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然间,谢还灵和白独秀就被拽进了另一幕,微微一动,睁开双眼,两人视线落在一处热闹的乡镇街巷。
此时,书姝头上罩着一块灰白头巾,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明眸,整个人浑身脏兮兮的,近似街头乞儿打扮。在街上蹦蹦跳跳,对着路过的马儿嘿嘿傻笑,一路疯癫胡乱冲撞。
谢还灵疑惑对白独秀,冷声道:“这是什么情况?先前在庙里头见她还好好的,这会儿人怎么就疯了?”
白独秀只道:“非疯,实乃伪装之举。”
话音刚落,下一刻,书姝就一个不小心,撞倒了一位男子,那男子双眉微皱,看上去有几分纤弱,刚才她分明没有用很大力气,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这样被一个乞丐女子撞倒了。
书姝见撞了人,立马蹲下身去扶地上男子,上下扫视一圈,眼前男子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肩膀断了一只左臂,后背青囊装着一把桃木剑,瞧着素衣打扮是个修者。
趁着扶人间隙,书姝抓着他的右手腕,切脉间隙,发现男子的内息极其微弱,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再抬眼一扫男子背着的桃木剑,剑柄上吊坠着桃花剑穗,剑身刻着桃花两字。
桃花剑?
书姝自离开君临城,虽然没见过谈子仙本人,但‘桃花剑’是难得的上品名剑,集天剑两道大成者,非但剑气强盛,而且出的剑招极其出神别致,同时又修得道门至高心法绝学,寻常人望及一眼,就有如高山仰止,使人不知不觉地感到自惭形秽。
可是,他为什么会断了一条手臂,还受这么严重的内伤?甚至连脉搏跳动都比寻常人慢。
那男子觉察对方神情有异,先一步抬手施礼,道歉道:“对不住,姑娘。”
明明是书姝撞倒了谈子仙,对方却谦谦有礼跟她行礼道歉。
书姝也行了一礼,随后微笑,露出一对小小的兔牙,道:“桃花剑,你是谈子仙?”
谈子仙没料到会有人认出自己,愣了一愣,抬眸看着眼前女子,道:“姑娘认识在下?”
书姝激动地扒开头上罩着的头巾,露出一张明艳面容,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道:“是我啊,你与千秋赠予我的香囊。”
谈子仙眼睛微睁,颇为意外,神情有几分讶然,道:“你是、你是谢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书姝激动地道:“我在找你和千秋啊,我找了你们四年,你们这些年去了哪里?”
谈子仙似乎呆了一下,才道:“找我和子仙,四年。”
书姝点头道:“是啊,自山庙一别,我寻了几座城,也没有千秋的消息。”
谢还灵和白独秀听着两人讲话,默契地对视一眼,这便对上了。此时过了四年,应是谈子仙和意千秋刚处理了诛邪宗月中城,驻镇仙府失眼毒咒事件后的那一年,谈子仙眼下身体如此虚弱,以及断失的手臂,一定是在烈火坛上,被风景野设计陷害给中伤了。
谈子仙轻轻摇了摇头,从容镇定地道:“千秋,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书姝见他的脸色不大好,忙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皮纸,包着的白面馒头,塞给他道:“子仙,你气色看着很差,这个,你拿着吃。”
谈子仙看了一眼手中馒头,淡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书姝把馒头又推了回去,道:“你拿着吃!不要客气。”
谈子仙笑了笑,伸手拿着馒头,道:“谢姑娘。”
书姝则道:“叫什么谢姑娘,我现在叫书姝,还是叫我阿姝吧。”
谈子仙拿着馒头,掰开了一半,递给书姝,道:“谢谢,阿姝,你也吃吧。”
书姝遇着故人,开心乐得一蹦三尺高。
见此一幕,谢还灵算是看明白了,书姝是装疯。
这头上裹着个头纱多半是防止祝耀认出她,虽然表面打扮、行为举止像是个疯子,但其实人还是正常,她就靠这样装疯卖傻,躲避祝耀,寻找意千秋和谈子仙。
她一个街头流浪的疯子,不管经过何处,别人都不会对她过多留意关注,自然会放松警惕,但其实她心思机灵得很,随机应变,倒也不失为一个自保寻人的好法子。
但是,书姝身上的魔气,到底是怎么来的?她明知君临城是死城,肯定不会傻到跑去送死。
莫非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得已才进城?
忽然,谈子仙轻咳了两声,立刻抬掌捂嘴,放下手时,便见掌心一团鲜红血色,他手臂微微发颤,垂手欲要虚掩,却被书姝一把抓住了手腕。
书姝见着那抹血红,双目微睁,担忧地道:“子仙,你手怎么回事,还受了内伤,你这是与谁交过手?”
谈子仙面色苍白,缓缓地解释道:“是风景野、慕庭晏和花湘影,我与他们交手,不防被慕庭晏偷施暗算。”
闻言,书姝心下一惊,急忙给他渡着灵力,道:“什么?!慕庭晏竟然敢......”
谈子仙勉强笑了笑,笑容带着几丝疲态,轻声道:“没事,他已经死了。”
书姝奇道:“死了?怎么死的?”
“官无绮亲手除去了慕庭晏,我这点伤,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阿姝,别浪费灵力了。”
被慕庭晏重伤岂是那么容易就痊愈的,她扶着谈子仙,关切地道:“要想好得快一点,就不要乱动。”
一阵看下来,天色就黑了。
书姝渡了不少灵力给谈子仙,助他调息内伤,但看着他神色恹恹,仍旧是不太好,一路搀扶着他,走着走着,两个人就出了城镇。二人靠着夜色,走在一条丛林茂密的山路上,林木交错,山石崎岖,山道两旁杂草丛生,几无像有人行走之处。
忽然,谈子仙停下了脚跟,按住书姝,沉声道:“等等。”
书姝疑惑道:“怎么了?”
