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饮剑江湖>第2章

  “呼!”一阵迅疾冷风裹挟着雪花从城门口灌入,守城的两个守卫只觉眼前一团风雪呼啸而过,还没回过神来,那一人一马已冲进了城去。

  “嗨,兄弟,方才是不是有人?”许久,守卫中的一人才用手中□□杆端撞了撞对面的袍泽。

  对面那人往手上呵了口气,将双手兜在袖子里,半天才应声道:“这大冷的鬼天气里,说话都不利索,哪里会有什么人出来?”

  “也是啊,那许是我冻花了眼吧!”先说话的那人自言自语道。

  “唉,再挨一挨吧,再过半刻钟就要换班了。到时候咱们就能回家,抱着热乎乎的媳妇儿,喝着热乎乎的烧酒了。”

  “对对,咱家那婆娘今儿烧了几道好菜,等会儿去我家里喝两盅……”

  风愈疾,雪愈密,守卫的话也模糊在了风雪声中。

  ……

  破旧的木质楼阁灰黄泛黑,污渍斑驳的酒帘门面遮掩不住内里的热闹喧哗,半旧的酒楼门前高高悬挂着一方木头的牌匾,上面不知是哪个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歪歪斜斜地写了“悦方客栈”四个大字。别看这里虽然显得粗陋不堪,但却是南来北往的走卒马夫最喜欢的洛阳酒家。此时客栈里人声鼎沸,映衬着四周房舍门可罗雀的冰天雪地,给这冰冻寒冷的天气带来丝丝人气。

  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盆脏水快跑着往门边一泼,落地的水渍升腾起丝丝热气,小二望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天,嘴里咒骂着:“这鬼天气,才什么时辰啊?天儿就黑了!”

  “吁!”一声喝马声,却是一骑停在了门口,一个白衣的人儿从马背上跃下。

  迎南送北的人那是什么眼力?这人,这马,一看便知绝非俗物。小二忙放下手中的水盆点头哈腰迎上去:“瞧这大冷天儿,客官劳累!里头暖和,还有热酒,进去歇歇?”

  将缰绳一甩,任马儿自行走开,白衣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身量虽纤瘦娇小了些,眉眼却精致得很。

  走进客栈,脱去落满雪的披风,少年一身清爽白衣,还从袖中抽出一把剔透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

  在杂乱吵闹的客栈中,这少年衣衫华贵气度不凡,陡然就是一道风景。

  小二跟在他的身后,却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么冷的天儿还摇一把折扇,也不嫌瘆得慌!这位小爷瞧着,也不像是个脑子有病的呀!这些个江湖人,真真是怪极了。

  “啪!”

  少年正走在堂中,忽听一声惊堂木响,二楼高台上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各位打尖儿的住店的,小老儿今日来说一段江湖侠事!”

  这声一落,熙攘的大堂竟渐渐安静下来,喝酒的,划拳的,吃饭的,聊天的,都寻了个地儿坐下,听那说书人说起书来。

  少年一挑眉,“刷”地合了手中折扇,也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少年侠客儿女事,江湖豪饮旧恩仇。江湖上的恩怨情仇,那从来呀,就是个说不完的话题哪。远的咱不说,就说说咱这大雍,当今的万岁爷元凌帝一统天下,迄今也已足十载,这江湖呀,它是表面安定,实则动荡不安哪!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放眼当今武林,若要说起少年英侠,就不得不提这两位了。咱先在这儿卖个关子,且不说名字,只论他手段计量。话说他二人,一个是妙手仁心救苍生,一个是仗剑饮血斩恶徒。各位看官见多识广,可知是谁?”说书人声音雄亮,起伏有度,吊足了人胃口。

  “你说的,可是‘南玉骨,北血手’二位少侠?”马夫走卒之中亦不乏走南闯北之人,当下便有人大声嚷道。

  “不错!”又一声惊堂木响,说书人提高了音量,“今儿个咱要说的,就是‘玉骨神医南以寒,血手妖剑北鸦九’这两位少年侠客。咱先说说玉骨神医南以寒,众所周知,他自幼师承江南杏林堂掌门人白言泽白圣人,扬名后在姑苏开设了百草坊,施药救人悬壶济世,更是乐善好施,逢年过节对穷苦之人分文不取,素有‘小圣’之称。这南小圣精通医理,可以说是活死人,肉白骨哇!想当初,少康四年,淮阳瘟疫,那是尸横千里呀!多少个杏林名医都折在里头了,朝廷都已经下令封城焚村了,可这南小圣,孤身一人独自闯入那城中,愣是在焚城的最后期限之前研制出救命的良药,可以说是一人救活一城哇!”

  “对!俺堂姑妈就是淮阳的,她见过南小圣。俺听她说呀,那时候的南小圣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呢!”有人高声道。

  “那算起来,南小圣如今还没到弱冠年纪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又一人叫道,“喂,说书的,前些日子南小圣干下一件大事,你知不知道?”

