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月在山中一连休养了月余, 按她的性子,刚能走路时便要离开这里去往京都寻元怿。但那绿衣姑娘某日从外间回来带了消息,说如今外面已然江山易主, 只是兵乱尚未平息。

  “你是说, 义军成功了是吗?”

  “是。皇榜公示了狗皇帝的罪行于各州城府衙,如今已然天下皆知。”

  “所以如今做皇帝的,可苡橋是那位江王世子?”

  绿姑娘闻言看向阮舒月, 两个人今日心思都有些不专, 故而一开始谁也没发现对方的不同寻常。

  “你似乎,很开心?”

  “原来的皇帝残暴, 我家族亦被他所害, 如今他落得这个下场我自然高兴。”阮舒月稳下心神,她觉着今日的绿姑娘也有些不对,从对方刚才回来自己就发现, 她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但又不像悲戚,那感觉就像是……“你似乎很怅然?新皇登基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新皇帝有什么问题?”

  绿姑娘摇摇头, “她很好。”这一声说的极小,阮舒月追问:“什么?”

  “没什么, 新皇据说是三王之乱时,逃出来的江王小世子。”绿姑娘说着长叹一声, 转过头来竟然冲阮舒月莞尔一笑:“等你伤好了,我送你下山吧。”

  等到人都离开, 阮舒月还站在原地, 刚才她对自己笑?她还是第一次看这位冷面姑娘对除了盲姐姐以外的人笑。大小姐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终于想到那感觉, 刚才她就觉得绿姑娘奇怪, 她回来时那状态,仿佛溺水已久的人终于得救上岸一般。

  所以,她猜得应该没错,这姐妹两人,也是被郎延拓迫害过的哪家官员的亲眷遗孤吗?

  阮舒月并不是自己伤好下山的,春分这日,她正在屋中一边听着盲女姐姐弹琴,一边摆弄着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梅苏春。用露水泡过的春茶格外醇香,她和盲姐姐都十分喜爱。

  两人一个抚琴一个煮茶,正在这高山流水静享时光,忽听外间一阵嘈杂响动,似有男子说话的声音。阮舒月一惊就要出去,被那盲女拦下。“先看看是什么人,若是贼人你速从后门出,去到山中玄清观找到观主前来相救。”

  玄清观?阮舒月低声应下,趴在窗边一看,就见那绿姑娘正在外同一伙护卫模样的人对峙,要不是她眼神尚算好,这个距离还能看到隐在人群后的护卫头目,当真就要演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

  “小翀!”大小姐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在绿姑娘就要动手时飞奔而过。唐翀按照陆棠一手下找到的线索一路寻来,果然在山间发现此处,这一月来她遍寻周遭州城未果,疲累不说心里的压力负担已经崩到极点,如今一见阮舒月活蹦乱跳地跑出来,精神被压到临界点的人情绪一松,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月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公子可怎么活啊!”唐翀跑过去抱住阮舒月,这一下情绪激动一巴掌拍在了阮舒月的伤口上,大小姐当即“哎呦”一声。

  那绿姑娘嫌弃地皱皱眉,“她背上有伤,不能碰。”

  “啊?你受伤了?伤哪了?严不严重?”唐翀闻言赶紧松开阮舒月,绕着人转了一圈检查。

  “不碍事,伤在后背,如今已然养的差不多了,你就是不来找我,我过两日也是要回家的。”

  “那正好了,这地界山路难行,我让人抬你下山。”

  阮舒月赶忙摇手:“不用不用,哪里就那么娇贵。”

  此时那绿姑娘又出言:“你伤在心肺一脉,需好生静养。既然你的朋友找来了,你便跟着她们下山吧,寻个名医好好医治,免得落下什么毛病。”

  相处这些日子,阮舒月知道,这绿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当下冲人一抱拳。“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绿姑娘摆摆手,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唐翀一看,料想这定然是救了自家月姐姐的恩人,跟着上前抱拳施礼。“姑娘救了我姐姐,便是我们的恩人,我家定当报谢姑娘大恩。”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不来打扰便可。”唐翀一噎,这姑娘长得倒是挺可爱,怎得表情说话都如此冷情生硬。

  阮舒月知道她的脾气,只是笑笑,“小翀,你带人在这等我,我有几句话要和恩人说。”

  “好,月姐姐。”

  绿姑娘走在前头,阮舒月跟着她进到屋中又关上门。房中的盲女也听到了外间动静,此时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得出来,月姑娘的家里人很惦记你。”她笑了笑,“快回家去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阮舒月抱拳俯身,按照江湖的规矩行了个大礼。“二位姑娘侠义心肠,于你们是举手之劳,对我乃救命之恩,此恩情阮舒月定然铭记于心。”

