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阮舒月一心为着元七娘能远离薄情郎独自快乐美丽时, 她心心念念的元七娘,正为着“薄情郎”忧心头疼。

  事情还要从公堂上回来那日说起。众人从衙门回客栈的路上,元怿见着洪三娘随意拉起陶依的手腕为其把脉, 才猛然惊觉一件事。起初她以为洪三娘中意男子打扮的陶依才愿意相助, 可若她懂医术,一搭脉便知陶依性别,定早发现她是女儿身, 又为何愿意冒这等风险如此帮她?将自己的疑惑同陶依说完, 没想到对方则更惊讶,她甚至不知洪三娘知晓她是女子。

  之后两人具体怎么谈的元怿不清楚, 第二日陶依再来找她时, 告知她洪三娘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以及她们之间是堂姐妹的关系,家中的变故虽未细说但却知晓她们姐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多了她再未提, 只让自己安心在此住下。元怿听着她俨然已将客栈当成自己家般,再看她一派安逸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继上次探行清泉山未果还捡回来个阮大小姐后, 耽搁这许多天,元怿便想着趁今日天好再上山一趟。这日她早早起床, 吃过饭悄悄关门轻行慢步准备下楼离开客栈,可刚走到二楼拐角处, 便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客栈大堂里,陶依正一步步逼近洪三娘, 直至将人抵到桌角。元怿瞬间屏住呼吸, 脚下仿如生了根般扎在楼梯上, 她听到陶依说:你竟然不觉得女子和女子之间, 是不对的吗?”

  女子和女子之间, 什么不对?

  “你怎知我就觉得这事是对的?”洪三娘声音轻软,哪还有往日大掌柜的爽利风行。

  陶依靠近洪三娘的耳边,元怿不由跟着她动作探身,想要听得清楚,可这个距离饶使她听力再了得,也实在听不清究竟耳语了什么。不过话虽然没听见,但洪三娘的表情却十足十落在了她的眼中,陶依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见惯风浪的女掌柜瞬间脸红?

  在看到洪三娘从羞赧到茫然的喊出陆棠一三个字后,元怿实在没办法继续在楼梯上待着。她轻轻咳嗽打断了二人之间莫名旖旎的氛围,下了楼后又无视尴尬,很恭敬有礼的向洪三娘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人家在知道自己姐妹都是逃犯的情况下还愿意帮忙,简直就是舍命相救的情谊,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好好感谢。

  只是当时她还能保持住面不改色,私下一个人时,元怿可就没办法不去想两人之间的事情。她从未见过陶依如此对谁这般,就是对自己,也没有这样……元怿蹙起眉,搜刮着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感觉。从怀中掏出那枚贴身携带的海棠花香囊,元怿深吸一口气,往常再忙都要回悟策论兵法的人,这晚却对着香囊出神了整整一夜。

  那日的清泉山之旅,不出意外又没有去成,她不知自己是和那座山八字相克还是怎么回事,每次去都能出现意外情况。这次倒是没捡回什么陌生人,而是将闪了腰的王琦和崴了脚的俞菱初帮忙送了回来。那日打架之后本来陶依和俞寒时就负了伤,这次伤员又加两位,这下全客栈上下除了洪三娘和她再找不出个囫囵人了。

  偏巧这几日被砸的客栈又重新装修,阮舒月住在这又要照顾她的饮食,阮大小姐倒也通情达理,派来自己贴身丫鬟秋兰帮忙做饭料理些杂务,元怿留在人家这里自然不好不干活,小世子自此解锁了新技能,厨艺。

  “哎呦我的天,你那黄瓜还能切的再慢点吗?”客栈后厨房,陶依看着一点点切黄瓜片的元怿忍不住吐槽,“我菜都炒完了,你一盘凉菜还没切完呢?”