  “这位看官定是打长安京来!”说书人接口,拈起下颌上两绺儿山羊胡须,摇头晃脑道,“南小圣若只单单凭了这一身医术治病救世,纵然乐善好施,却也顶多只能博得一个仁士的名头,又如何能称之为侠呢?嘿,说到这里啊,咱就不能不说一说南小圣的侠客壮举了。众位都知晓的,事有双面,有好就有坏,这医术啊,也是一样的,落到南小圣手里,不但可以救人,还可以惩恶呢!话说南小圣平生仗义,妙手回春,却从来不救奸险狡诈之人。那长安京中,贵妃的亲哥哥权倾朝野,这位国舅有一个欺男霸女的独生儿子,上天降下惩罚叫这个纨绔子弟身染恶疾,国舅那般的手段也只得了个药石无灵的结果。国舅只这一个儿子,便许下重金着人去姑苏请南小圣,被拒之后,竟将南小圣绑到了长安!可怜南小圣,一身医术却是不通武艺,就这样被一路压到了京城……”

  “那他救了那个国舅的儿子?”有耐不住性子的急嚷嚷着问话。

  “强权威逼之下,南小圣自然是救了,不过——”说书人话头一转,眼珠子往四下里一瞧,见众人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这才好不得意地继续说道,“南小圣是救了那个纨绔子,还得了许多的赏银。可是啊,他前脚才离开长安京,后脚那国舅之子就变得痴傻,神志不清啦!”

  “定是南小圣下了手!”

  “自古医毒是一家,弄疯一个人还不容易?南小圣出了长安京,国舅既抓不到人又没有证据,气得咬牙跺脚也是无可奈何,不能拿他怎么样。再说南小圣,拿了赏金之后就一路南下,将银钱尽数散给了穷人乞丐,这正所谓——”惊堂木起,说书人摇头晃脑,做结案陈词,“宁救善乞丐,不医恶皇亲!”

  “好!”满座四下里叫好一片,也不知是赞那书中的南神医,还是在赞这说书之人。

  说书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待下边静了,才又惊堂木一起,开口道:“咱再来说说,血手妖剑北鸦九。南小圣虽然姓南,可他却并不姓北,只因是常在北方活动,又与南小圣齐名,江湖人更是总把他们二人放在一处,这才得了这么个称号。纵横江湖余载,可这武林之中却无人知他名姓,便用他的佩剑鸦九剑之名称呼他为鸦九。又因为这位仗剑少侠行走江湖之时总是身穿一袭墨衣,所以江湖中人都称他为墨少。”

  “墨少?嗨,前些日子我在南方县郡官道上遇见了墨少,哪像个江湖人啊,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白脸!”一个汉子摸着下巴,颇为可惜地咂嘴,“那样叫女人都惭愧的样貌,弄得我都舍不得和他比划比划武功了。”

  “嘿,这位壮士,话可别乱说!墨少何许人也?咱们可惹不起!”说书人连连摇头,“这墨少啊,生得确实好看,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清俊儒雅,天人风姿,有如贵家公子,可是墨少的性子呢,却也是出了名的古怪无常。得罪他的人啊,活是自然活不了的,可就是死啊,也从来没有死得痛快的!不过,好在墨少并不是嗜血喜杀的人,虽然折损在他剑下的人很多,但他所杀皆为恶人,虽是性格乖张了些,却也险险担了个‘侠’字。”

  “这墨少到底做过些什么?竟得了血手妖剑这样凶恶的名号。”

  “嗨,这位看客你是不知道啊!没有人见过墨少拔出鸦九剑——但凡他拔剑,那剑就跟嗜血妖孽一般,不杀尽所有人绝不回鞘,往往啊,墨少的一双手都会被血染红。所以人家叫他血手妖剑。沙漠十三恶听说过没?那是专门打家劫舍,洗劫过往客商的恶徒啊,朝廷都头疼的人物!可是墨少一人一剑,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全部命丧大漠!还有那杀人越货的怪盗风里云,也怪他眼瞎命不好,竟偷到墨少栖身的客栈里去了,大半夜里,墨少面不改色,卸了他两只胳膊,说这是风里云惊了他休息该受的惩罚。还有……”

  “墨少性格虽怪,但杀的全是大奸大恶之人……这么说来,墨少也不是坏人咯?”

  “坏人哪里能成侠呢?人无完人,墨少也只是性子怪了些,但侠义那是摆那儿的!单骑千里,邺城送宝,那是义薄云天;中秋月夜,血洗□□,那是仗义执剑;奸佞相邀,美人珍宝不为所动,那是……哎哟!”说书人正说得兴起,冷不防被砸了头,正待骂去,却发觉砸头之物是一锭银锭。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愣愣望向砸人之人。

  众人也因说书人这一声痛呼扭头去看那个角落——

  白衣的少年折扇轻摇,唇角挂起一抹不羁的玩笑,他掸了掸不染纤尘的衣袍,漫然道:“说书那人,你话不尽实,不说也罢——十两纹银,买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