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绝代仙骄>第116章 亲情两难

  谢还灵深吸一口长气,凝神观望着步少棠。

  昨夜在客栈闲谈的那几名仙士也上了乱坟地,几人拔剑紧围着谢还灵和虞期二人,面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在阵阵呼喊的声音里,匹练横江的胆气也愈发激壮。

  刘大郎高呼道:“虞期怎么会出现在这,难不成躲在乱坟地的,不是什么厉鬼,是他在作祟?!”

  另一名仙士道:“虞期可是浮屠派的余孽啊!他竟然没死,君无赦会不会也在这附近?!”

  刘大郎又喊道:“有步界主在此,就算君无赦现身,他们都得死!”

  人多了,胆气也就旺盛了。半晌,步少棠眼神狠厉死死盯着谢还灵,那冷寒目光能活生生把人削去一截,他没顾旁人言辞,只把剑锋对准谢还灵。

  几名仙士从四面八方齐涌,如滔天巨浪把虞期围的无孔可逃,虞期神情怪异扭动着脖颈,面露凶狞,扬手曳动着沉甸甸的火银鞭。重重鞭影蔓延而出,击得众弟子连退数步,鞭气如同掀天揭地,霹雳弦惊,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击,眨眼间步少棠也移到了谢还灵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步少棠挥剑朝他击去,谢还灵身形飘荡,几乎像是脚不沾地随风而动,一边躲避迅捷无伦的剑锋,一手依旧在抚琴。

  谢还灵身形飘忽,后背几名仙士的灵剑出鞘,剑气一荡,把盘旋的剑圈缩的极小,压得虞期无从着力。剑气随着剑圈移动荡漾开来,层层叠叠将虞期包裹住,一重接一重剑气逼得虞期体内的邪祟,愈发狂躁暴怒。

  谢还灵脸色微变,方才在躲闪步少棠的剑锋,手上弦音完全乱了调,催得虞期身上邪性愈加急猛凶狠,此刻已经镇压不住虞期身上的邪祟。

  “啪”的一声,虞期斜斜挥动着火银鞭,一鞭势如破竹,行将崩裂般破开剑圈。紧接着一步跨出逼近步知仪,手中火银鞭似雷霆震怒,横空劈打在步知仪身上。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闪出,正稳稳挡在步知仪面前。

  方才谢还灵翻手将春见寒抛给步少棠,引得步少棠下意识立刻收手接琴。短暂空隙间,谢还灵迅速伸手抓住火银鞭,然因为体内的催命咒压身,使得他反应还是慢了几分,火银鞭不偏不倚,重重抽在他的手臂上。

  谢还灵情知现在的虞期被恶灵操控,这一鞭子霸道强横,势不可挡,若是打在步知仪身上不死也残,他手上又没有法器,只能硬接鞭影。

  谢还灵眉头紧锁,心头顿感唇揭齿寒,凝目沉声喝道:“虞子钦!走!”

  虞期鞭影瞬间收住,闻声一僵,怔怔地与谢还灵对视一眼,周身翻腾邪气缓缓沉了下去。旋即谢还灵双指快速捏了个手诀,画了一道咒文,猛地朝他额心推了一掌,使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飞速逃离了人群。

  谢还灵站住扶着手臂不动,刚抬头,一把利剑就抵在他的眼前,步少棠没有乘胜追击,心底清楚从始至终目标都是这个魔徒。

  步知仪见他爹,满面杀气,怒道:“爹,你干什么!是他救的我!”

  步少棠冷哼一声,冷冷地直视着他。

  一名雪月派弟子问道:“宗主,那人跑了,要派人去追吗?”

  步少棠强压着怒火,看着谢还灵,寒声道:“不必追了,把他给我绑回去!”