  “黄瓜不切薄片,不入味。”元怿不急不慢,手起刀落,小嫩黄瓜成了一片片的晶莹薄片。

  陶依忍不住翻个白眼,“您说的对,功夫活。”

  等元怿切完黄瓜加了盐糖醋和辣子香油拌好,陶依望着那盘色香味都算不错的黄瓜凉菜点了点头,“阮大小姐一定喜欢。”

  元怿斜她一眼,仔细端详自己的小黄瓜菜半晌,方才往陶依面前一端,“送去吧。”

  陶依左手锅铲右手刀,对着元怿晃了晃。“谁去?我还有一大家子的饭做呢,你,送去。”

  ……

  元怿托着张硕大的餐盘站在三楼阮舒月房间外深深吸了口气:“阮小姐,你的午膳好了。”

  开门的动作很快,几乎她话音刚落,秋兰就将门打开。“元姑娘,我来吧。”

  “没事,你别沾手了,我直接放过去。”这么一大盘子,倒腾来去再摔了。

  元怿刚进屋,就见阮舒月坐在桌边,冲她绽出一抹笑。“怎么是你来了?”

  “客栈的人都伤了,忙不过来,我帮帮忙。”

  秋兰将门关上,“我昨儿在后厨房还瞧见元姑娘亲自下厨呢。”

  “是吗?”阮舒月微微睁大眼睛,她眼睛本就有神,这样瞪着便显得有些俏皮的可爱,“今日的饭食有你做的吗?”

  元怿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道黄瓜小菜道:“这是我做的。”

  阮舒月看向那盘摆盘精致的黄瓜片,“看着刀工很不错呢。”她拿起筷子夹一片放入口中,随即赞许:“味道也极好。”

  元怿腼腆笑笑:“你吃饭吧,我走了。”

  “哎!”阮舒月唤住她,“你吃过了吗?做了这些我吃不完,不如一同坐下用些?”

  “下面还忙着,我就不留了。”元怿说完不待阮舒月继续,微一颔首,转身离去。大小姐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对方此时已闪身出门。

  “小姐,人走了。”秋来在旁轻声提醒。

  “我看见了。”阮舒月没好气道,秋兰撇撇嘴,给人将粥碗推过,“小姐,您是不是对元姑娘,太好了?”

  “有吗?”大小姐再度伸筷子,又一次夹起小黄瓜菜,“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没为人家做什么,算太好吗?”

  秋兰眨巴眨巴眼睛,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对她家小姐有救命之恩的人,不知道究竟怎么报答才算正确,只是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对待恩人的态度,是这样吗?她怎么感觉她家小姐有些过于在意了?

  当然,很快秋兰便见识到,什么叫没有太好,只有更好。

  此时天气已有些温热,尤其晌午,出去一趟往往都要热出汗,而她亲爱的小姐,正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蹲在厨房里,看元姑娘烧水。

  “小姐,太热了,要不您出去坐着吧,元姑娘也休息吧,我来烧水。”秋兰是真怕把她家小姐折腾出好歹,又知道元姑娘在这,她家小姐哪里也不会去的。

  “不必了,这些我能做。”元怿拒绝的干脆,阮舒月答的也及时:“没事,我正好想看看民情生活。”

  大街上哪里看不得风土民情,非要挤在厨房里看烧水?这话秋兰是不敢当面说的,只敢一个人默默腹诽,而等元姑娘去外面替陆棠一劈柴时,她家小姐才终于带着自己的小桌茶水糕点,跑到葡萄架底下,继续看人干活……

  独留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的秋兰百思不得其解,她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报恩?

  元怿心疼陶依故而替她劈柴,殊不知自己也有人心疼,不仅心疼,还为她的敦厚老实结结实实的怄气了一把。

  阮舒月:人家掌柜的和小账房在一旁亲亲热热,你顶这个大太阳在院子里为他劈柴!傻不傻!

  大小姐是个直爽的性子,看不惯的当然要说出来。“元姑娘怎么说也是客人,怎么能让人家干活?”还是陶依灵机一动,想出个元怿被偷身无分文欠了房钱,她性子好强又不愿意接受钱财帮助,便帮客栈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抵消食宿费用。

  “她的账都记在我这,还有,这件事你们不要告诉她。”

  对面洪三娘和郎陶依面面相觑,目光颇有些意味不明。

  大小姐扬扬脖子,显得满不在乎:“救命之恩,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乘凉小队话题中心的元怿,劈好了柴正准备去打些热水回房洗个澡。

  她不是没看见对面三个人的目光,只是元怿自己也奇怪,她有些不敢上前,而这份不敢里很大程度上,是来自颇为热情的阮大小姐。自己要是昔年男子身份时便罢了,今日都恢复了女儿身,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小世子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阮大小姐便亲自上门前来解惑。彼时元怿刚刚将水放好,阮舒月站在她房间里,看着她将沐浴的东西一一收拾妥当。

  “你要看着我沐浴吗?”元怿拿不准这位县令千金究竟要做什么。

  阮舒月本只是想和元怿说两句话,但见她这不耐烦的态度,大小姐的脾气当下横起:“都是女子,怕什么?”

