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时,问的都是最在意的?

  那就是说林栖万分在意是谁教会了蒋修思心动,或者说,谁让蒋修思有了心动的想法。倘若他再清醒一点,就该知道他们的对话暴露着这样的信息:林栖希望蒋修思不是因为别的人心动,而是因为——林栖。

  脸上火辣辣地发着烫,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难堪过,这样口是心非过。与此同时,他又隐秘地快乐着。

  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哪里都快熟了,林栖小声说:“我就是醉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根本在无理取闹。

  蒋修思却笑了起来,很喜欢他这样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去休息吧。我回去了。”

  “等等。”林栖忙叫住他。

  “嗯?”

  有些话林栖真的是说不出口,但他又不情愿蒋修思就这么走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我杀青了。”

  天杀的蒋修思,居然又“嗯”了一声!

  林栖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没对他骂骂咧咧。他努力地试图让蒋修思接受他的脑电波,挣扎半天再暗示着:“所以我要离组了。”

  离组了!听懂了吗!明天就不在这家酒店了!

  蒋修思已经被列入林栖今晚的暗杀名单。这个坏东西,居然口气那么温和平常地说:“知道了。”

  林栖酒精上头,简直懒得跟他说了,气咻咻地一扭身,决定上床睡大觉。

  门咔嚓一声被人合上。随着这声音落下,他的手腕也被握住了。

  温热的触感让林栖心脏重重一颤。他还来不及反应,蒋修思就贴了上来,紧挨着他的后背,下巴几乎抵在他的头发上,说:“林栖,这些暗示背后的含义,你自己真的清楚吗?”

  麻痒的感觉传遍全身,林栖的大脑都差点失去思考能力。什么暗示?什么含义?

  “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蒋修思打断:“想明白了再说。”

  林栖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蒋修思那么强势。他明明一直是清冷的、不苟言笑的、平和的。

  原来那只是他的一部分。蒋修思也会有感情激烈的时刻,会有要把人逼着、问得他节节败退的时候。

  林栖像极了一只被捏住下巴的猫咪,傲娇行不通,喵喵叫也行不通,除非说出实话否则他无法从蒋修思这样的气场下逃脱。

  他觉得委屈,觉得莫名其妙,还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臣服欲而感到耻辱。

  僵持了两三分钟后,他眼里泛起水光,服软地低声回答:“我只是想要可以经常跟你待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感到蒋修思攥住他的那只手松了,而很快地,他两只胳膊抬了上来,将林栖从身后搂住了。

  蒋修思的声音离他的耳朵很近,像是叹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很想要这样拥抱你。”

  那样的拥抱让他感到一阵柔软、眩晕式的幸福。但他并不过分,一抱之后又放开了林栖。

  林栖大气都不敢出,泪水也凝在眼中,他彻底懵了。

  身后的蒋修思继续说着:“抱歉,我今晚有些冲动,只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林栖不禁回头看向蒋修思。

  这个人还是那样的完美无瑕,只是此刻他双眉紧蹙,似乎十分烦恼。

  “没事的。”林栖下意识地安慰他。其实他很喜欢那个拥抱。

  蒋修思的眼睛里忽然多了点什么东西,他轻轻地、慢慢地再一次靠近林栖,几乎与他鼻尖相抵,问:“这样呢,也没事吗?”

  林栖的心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了。

  蒋修思此刻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甚至让他有些着迷:“假如你觉得有事,就说出来。”

  “我,”林栖无法与他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睛对视,艰难地侧过头去,红着脸说,“我不讨厌。”

  一只手突然贴上他的胸膛。林栖吓了一跳,却听见蒋修思说:“林栖,我想我也有点醉了,因为我产生了一个猜想。”

  他按着林栖心房的地方,另一只轻轻捏住林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说:“我听到这里异常生动的声响。”

  林栖只觉得他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背叛他。心脏在疯狂震颤,血液在急速流窜,呼吸在变得急促,每一块皮肤都紧绷着,发着烫。

  他自己搞不清楚的感情,好像已经被人看穿。

  只有他还在迷雾之中,明明对这样的氛围喜爱非常,还看不透自己那早已向对方投诚的心动。他笨得彻彻底底,竟然还问蒋修思:“什么猜想? ”

  随着问句的尾音坠下,蒋修思也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林栖的心脏一沉,忽然有些失落,满身的热意也散去许多。他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但察觉到蒋修思的情绪,好像他那句话问得很不对。他立刻后悔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但蒋修思先于他开口了。

  这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副精美绝伦的话,却说着最为诚挚、朴素的话:“林栖,你让我左右为难,快乐又痛苦,我快要看不透你的举动了。”

  他深深地看着林栖的双眼:“但是无论我的猜想是否正确,我都想先告诉你,假如那是拒绝,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灯光不及他眼里万分之一的闪亮。

  这几句话说得太动人,直让林栖痴痴地看了他十几秒。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那短短的一步让他如此痛恨。

  半天过去,林栖动了动嘴唇,他想他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的话仍被蒋修思打断。

  蒋修思的微笑中带着些许仓皇:“明天再说吧。林栖,你真的醉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并没有在期待一个醉酒之人的回答,他想要的是慎重的、彻底清醒情况下的答案。

  林栖讷讷的,看着他这样简直手足无措,只有点了点头。

  蒋修思开门走了。

  他人一走,林栖整个人也软下来了。他有点发飘,却知道这不是酒精的原因。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万种思绪,纷纷扬扬。

  时间不早,他该准备去洗澡了。但刚走进浴室,人又立刻小跑出来,他拿起刚刚被他放在小桌上的黑袋子。

  纵然心情急切,但林栖的动作像是怕被人笑话急切一般,压抑着、努力显得从容不迫。他把纸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可盯着纸盒看了两秒,林栖还是没拆。他甚至有点厌烦自己,觉得自己磨磨唧唧的,一点不像他。

  可就是很喜欢,很不想把它弄脏。想到蒋修思那句“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就开始发烫,他就更为珍惜起眼前的小小礼物。

  这份礼物最后是在他洗澡后才被拆开的。发丝上还带着水珠,他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好几下,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

  香水瓶美得让人心脏摇晃。墨蓝色的瓶身,方形的设计,棱角圆润又不失锋芒。材质冰凉,仿佛黎明来临前的温度,凛冽非常。

  他喷出一点在手腕上。

  前调充满寒冷的、深林一般的绿意,如同置身雪后林野。稍后,中调溢出来,气味变得平和了一些,隐约的橙花味道让人缓缓苏醒。时间流逝,干燥、温暖的木质尾调像一个拥抱,将他围绕。

  前调、中调的停留时间都不长,唯有那个拥抱似的味道,久久不散。林栖轻嗅着这香气,感到温柔的睡意也漫了上来。

  他无法不去设想蒋修思怎么向人去描述这只香水。

  这是,蒋修思为他定制的香水。

  越是去想,他越是面红耳赤,只得赶紧上床,扯过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

  灯灭了之后,黑暗开始流淌,变幻的天色通过未拉完的窗帘在室内荡漾,将一室旖旎掩藏。

  林栖沉入梦境,又梦到了他的妈妈。她像以往一样温柔,轻声絮语,让他在梦里也感到那么甜蜜。或许今天经历的一切让他感到甜蜜。

  可惜过犹不及,甜蜜的滋味难以留存。

  宁静的深夜里,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被吵醒的人向来都会是烦躁的、头脑昏沉。这天却奇怪,林栖从床上坐起来,直觉得双眼发凉,十分清明,像是某种预兆。

  做了一场美梦,总要醒来。

  “喂?”

  电话那头是令人绝望的老人声音:“小也……你外公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