  紧接着,谢还灵手臂一紧,被人连拽下了山。

  落日西沉,暮色降临,步少棠就近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话也不说,一脚踹开门就上了楼。

  店家忽见进门男子一副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神情,身后还跟着一众气势凌厉,提刀带剑的仙士。个个黑沉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王来点名要人,吓得店家骤然胆颤,大气都不敢喘。

  雪月派的一名弟子塞了银子给店家,将整家客栈包了下来。店家很识趣,依着吩咐麻溜打烊关了门,一声不吭忙进房间。

  步知仪跟在步少棠身后欲言又止,面前这个魔者虽然令人极其讨厌,但他屡次在绝望险境出手相救自己,心中似有点担心自己爹会将他打死。

  还未开口,步少棠就拽着谢还灵,踹开房门将人推了进去。

  步知仪耷拉着脸,脸色又怯又窘地看步少棠关门。

  这样森寒悲愤的神情,自他母亲去世之后,就没少见。外表酷似无情,对魔者态度满是厌恨和憎恶,嘴上扬言,要将天下魔者,给抓回桃花谷严刑审问,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绝不留丝毫情面,但每每真逮住魔者时,却又竭力压制着手里凌迟快刀,审问魔者一通后,问不出谢还灵有关消息,就又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放了。

  君无赦雪月派的罪人,这样欲加名头,让人根本分辨不出那所谓的恨怒,到底是护持是仇怨,是真情还是恨绝。

  步少棠又开门道:“赶紧去把你衣服换了,堂堂少界主搞成这副鬼样子,叫人看见丢不丢人!”

  步知仪愣怔应了一声,思绪飘忽的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身上皱巴巴的道服满是脏污黑红血迹,灰头土脸活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血尸。

  要不是他爹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惨状。

  步少棠见他走了,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双目凶狠与愤怒皆化在眉眼间,谢还灵站在木榻前,往后挪了两三步距离,防备他下一刻伸手抓面具。

  步少棠没有上前,负手而立背对着谢还灵。

  良寂许久,步少棠一掌拍在茶桌上,声音骤然一冷,斥问道:“你到底、是谁!”

  谢还灵知道他想问什么,反问道:“我是不是他,很重要吗?”

  步少棠狞声道:“你只回答我,是或不是。”

  谢还灵矢口否认,轻声道:“不是。”

  屋内气氛肃杀,步少棠屈指扣在桌面,皮笑肉不笑道:“在我面前,你还敢装模作样!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谢还灵轻哼道:“刀锋过喉,人头落地,要是我死了,能让你好受,那就杀了我吧。”

  步少棠陡然扫开桌上茶盏,执着剑鞘便要劈向对方门面,谁知,谢还灵早已料到他的杀意,抢先一步翻滚到木榻一侧。

  步少棠再次举起剑鞘挥砍他的手臂,谢还灵伸手想抓住剑鞘。

  本以为能十拿九稳,谁知步少棠从他的手边往下滑开,转而敲向他的膝盖。

  谢还灵微微皱眉,抬脚企图避开,步少棠抬腿压下他的脚面,手中剑鞘用了点力道,霎时击向他的膝盖,击得谢还灵微微发疼。

  步少棠身形后移,衣玦无风而动,剑鞘霍然逼近,伸颈睨着他,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腿上膝盖有个旧伤口,是你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所致。膝盖骨裂,后来虽痊愈,但每次练功碰到此处,你都会下意识躲避,你认还是不认?”

  小时候,谢还灵爱贪玩,总是趁着练功时候,就偷懒拉着步少棠去跑马场驯马玩。步少棠不知看过谢还灵多少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都是他将谢还灵背回家的,他对这一处伤是最知根知底的。

  谢还灵神情冷漠,轻叹一口气,沉声道:“将死之人,夹着尾巴苟延残喘罢了,认不认又有意义?”

  步少棠怒道:“我问你,你回来为什么不回桃花谷?!”

  谢还灵冷声道:“步少棠,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个祸害,是个会掀起腥风血雨的人,我回去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步少棠陡然拽住了谢还灵的衣领,沉声道:“我当你死里偷生,是改邪归正,好好做人,你果真还是执迷不悟,死性不改。”

  须臾,谢还灵眉间阴冷,寒声道:“你要我安分守己,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步少棠手指收紧,提着他的衣领撞在墙壁,响起“砰”的一声,满含恨意地道:“当年神武台混战,花啼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忘了,嗯?!全是拜你所赐,人活生生地被捅穿了心!她是你的阿姐!你的嫂子!”

