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至深夜。
清河行宫外禁卫军以血肉之躯相抵,历经一夜,虽损伤惨重,但最终护送皇帝成功突围。
“突厥人狼子野心,即使刘珠与他们结盟,落入他们之手也不会轻易被放过,你只会再度成为他们的棋子,”李玄烈向刘玳伸出了手,“跟我走。”
雷声渐远,黑暗天际只剩残余的电光。兵戈声在一墙之外响起,杀伐的血腥气淹没在大雨之中,随着泥水冲入深山。
刘玳颤动的手仅与李玄烈相距一寸。刚才话说得太满,他以为与李玄烈之间早已无路可退只剩难堪,不曾想到了这个时候李玄烈还想着他。
他还犹豫着是否要搭上,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拖起拉入了怀中。
“跟我走,”李玄烈又说了一遍,“起码我不会伤害你。”
闷雷失去了初生时的惊心动魄,只剩缓沉的余响,李玄烈近在咫尺的鼻息不断灼烧着刘玳的神经,最终在雨声与兵戈声中,他沉默着闭上眼点了点头。
七月末,刘唐旧部勾结突厥,叛军涌入京城,身在清河行宫中的天子被包围,虽于雨夜在一众禁卫护送下逃出,却又因一场半道突发的山洪而下落不明……
李玄烈在与刘玳失散的梦魇中醒来,他睁开了眼,只见到一方破败潦草的房顶。陌生的环境不免令人心生警惕,他想要起身坐起,下身却传来一阵骨头碎裂般的疼,他忍不住痛苦地“嘶”了一声。
恰好这时虚掩着的门也被打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瘦削身影推门而入。
“你醒了?”刘玳说道。他穿着件不合身的粗布衣,眼底攒着一抹青黑,面色也有些难看,而手里拎起了一包草药。
“玳儿,是你,你还好吗?你那夜有没有摔着?”李玄烈一看见人就心切地关怀。
“我无事,你那日将我护得严实,只受了点不要紧皮肉伤。倒是你,腿摔坏了有些难办。”刘玳道。
悬着的一颗心暂且放下,李玄烈不甚在意自己的腿伤。他环顾四周,只见到墙壁上挂着的几张弓,又问:“这里是何处?”
“山上的一间小屋。我们被山中的一名猎户所救,他怕会被人发现,于是将我们安置在了山上,这是他平常存放打猎工具的屋子,虽简陋但也勉强能住下。”
“山中的猎户……他可信吗?”
刘玳扯着一丝尴尬的笑,“他猜出我们是行宫中逃出的,也知道追我们的是叛军。他说当今天子是位好天子,比前朝那不作为的病秧子好多了,这天下可不能再被前朝那群人夺去了,看我们应该也是当朝的大官,于是冒险救下。”
李玄烈忍俊不禁,说道:“倒是位深明大义的人。”
闻言,刘玳敛了笑意,将手中的草药甩到李玄烈身上,“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换药。”
李玄烈将草药捡起,朝着不悦的刘玳又笑了笑:“我昏迷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三日。”
“三日,这三日都是你照顾我?”
刘玳蹙眉,似乎不满他这疑问,“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这般重,搬动搬不动,给你的腿换一次药太过费劲。”
他自己身体也不好,照顾这昏迷中的李玄烈便更加劳神费心。要不是想着那夜李玄烈危急之时还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他总不能恩将仇报,于是为了还这份恩情,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去照顾这曾经害惨过自己的人。
刘玳冷冷望着他,突然一声干呕,便又匆忙跑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李玄烈已经换了一半药了,他腿上的伤口是被滚石砸的,骨头估计是断了,皮肤上也着爬着一道狰狞的血痕。
见人又回来,李玄烈放缓了声音,问出了另一个最关心的事,“你的肚子,还好吗?”
刘玳深吸一口气,“好得很,还稳稳呆在肚子里,根本掉不了。”
说起这孩子他心中便一阵烦闷,偏偏李玄烈炽热的目光又不加掩饰,看得刘玳颇为不自在。
“行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此养伤,叛军应当不会轻易发现。等你伤养好了……”刘玳一顿,悄悄垂下了眼,“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分道扬镳。”
“我不欠你的,李玄烈。我们也别再纠缠,至于刘珠的事你如何决断也与我无关,只求你能看在往日恩情上放她一马。”
“复国我已不奢求,只盼能带她一起远走高飞,离开京城。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李玄烈沉思良久,他抬起头时刘玳还立在门口,瘦得令人怜惜。他目光又落在了那个肚子上,或许不久之后那里将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里面会孕育着一个孩子,他与刘玳的孩子。
可刘玳不会想要的。强行留下只能引起他的反感,唯有潜移默化才有一丝希望。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