  那盲女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舒啸清流,月韵花容。好名字,月姑娘的名字当同你的人一样。”

  阮舒月被夸的面红,走到盲女近前,“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我的名字。”盲女似有怅然,“我也记不起我的名字了,前尘往事恍如隔世,不若你便同小竹子一般,唤我云姐姐就好。”

  “云姐姐。”阮舒月郑重唤一声,继而回过头,对那绿衣姑娘笑道:“原来你叫小竹子。”

  小竹子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阮舒月又笑:“小竹子,你有十六吗?”除了眼神沧桑做派老气,小竹子不管是那还有些嘟圆的小脸,还是细长像未抽条的身形,看着都比她们要小不少。

  小竹子瞪她一眼,“回去找你的公子好好养伤,要静养,别到时候再落下病根,你这不听话的,到老就有你好受了。”

  “果然,长得像十六,说话倒像是四十六。”阮舒月笑,云姐姐闻言也跟着笑。三人调笑了几句,阮舒月收起玩笑心思,正色道:“云姐姐,小竹子,你们可有什么心愿,若我能做到,定尽我所能帮你们完成。”

  她说的认真,听闻此话的二人亦都肃了神情。

  “心愿。”云姐姐怔忡片刻,继而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能平淡度日便是我之心愿。”

  阮舒月见她言辞真诚且观她素日淡然作风知她不是客套推脱,便也不再多求,若她们真有冤情,来日回去,待元怿将事情处理完,再帮她们姐妹平反家族也不是不行。

  唐翀果然找人弄来一张竹子做的抬撵,阮舒月辞别姐妹二人,被唐翀接下了山。

  等阮舒月走后,小竹子关起门来,表情亦不再是方才的淡然平静。

  “姐姐。我们的住所已然暴露,还是搬去其它地方吧。”

  “我让你打探之事可有消息,义军是元怿吗?”

  小竹子望着她,当只有她们俩在时,她便会这样望着她。“是世子,义军首领正是世子,她没有死,如今她终于报仇雪恨。”

  小竹子,正是十五年前,元怿在京都城斗蟀大会那场动乱上救下来的孤女。而她对面的盲女,则是江王府的云卿郡主,元怿心心念念的阿姐。

  云卿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不断从她脸颊划过落下。元怿没有死,这个消息,甚至比她如今终于报仇雪恨来得更让自己高兴。

  “小竹子,带我进京都,我要去找元怿。”

  “不可。”小竹子几步上前,半跪在云卿身边,“如今世子虽已登基,但狗皇帝的女婿还带着重兵在关州口,若他一举反攻过来,当不知局面如何。”

  “你什么意思?”云卿立时急道:“元怿还有危险?”

  “世子未必就会输,但凡事总有意外,不若等她将江山坐稳,没有祸患,我再带你找她。”

  “若她此刻真外有忧患内有纷乱,我便更应前去寻她,她是我的弟弟我了解她,这么多年我们只当对方已然死了,她会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样一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云卿想到这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的元怿,她那最与世无争的元怿,当是受了怎样的煎熬苦楚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若你真的为我好,便让我去找她。”

  小竹子单膝跪在她面前,“当年要不是世子救了我,便没有今日的小竹子。我这条命是世子给的,又是柳妃娘娘将我抚养长大,她们的仇江王府的仇,还有你的眼睛……这些,我一刻都没有忘。我一直想,将你好生照顾安顿好后,有朝一日待得良机,我定去京都城杀了郎延拓那狗贼。哪怕豁出我这条命亦在所不惜。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放心你,郡主。”小竹子说至动情处亦哽咽了声音:“若你有个闪失,若你被世子的仇家拿住要挟,又该如何是好?”

  当年要不是小竹子,那么大点的一个孩子将她从乱葬岗里背出来,这么多年又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她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云卿喟叹一声:“别叫我郡主,郡主,早已经死了。小竹子,你不欠江王府的了。”

  “姐姐。”小竹子拉过云卿摸过来的手,云卿看不到,她的眼睛里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稚童望过来时的天真无邪。如今的小竹子已然出落成少女模样,而她的眼睛,在望向云卿时,也只有看着云卿时,才会有那样的温柔眷恋。“我答应你,待外间时局好一些,我定护送你去京都城见世子,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

  “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错误的预判了自己的预判,下章才能见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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