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昔我往矣>第64章

  距离攻城那日又过了许久。

  期间,陆沉羽除了第一天带兵出城迎战来估测两军水平高下外,其余时间都闭门不出,任他拓跋岩在外叫嚣怒骂得如何难听也不予理睬,简直像一座空城。

  硬攻他们也试了几次,可惜这所谓“空城”却占据了地利人和之势,倘若一味胡来,反倒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战。

  一月下来,盘踞在外的匈奴军队并未像之前那些个小城一样三五日讨到便宜,反倒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

  许多匈奴将领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但这些打道回府或是改道而行的意见皆被拓跋岩以武力震慑压下,原因无他,此城正是漠北草原与大顺国都上京之间的不二隘口。

  占有它,挥师南下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这天夜里,拓跋岩不耐烦地挥退了方才唇枪舌战的匈奴诸将,独自一人皱着眉头坐在帐中,面前摆着一卷大顺堪舆图。

  他向来不爱有什么下人在帐里帐外聒噪,所以主帐从来都不设奴仆。

  昏暗的烛火跳动,映着眼前的纸卷模糊不清。

  秋冬之交,夜晚的风很凉,从帐外掀起一片风沙。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眉心一跳,猝不及防回过头去,抬首之处竟赫然站着几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悄无声息地越过驻地外围闯入主帐,连自己都未察觉,对方武艺是有多高?

  拓跋岩神色一凛,站起身来,一把取过身侧的长矛便要横扫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为首的人竟侧身一闪,一只手将蒙着脸的面罩缓缓扯下。

  露出陆沉羽那张清秀俊逸的脸。

  “……是你?顺国皇帝派来驰援的那个小白脸?!”看清来人长相,愣神片刻的拓跋岩狞笑一声,双眼通红。手中的长矛更是招招狠辣,夺人命脉,“前几次龟缩在城里就算了,这回竟敢上赶子前来找死!老子今日在此便取你狗命,看你们中原人还如何嚣张!!!”

  “……”陆沉羽微微一笑,不为所动。他手无寸铁,只守不攻,但灵敏的身形在长矛如雨点般的攻击下竟还存有余力。又一个招式当头下来,他俯身一转,侧首而过,附着一层薄茧的玉手握拳,一把抓住了矛身:

  “拓跋将军,我今日来不是与你打架的。”

  那手力道之大,饶是拓跋岩几次也拽他不过,最后只得发狠,双手握紧一抡,长矛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直入帐内不远处三寸土地:

  “你又有什么阴谋?想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暗地杀了我吗?!还是说担心打不过我们草原勇士想要弃战投降了?!!”

  陆沉羽倒也不介意,轻轻拍去手上的尘土,笑了一笑:“将军怕是有所误会。”

  “我大费苦心带了这么些人夜闯匈奴驻地,说是暗杀或认输未免太屈才了。”他指了指身后一众身着夜行衣的人,口气玩味,“将军不妨猜猜,这里边——有没有您认识的人呢?”

  拓跋岩轻嗤一声,放眼去看:眼前清一色的黑衣人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身上散发着煞气,个个站得笔直。而在这般生冷僵硬的氛围之下,其中一个显得大腹便便的蒙面人双腿则是在不住地哆嗦,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一副哭了不知多少次的脓包样。

  再看他的手,乍一看是自主背过去的,细细瞧才会发现竟是被一根黝黑的钢丝缠了无数圈,再由身后的人牵着,像是上了枷锁,毫无反手之力。

  明显是一个俘虏!

  拓跋岩粗眉一皱,刚要开口询问,却听身侧人轻轻笑出声来。

  “看来这位名震天下的匈奴主帅甚至连自家可汗都不认识了呢,”陆沉羽原本悦耳的笑声在拓跋岩耳中显得格外猖狂,他挥手示意身后那人,“剑影,把他放开吧。”

  没了桎梏,那人“唔唔”两声,一个趔趄撞到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面罩被拿开,正是匈奴王汗的长相。

  “大汗!!”拓跋岩见状大惊,不顾其他,赶忙跑过去将人扶住,又回头冲那始作俑者咬牙切齿,“你这卑鄙小人是用什么下作手法,胆敢……”

  “……一个亲侫远贤、偏信则暗的脓包可汗,一个不切实际、有勇无谋的愚忠武夫,”陆沉羽扶额长叹一声,“也难怪只会马上逞威风的匈奴国会被自家内部奸细挑拨离间了去。”

  原来,镇北将军在发兵之前便已确认过匈奴十八部内部的情况,群雄混战,可汗势微,偌大的草原四方离心,而且各部落分居很远,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叱咤风云。他当机立断,从派遣的队伍中悄悄分出三千精兵,过山谷时绕路北上,趁夜直捣王庭。

  原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却未曾想那王汗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夜袭计划超乎意料地成功,对于几大强敌也规避三尺,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从王族部落俘虏了匈奴可汗。