  谢还灵皱眉吃痛,猛地抬头呼出一口长气,撕掉了那张和颜悦色的面皮,情绪仿佛沉入了深潭,连一点伪装也看不到。

  他注视着步少棠,沉声道:“谢武修魔道,三万仙士命丧不焚天坑,我便是千人唾骂的孽畜。奉天宗清剿桃花谷,那一日,我没了师父和师娘,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狗。神武台一战,血流成渠,我死了阿嫂和女儿,我做错了什么?!”

  步少棠露出阴霾的脸,面上满是怒意,双手死死拽着谢还灵的衣领,把人摔在地上,喉眼发紧道:“你怎敢提起我爹娘,你忘记了他们是因为谁被世人戳脊梁骨,又是为谁而死的。你以为不归桃花谷,跟着白二就能相安无事?你欠桃花谷的债,要怎么算,要怎么赎还?!”

  步少棠双目满是滚烫怒意,顺势骑在谢还灵身上,一拳打得人偏头,再一拳而下,却被谢还灵握住手腕拽近自己。谢还灵用头狠狠地磕在他的额心,眼里疯癫地道:“是,我就是个疯子,还是个恶鬼。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能还清桃花谷罪债,能让你感觉好受,我不介意由着你一刀一刀的剜。”

  步少棠陡然挺身,游刃有余地又朝谢还灵的脸打了一拳,句句阴狠道:“你想求死,休想!你以为死了就不痛苦么?孤魂飘荡在底下,你能分辨出哪个是我爹娘,哪个是你阿嫂?想一死了之,做什么春秋大梦!回了桃花谷,今后有我盯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谢还灵恨声道:“我已叛出雪月派,早已不是雪月派的人,我是谢武留下来的余孽,苟且偷生才是我的活路。”

  谢还灵舌尖被打出血,眼见步少棠抬拳还想再打,却是一拳重重捶在地板上,冷笑道:“你是雪月派的罪魁祸首,你在我的手里,没了白二作保,看你还能活多久?”

  房间里一阵碰撞声响,打翻的桌椅,摔碎的茶盏惊动了隔间步知仪。步知仪换了脏兮兮的道服,扶着窗偷偷张望,见两人打得激烈,赶紧在门外大喊道:“爹!”

  步少棠侧目静了片刻,一脸不忿站起身,扬声道:“让你老实待着,你是一刻也不消停!存心找揍是不是!”

  步知仪推开房门,急声道:“爹,在那乱坟地上,是他救了我,你好好的打他干什么。”

  说罢,步知仪几步跑上前,伸手扶起谢还灵,轻声对他道:“赶紧走。”

  步少棠横出紫青剑,偏不让他走,道:“臭小子让开,谁准许你让他走的,滚回你自己屋里去!”

  步知仪见自己爹又要动手,赶忙拦在谢还灵的身前,道:“爹,这人是诛邪宗的弟子,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魔者,与诛邪宗为敌啊,这人又不是谢还灵,要走让他走就是了。”

  步少棠面色恼怒,道:“闭嘴,赶紧给我让开!”

  步知仪又急声道:“爹,你让他走,又怎么了吗?!”

  一语末了,他反手推了一把谢还灵,把人往门口推去,一边还防着步少棠动手抓人,谢还灵也不多做停留,急忙抬步走出了房门,待人一走,步少棠就见地上,掉落了一个油皮纸包裹的东西,他捡起一捏,还未拆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步知仪见他爹额头一块淤青,问道:“爹,你额头怎么回事,他对你干什么了?那人到底是谁?你为何每次一见他,就会这么暴躁?”

  “问那么多干嘛,还有你今天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步知仪悻悻低了头,看着步少棠手里拿着一包油皮纸,知道是谢还灵落下东西,一把夺了过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定是他落下的,我给他送回去,很快就回来!”

  步知仪几步跑出了屋,步少棠气得又怒道:“臭小子,我让你去了么,给我滚回来!不给你腿打断,你是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