谈子仙低声道:“周围有邪气。”
书姝也觉察到了附近有一股浓郁邪气,似邪似魔,道:“不是邪气,这气息是魔气?”
话音刚落,草丛里一棵树后,响起剑鞘落地声音,像是故意发出引起人注意的。
月色惨淡,谈子仙跟书姝立刻随着响声处,踏入丛林,在树后发现靠着个人。这人长得与谈子仙一般大,一袭银白道袍朴素洁净,地上躺着一柄三尺长剑,整张脸很是俊俏,身形略显消瘦,左手腕处缠着一条绷带,周身散发出浓重阴沉的魔气。
书姝拾起地上仙剑,无声地念出了剑身刻着的几个字,‘忘尘阙’她一眼就识出,这是意千秋的佩剑。
眼前这人,是意千秋!
可是,人长得是意千秋模样,但这人从头到脚,无处不透着诡异阴郁的魔气,无论从哪看,都不像是原来的那个意千秋。
谈子仙看着意千秋这副模样,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两人当初的仙风道骨,如今已荡然无存,他嘴唇颤了颤,道:“千秋。”
书姝皱着眉眉头,道:“千秋怎么会变成这样?”
谈子仙在给他把脉,半晌无言,书姝又道:“你们这......让我怎么办呀。”
静默片刻,谈子仙轻轻地拍了拍她手,上前两步道:“我来背他吧。”
书姝立即出手拦住,把忘尘阙递给谈子仙,急声道:“行行行了,还是我来吧,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没事的,马上就快到山洞了。”
未及谈子仙反应过来,书姝轻手轻脚地就把人背了起来。
她见谈子仙喘息低沉,身上还有内伤,行走都难,这样身躯又怎么能扛得起人,书姝背着人沿着上山道路行走,越走谢还灵越觉得熟悉,开口道:“这不是我们上雾都城时,经过的那条山道吗?”
白独秀颔首点头,道:“嗯。”
没过一阵,书姝就累得气喘吁吁,道:“子仙,我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谈子仙手里拿着剑,一手扶着人,道:“山路确实难走了些,不然,还是换我来吧。”
书姝撅起了嘴,边走边吐槽,道:“没事没事,我真是傻了,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住山洞?现在在这陡坡斜峭里走,真是......真是累死我,累死我了......”
听得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谢还灵有些哭笑不得,书姝比谈子仙他们小十几岁,估计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出头,背起人来力气却大得很,嘴里也不停聒絮。他心想:“换作是我,背着这么大的个儿,往这山上鬼地方走,也会忍不住吐槽几句吧。”
还在感慨书姝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时,果然,山道尽头,出现一个洞穴,正是当初谢还灵在雾都山林,发现野兽咬死人,发出微弱灵光的那个洞穴。
书姝咬着后槽牙已经背着人,到了半山腰里茂密树林中的一处洞穴,山洞隐于丛林之后。
洞里头颇为深邃,幽暗无光,谈子仙一并入内,约莫行了数丈,书姝甩出一张明火符,将四周石壁上的蜡烛点亮,眼前忽然明亮,四周开阔如同大户人家厅堂大小。
谈子仙环顾四周,意外地道:“阿姝,这是你住的地方?”
书姝将人放在一张木床上,撑腰大口喘气,擦着汗道:“是啊,累死我了,这些年,祝耀一直在找我,知道我会躲在人多地方,绝对想不到我会躲上山。”
谈子仙将剑放在一旁,蹲下身给意千秋处理伤口,轻声道:“原来如此,阿姝,有纱布吗?千秋手上的伤口溢血了。”
书姝动手捣柜,取出几卷白纱布,又取出一瓶丹药,是几年前意千秋给她的那一瓶,她藏了起来,一直没舍得吃,包扎好后,谈子仙又检查意千秋的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伤。
书姝则抬手给意千秋渡了好些灵力,也没见人醒来,便以为是自己修为太低,沉声道:“不行,我灵力不够,山崖上,有几株血芝灵草,我去取来。子仙,这个药,你先喂他吃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谈子仙见她身上没个灵器,便将桃花剑递给她防身,道:“拿桃花去吧,小心一些。”
书姝接过桃花,细细摩挲着桃木剑身,颔首点头,转身便跑出了山洞。谈子仙则在山洞费尽心思地给意千秋喂药,喂了两颗丹药,意千秋依旧闭着眼睛,沉沉昏睡,牙关紧咬,舌头堵在喉咙,喂进去丹药,根本咽不下去,身体浑然没有半分反应,谈子仙看了一眼,若是强行喂进去,最后丹药卡在喉咙,只会窒息身亡。
无计可施之下,谈子仙只得将丹药,在碗里碾碎成药粉,再冲入清水。他端着药碗,走到床榻边上,蹙眉许半晌,才张嘴自己先喝一口,再放下碗,抬手撬开对方下巴,口对口用自己舌头,拼命抵开对方紧闭舌根,再一小口地将丹药渡进去,
谈子仙与意千秋二人,自幼相识,相交数十年,二人感情超于亲情,过往他与意千秋在西疆除祟,有时自己受重伤,意千秋也会用这法子救人,二人心底清净,加之感情深厚,动作做起来,便也不觉有甚。
只是,站在一旁的谢还灵和白独秀,见着二人唇舌交缠,就浑然觉得有些尴尬暧昧。
谢还灵看得张口结舌,有些面红心跳,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两个男子,当着自己的面亲吻,若是只他一人瞧见,倒也罢了,但他身旁还站着白独秀啊!
他不好意思侧头,看白独秀究竟是何表情,只觉要是看了,会显得他像个猥琐流氓,整个人半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