞偏头看向陈星杰:“走走,消消食?”

  陈星杰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在暨城的老街上,暨城是个老牌大都市,但它又和京市的沉稳大气、海市的精致高级不同,这里的繁荣有一种历尽岁月的内敛和温柔,尤其是老街上面还有很多百年老店。

  栾鸣飞对暨城很熟悉的样子,他带着陈星杰穿街走巷,最后来到一家门头狭窄的老咖啡馆。

  “这家的手磨咖啡不错,”栾鸣飞对陈星杰说。

  店里灯光昏暗,操作台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儒士一样的男士,见到栾鸣飞进来,那个男士冲着他点点头,没有说话,栾鸣飞让陈星杰去找个位置坐下,自己走到操作台边,洗手,然后给冲了杯咖啡,倒了杯牛奶端着过来。

  栾鸣飞把咖啡留给自己,牛牛奶推到陈星杰面前。

  “我晚上回去还有工作,你是病号,不能喝咖啡。”栾鸣飞笑着解释。

  陈星杰觉得有些好笑:“那你还带我来咖啡馆,馋我啊?”

  栾鸣飞喝了口自己冲的咖啡,眯着眼睛看他:“你会馋咖啡?我怎么记得你连茶都不怎么喝?”

  “茶跟咖啡有什么相似的,”话说到一半陈星杰明白了过来,栾鸣飞这是想起以前自己说他的茶难喝的事点他呢,陈星杰知道栾鸣飞不是会阴阳怪气的人,这么说话,倒像是在逗自己,陈星杰抬眼看他。

  “这么说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但你从醒来开始就心事重重,年纪轻轻的,死气沉沉,比我看起来还忧愁,”栾鸣飞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问,那是你的隐私,但咱们遇到,你又被小陆救了下来,你和我们就是有缘,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小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说,我能帮的,尽量。”

  陈星杰把还有些弯曲的手指放在温热的牛奶杯旁边轻轻摩挲着,忽然低头痴痴笑了一声。

  他想,如果他是唐家远,也一定会追求面前这个男人的,陈星杰曾经以为这辈子遇到唐家远是最幸运的事,现在看来,遇到栾鸣飞才是。

  陈星杰抬头,定定的看着栾鸣飞,直言不讳:“鸣飞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我确实有事求你,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我不妨直说了,我成今天这个样子,跟我从前的愚蠢和冲动脱不了关系,但我也遇到了不少伤害我的人,我想仇,不,我一定要报仇,但我现在一无所有,就连命都是你跟陆哥给的,所以,我想求你两件事。”

  栾鸣飞听陈星杰说出来,有种心里面的石头落地的感觉:“男子汉大丈夫,受了委屈和冤屈,该报仇就报仇,无可厚非,不过,你的命是我们救的,我就稍微多问一句,你想怎么报仇?小陆这个人吧,正义感很重,我不希望他救下来的人做的事让他后悔救了这个人。”

  “不会,”陈星杰斩钉截铁的开口:“我答应过我外婆,我以后要堂堂正在的活着。”

  栾鸣飞欣慰的笑了:“好吧,希望我怎么帮你?”

  “鸣飞哥,我想出院以后跟在你身边学习,当助理也好,当打杂的也行,我想跟着你学点东西。”

  “这个当让没问题,”栾鸣飞说:“不过你来可能得先跟着张哲,就是我现在的助理,提前说一下,我在工作的时候比较严肃。”

  陈星杰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其他的呢?没了吗?”

  “鸣飞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帮我约见一人。”

  “谁?”

  “远航集团,唐家远。”

  栾鸣飞有些意外:“理由?你还爱他?”

  栾鸣飞提到爱,陈星杰听到,只觉得可笑,陈星杰抿了抿唇:“鸣飞哥,这个人我一定要见他,如果你不帮我,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只是没有请你帮我去约见来得快,我和他之间有些事情需要去解决。”

  “我可以帮你,但星杰,感情是强求不得的,再说,你想报仇,我和小陆都能帮你,警察也可以帮你,你不必非得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肩上。”

  陈星杰把两只手都放在桌上,他低着头,似乎在组织语言:“鸣飞哥,你和陆哥,都是好人,对我很好,但我是个不幸的人,我的父母,我的外婆,我身边亲近的人都因为我而不幸......你们不知道我到底经历过什么,我被人砸断手指推下海的时候,原本不想活了......老天让我活下来了,呵呵,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报仇,不然,我还不如马上去死,”陈星杰自虐一般的把手指撑直,这是一个康复动作,每次做的时候他都会疼得发颤,然而在昏暗的咖啡馆卡座里,陈星杰的半张脸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栾鸣飞没有发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陈星杰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他不想让栾鸣飞发现他在做什么:‘鸣飞哥,我确实需要一份工作,但这份工作不一定要跟在你身边,我以前送过外卖,当过跑腿,我干什么都能养活我自己,但我想模仿你,模仿许致,因为唐家远喜欢,我一定会变成唐家远喜欢的人。”

  栾鸣飞是震惊的,他的语气充满讶然:“你想做什么?星杰,我觉得你有点偏执了,感情这件事——”

  陈星杰打断他,声音听起来冷静得很:“你们就当我疯了吧,鸣飞哥,能答应我吗?帮还是不帮?”

  “你不怕我把你这些话告诉唐大哥?”栾鸣飞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我朋友,他也是。”

  “无所谓。”陈星杰有些癫狂的笑了笑:“你说不说,唐家远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我想做,我还是,一定,会去做,唐家远喜欢你,我就会努力装成你,我不需要真的成为你,我不太了解唐家远,但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我这回去找他,求的不是他的爱,我怕什么呢?”

  栾鸣飞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孩,心里却觉得难过。

  “好,我帮你。”

  “谢谢,”得到肯定的答复,陈星杰慢慢蜷缩起了手指,疼痛缓解,他慢慢恢复放松,双手捧着牛奶喝光:“牛奶很好喝,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