  元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人没事吧?“那你洗吧,我看着。”

  “你!”大小姐手握着木杖,被反将一军正酝酿,元怿又追了句:“不是说都是女子吗,怕什么?”

  激将法啊?阮舒月自认修身养性多年,不是个急躁脾气,可也不知为何,元七娘一这般她那不知明的邪火便由丹田而出,游走于周身而后攻心。

  “可以,给本小姐宽衣吧。”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我方才替你将客栈的欠账还清了,以前你替客栈做工,现下为何不能服侍我?”

  “服侍,你?”元怿压下眉,她向前两步靠近阮舒月,在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子时,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过话。

  阮舒月说完亦有些后悔,她本不欲告知人的事,就这样顺嘴说出来,像是自己为了区区小钱便要挟了人一般,弄得自己好似个纨绔恶霸。

  就在她犹豫着要怎么说找补的话时,元怿却再向前一步,这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阮舒月只觉身上一软,一只手置于她的腰上,衣带拉扯的感觉细小轻微却又因这静谧的空间格外明显。垂下眼的一刻,阮舒月只觉脑袋一轰,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元怿手指修长皓白,此时正搭在她半开的衣衫处,耳边是她压低着的清冷声音:“还要,继续吗?”

  阮舒月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一刻的大小姐已经完全呆愣住。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近在咫尺的她,元怿的动作神态,她垂下的长睫,她触碰到自己时的感觉,哪怕是隔着衣服,都让她觉得一阵心慌耳热。

  阮舒月不说话,元怿只当她真要自己服侍,心一横竟将她外衫除下。初夏衣衫轻薄,元怿看着内里只剩中衣的人,手臂上还搭着对方的衣服,毕竟年轻的小世子心里也慌了神。僵持中静默,身后水汽氤氲,混合着香草皂荚的味道,让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变化……

  阮舒月抬眸时,眼神中似乎蕴着水光,看得元怿手一抖差点将衣服掉了。

  终究还是元怿先败下阵,“你去洗吧,有事喊我,我就站在这。”别过脑袋,小世子不再看她。阮舒月这才猛然回神,方才竟然好似一场水雾梦境,此时清醒过来,她才感到自己的烧灼滚烫。

  “你,你出去吧,我不用服侍。”

  “嗯。”

  两人此时的羞赧无措,倒真像十几岁的少年人,上元节初初相见时该有的羞涩。

  “可是,这是我的房间。”元怿都走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

  阮舒月面上更窘,赶紧转身离开的人忘记自己腿上有疾,这一下直接摔了出去,却也结结实实落在了元怿的怀里。大小姐可摔不了那么远,是元怿眼疾手快接住了人。

  接过她递来的木杖,阮舒月瞥了一眼元怿,没好气道:“衣服还我。”

  元怿脸也红了,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又去给她开门,“你,当心。”

  阮舒月临走时还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元怿心头一跳,这种眼神,她似乎见过……

  外面传来陶依和秋兰的声音,小世子侧耳听着,似乎是在问阮舒月怎么将外衫脱了。元怿轻轻呼气,自己刚才只想吓唬吓唬她的,谁成想她竟然不怕。

  外面声音还在继续,元怿不急着关门,想要再听听时,门口却出现了熟悉的一张脸。

  “开门!”

  陶依跨步上前的那一刻,元怿一把将大门合上,取过一旁木栓赶忙插好。“我要沐浴,水凉了。”

  “你等着!我还不信你不出来了。”

  等到门口陶依的脚步声渐远,元怿方才长舒一口气,而当她脱了衣服浸在浴桶里时,小世子不由皱起眉:自己刚才,慌个什么劲儿?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