  他们并未逗留,而是按照陆沉羽最初的交代以最快速度到此城会合,彼时一番不大不小的讯问竟然就让那孬种说出了实情——

  身为草原上的英雄,匈奴十八部自然不服懦弱的王族掌控,更有开疆扩土的拓跋部族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他虽身为血脉尊贵的王汗却有苦难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称自己在西域习过几年巫蛊之术的小部族人,也就是那戈忽然出现,并且以巧言善辩和经天纬地之才博得了他的信任,从而唆使他做了无数荒唐事,包括小半年前给大顺上京城河中下蛊,包括出使大顺选择最负盛名的拓跋铭大将军,包括不分青红皂白发兵攻打大顺。

  就连传匈奴使团人在顺国有牢狱之灾这等谣言也有许多他下的手笔。

  陆沉羽当然恨不得一剑捅了这个昏君,但念在噬心草之事他毫不知情最终选择留下性命,更何况整整十九年,在大顺没有漠北铁骑的情况下与匈奴终究实力悬殊,不能硬拼,于是就有了这场夜闯匈奴主帐的戏码。

  “……就凭你这奸诈狡猾顺国人的一面之词,你以为我会相信?!”愣怔半晌,拓跋岩甩了甩头,怒目圆睁,“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大哥跟使团早就应该回来了,为何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

  “打不过就用下三滥的手段俘虏我王……中原的小白脸,你只带这么点人来,就应该想到,现在只需我一声召唤,愤怒的草原勇士就会倾巢而出,把你们撕成碎片!!”

  陆沉羽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显然没有料到这拓跋岩竟然像一头发狂的狼,如此不讲情理。

  他冒险带着几人夜闯匈奴主帐,就是为了兵不血刃地达成和解,但倘若这人真的一意孤行将匈奴将士全部召来,他们此刻便必定处于劣势。

  ——莫非真的要玉石俱焚么?

  “漠北铁骑听令!”

  数十里寂静无边的夜中,突兀地响起了英凛的女声。

  沉重的马蹄声踏响沙土,冰冷的盔甲在月辉中泛出一丝亮泽。

  没有杀声震天,没有血气扑面,却令枕戈待旦的匈奴士兵无一不从梦中惊醒,他们纷纷跑出帐外,戒备中透着惊恐地凝视着这忽然出现且笼罩在他们祖祖辈辈头顶数百年的噩梦。

  寒月嵌在黑夜中,骑着枣红大马的女将从整齐的队伍中缓缓而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的军营:

  “拓跋岩何在?!”

  主帐中剑拔弩张的氛围被突如其来地打破,拓跋岩狠狠瞪了陆沉羽等人一眼,一把抄起他的长矛,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满脸凶相地把兵器往地上一插,望着眼前骑在马上的崔苓,恶声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儿,竟敢冒充漠北铁骑来我草原驻地逞威风,吃了熊心豹子胆!!”

  “呵。”崔苓一袭红衣,低笑一声。她左手上握着一个物件,轻轻一抛,在月光中泛出青铜的冷光——那赫然是白虎兵符。

  “漠北铁骑与拓跋氏的旧账暂且不翻,孰是孰非,拓跋巩的二侄子可说了不算。”她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眼前的军帐,“本将军奉圣命送人过来,尔等若是不信,大可一战。”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在这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中央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车帘紧闭,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翟步军校?”陆沉羽闻声跑了出来。

  “镇北将军?”崔苓也有些意外地一挑眉。

  那玉面青年环顾四周,皱紧眉头:“你怎么……”

  话音未落,那马车的后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里而外大步跨了出来。

  一见来人,众人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正是他们原本以为远在大顺天牢饱受折磨的拓跋铭大将军!

  “也就是说,顺国并没有从中作梗,而是有人用噬心草想要害死大哥?!”

  匈奴主帐中,一番前因后果的解释,才让拓跋岩将信将疑。

  “恐怕更严重,”崔苓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严肃,“始作俑者用噬心草搅乱宫宴,用匈奴国使臣的身份做掩护,其真正目的是为了打入大顺皇室,令中原和草原鹬蚌相争,从而致使天下大乱。”

  拓跋铭颔首,望向弟弟:“当年原本以为那戈只是一个小部族出身的文臣,有些心眼也不成气候,谁料他竟然勾结东瀛,监守自盗,我等养虎为患。他们想出那样下作的法子陷害我,若非大顺太后将各国使臣留下,如今又有……漠北铁骑相助,才能坐在这里。”

  提到“漠北铁骑”四字时,他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异样。

  崔氏与拓跋氏敌对多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如今竟被仇敌所护,着实讽刺。

  “翟步……崔将军,”陆沉羽显然也被崔苓的身份震惊了一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凝神问道,“将军奉圣命而来,想来匈奴使团的人也有了安顿。陆某再多问一嘴,那戈之事,朝廷可有处理?”

  “明珠公主等人随后便会被大顺的将士护送前往匈奴王庭,至于那戈……”崔苓明媚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神色沉了下来,“他被查出与人勾结,一月前同东瀛使者挟持憩凰国王子出逃,如今在大顺境内已发海捕文书,处处通缉。”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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