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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准时开张,一切如常。料想中官兵挨家挨户搜查的局面并没有出现,看来的确是不可张扬的私事。他向左邻右坊一打听,好像确有李员外家二儿子身患残疾这回事,疑虑便消了一大半。
不知何时,颜笙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背后,忽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你这小兽居然会洗衣服,卖么?开个价。”她方才看到小崽子在浸泡着衣服的盆里踩啊踩,闻所未闻,感到十分惊奇。
“不卖!”他一听,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多少钱,我出得起。”
“万金不换!”
她听闻,来了兴致,接着道:“真的?一万两黄金,什么事不能干?你就算去买个真的神兽,说不定也有人愿意给。”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衡量的!”清知愤愤地说,“跟神兽不神兽没关系,不管夭夭是什么,我都不会抛弃它!”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警告道:“你可别把它偷偷带走,我会生气的!”
“我还没那么龌龊。”她哧了一声,悠悠道,“不过,倒挺想看你生气的。”
“——估计跟小猫炸毛没什么区别。”
??听听,是人话吗?
“你快走你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他挥挥手,试图将她赶走。
“呵,我就不走了。”她耍无赖一般,曲臂往柜台上一靠,戏谑地看着他:“喵一声我看看?”
“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碰你啊?”清知“信不信”半天,想到一个好方法,胳膊一伸,作势欲触碰她。
“你敢!”她秀美的柳叶眉登时倒竖,怒道。
“你猜我敢不敢?”
“算你狠。”她狠狠一甩手,扬长而去。
……
一晃就到了傍晚,酒坊提前关门,清知从外面菜场拎了只鸡回来,走入后屋,往颜笙那一扔:“杀了。”随后转头,冲小家伙们笑笑:“今晚我们吃鸡!”
“?”女孩横了他一眼,道,“想弥补?晚了。”
“谁要弥补你了?”清知笑笑,“快入冬了,给孩子们炖个鸡汤,补补身子。”
“嘁。”她提起鸡脖子,拿了菜刀走进院子。不一会儿,白花花的鸡肉被端进来,料理得干干净净,在砧板上一切,鸡胸脯、鸡大腿、鸡中翅……有筋有骨,层次分明。
“我发现你是个中好手,以后考虑开个饭馆吗?我一定去捧场!”清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切好的肉,赞不绝口。
“哦呵。”回复他的照样是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先说好,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能会糟蹋你这完美的刀工。”
“知道,吃的出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
上了饭桌,颜笙一改之前的收敛,筷子动个不停,“嚯嚯嚯”把鸡肉堆了整碗。清知抽抽嘴角,在她再次伸长胳膊去夹肉时,用筷子止住:“给孩子留点。”
哪想到,她眨眨眼,顺溜无比地说:“我也是孩子啊。”瞥了小家伙们一眼,“不过比他们大了十岁而已。”
“你才十三?”清知狐疑道。
“如果十三能多吃点肉的话,我今天就13!”
清知被她的厚颜无耻逗乐,“噗”地笑出声:“真好意思。”
这一声笑立马引来在场另外两个小崽崽的关注,月月脸一黑,“啪”地放下碗,夭夭饭也不吃了,两腿一蹬跳进他怀里,打滚撒娇求抱抱。
“你家这两位还会吃醋呢?”
清知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搂住夭夭,在它背上捋捋,笑容满面地打趣:“可能是对我的爱太深,不想被别人占去?”
正说着,月月已走到他旁边,爬到凳子上,一把揪住夭夭的皮毛,将它从他身上硬扯下来。
“哟,还不是统一战线?”颜笙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被提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
“他俩天天这样,我习惯了。”清知摊摊手,好在两个都有分寸,只是小打小闹,不至于伤着,他也就没怎么管。此刻,他拿起筷子,对着两个脑袋一边敲了一下:“别闹了,吃饭去。”
两个小团子当即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有意思!”看到这新奇的一幕,颜笙仰头,开怀笑起来。
笑完,发现清知正看着她。她五指纤纤抚上脸颊,小指似不经意地蹭过眼尾:“看什么?”
“你很少这样笑吧?”
“……”对方的神情一变,浑身的利刺在瞬间竖起,像被进犯了什么私人领地。她睨了他一眼,脸绷得紧紧的,语气冷硬到了极点——
“你管我笑不笑呢?”
清知见状,也不恼,微微一笑,眼睛月牙儿般的弯起:“多笑笑心情好。”
有小家伙顿时不乐意了,两边蠢蠢欲动,清知收起笑容,敲敲碗,严肃道:“吃饭!”
……
次日,清知一早起来,走到铺面后站定,冲里面喊:“颜笙姑娘,起了吗?我要出去进货了。”
“起了!”遥遥传来一声回应,清知刚准备抬脚迈进去,前面忽然蹿出个人影,银光一闪,地上什么丝线般的东西被她收回袖中。
“这是……?”
“搞着玩的。”她无所谓地说。
清知撇撇嘴,小声嘟囔:“别以为我猜不到是某种机关。”
“我听觉好,”她指了指耳朵,“一有人靠近就会醒,这只是一层保险。”
“随你,别误伤人就行。”
清知说着,拉开店门,刚好看到外边有个人推着一辆板车路过他家门前。扯上躺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小桃树,叶子枯黄了大半,蔫巴在那里,只有几根细弱的根须尚透出一线生机。
他出声:“嘿,你要带它去哪呀?”
“拉到郊外扔掉。”那人头也不抬,如是回答。
“啊,不要的话给我吧?”清知连忙开口,“省得你跑那么远。”
“行啊!”对方爽快地答应,把车推到他跟前。清知弯腰抱起树,道了声谢,拖着它穿过店面,走进庭院。
“你弄回来一棵死树做什么?”少年声音不解地响起,向他提问。
“没死呢,根没烂。”清知说着,拿铁锹翻开庭院一角的土壤,将它的根部埋进去:“正好我觉得院子有点空。”
颜笙表示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去买一棵好的?”
“……可能我遇到了它,就是要救它吧?”清知歪歪脑袋,想出个说辞。引来一声嗤笑:“树又没有灵智,它不会感激你的。”
“有的。”这回清知认真了,解释,“你有没有听说过草木精?草木修炼数年成精,可化作人形。”
“哦——”颜笙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你等着它化形来报答你呢?”
“也没有,”清知摇摇头,“我做我想做的事而已,为什么非要它报答?我就是想把它接回来养活,就这么简单。”
“搞不懂。”颜笙想了想,说:“那明天经过一棵树,后天经过一棵树,你都要带回来照顾?累不死你。”
“当然不会天天有啦!”清知笑笑,“我在这待了大半年,也只有这一次。”
“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益处,干嘛还要做?”
“怎么没有,它以后若是开花,能装点我的院子,若是结果,可以摘下来吃。不开花不结果,也会清新空气。最不济,它没活过来,我在浇灌的过程中也收获了好心情。”
“你可知道‘佛’?”她听完他的这一番言论,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神色:“我觉得跟你有点像,明天去庙里蹲个位置吧,说不定有人愿意供奉你。”
清知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道理嘛,他讲了,至于人明不明白——就不是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