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从店里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脚绵长，在夜色中织出一片茫茫雾色。
注意到李杏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纪青才意识到这雨一下，温度也降了。
纪青二话没说，折回已经关完灯的店里，找了件自己放在店里的外套出来，披到李杏肩上。
“小心感冒。”
李杏反手揪住衣襟，认真问她：“你冷不冷？要不一起？”
说着把衣服让出来一半。
看着她用手臂撑出的那个小小空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毫无遮挡的侧腰上，纪青喉间轻动，随即匆忙别开脸，低头去锁门。
“我不冷。”
夜色已深，雨还在下。
整座城市都已经在雨雾中陷入梦乡，只剩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雾中静静亮着。
天晚加上下雨，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影。
昏黄的路灯灯光在车里明灭。
路口的红绿灯变红，纪青将车稳稳停下。
车一停，原本还没有什么感觉的安静，霎时就突兀起来。
纪青看了看车窗外，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动了动，状似无意地往旁边看了眼。
副驾驶座的人裹着自己的外套，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格外认真。
跟她以前上课听讲的样子一模一样。
纪青有一瞬恍神，好像这中间这些年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
“好了。”
李杏忽然开口，嘴角跟着声音上扬。
听到她说话，纪青秒回神，一抬头，看到前面的指示灯已经变绿灯，恍然明白她刚刚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纪青将车启动。
“这个时间下班，对你来说是早还是晚啊？”李杏问。
“嗯？”纪青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
想了想说：“我没什么固定时间，说不上早晚。”
这话一出口，纪青就感觉自己是说了句废话，不由看了李杏一眼，见她表情没有什么异样，才暗自松口气。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开火锅店的？”李杏又问了一个新问题。
“我妈他们不是做这个的嘛，她身体吃不消之后，我就接过来了。”
“哦，对，你妈妈是厨师。”
纪青微愣。
这件事她好像就跟她随口提过一次，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嗯。”纪青轻应。
纪青握了握方向盘，主动起了一个话题：“今天累不累？”
“还好。第一天上班，怕出错，有点紧张，累倒还好。不过等到后面熟悉了估计就好了。”
“店里每天这么多人，出错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李杏点点头：“那我可以放首歌放松一下吗？”
“随便。”
纪青以为她是要拿手机放歌，结果没想到她打开了车上的播放器。
“让我来看看有什么歌。”
话音刚落，听到她忽然惊喜地“咦”了声，纪青感觉心直接蹦到嗓子眼，要不是因为人还在坐在自己车上，她险些就一个急刹踩下去了。
“这首歌你还在听啊？”李杏扭头看向她。
纪青噎片刻：“……什么歌？”
“《等下一个天亮》[1]。”
纪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吗？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听过的了。”
“我以为……”
李杏话说一半，语调一转：“那我就放这首了？”
“随便。”
熟悉的前奏在车里响起。
“等下一个天亮，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李杏跟着旋律小声哼唱了一句。
听到她的声音，纪青不自主看向她。
她坐在昏暗光线中，身体随着旋律极小幅度地晃动着。嘴里哼唱着，很是自得其乐。
周遭的光那么黯淡，可是这个人却满身透着温暖。
她满眼笑意转头看过来的那个瞬间，纪青觉得自己的心都满了，满得叫她眼眶一热。
纪青匆忙转过脸，假装认真看路。
听她声音随即停下，纪青不由问：“怎么不唱了？”
她却反问：“你还会唱吗？这首歌？”
“不太会了。”纪青答得飞快。
“但我还记得，上学时候，你唱过一次。因为唱的太好听，我记了好久好久。”
纪青目不斜视，没有往边上瞟一眼，因为那一句“记了好久好久”，心口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大概是太累了，后面李杏在车上睡着了。
车到楼下，纪青把车靠边停下，并没有着急叫醒她。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万籁俱寂，静得可以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纪青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看着李杏。
她睡得很香，也毫无防备。
也许是车窗紧闭的缘故，空气中隐约有一丝甜香。
纪青视线一点点下移，最后停在轻吐气息的唇上。
仿佛那里是所有香甜的来源，是蜜地。
就像是被什么蛊惑，纪青一只手把住方向盘，一只手撑在扶手箱上，俯身一点一点靠近。
气息交融的刹那，心里就像是跑出了一头野兽，疯狂叫嚣着。
方向盘上的手骤然握紧，纪青猛地退了回来，转身就去开车门。
刚一打开，那轻微的声响，叫副驾驶座上的人一下醒了过来。
“嗯？！”
李杏猛地睁眼，完全是惊醒的模样。
“吵……吵醒你了？”
李杏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惊慌：“我睡了多久了？”
“没有多久。”
李杏一看手机：“都这个点了，你为什么不叫我？”
没给纪青回答的机会，她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因为没有完全清醒，一下没站稳，还打了个踉跄。
“你别管我！你赶紧回家，你到家得什么时候了，我就不该让你送我。”她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堆，似乎还没有清醒。
看她有点犯糊涂的样子，纪青连眼睛都移不开，更不要说将车发动，最后是被她催着，才开车离开。
这一次，她只看了两次后视镜。
*
“服务员，这里再加两瓶啤酒！”
傍晚，城市华灯初上，店里客人就渐渐多起来。
纪青顾着整个店里。
李杏则在柜台里忙着排桌叫号。
“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会儿？”纪青问她。
没等李杏回答，纪青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一看，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到李杏在跟客人说话，便什么都没说，拿着手机往外走。
店外面都是在等位的客人，纪青一路走到光线昏暗的角落处才将电话接通。
“喂。”
*
李杏把一桌客人安排好，一回头发现纪青不见了踪影。
视线正四下找，严奇凑了过来。
“老板这几天跟你说什么了么？”严奇没由来地就蹦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压得低低的，神神秘秘。
李杏被问得一头雾水：“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李杏认真想了想，纪青没有跟她说过什么特别的事。
坦诚摇头。
严奇皱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
“要是没什么事，老板这段时间天天来店里干什么？”
这话倒是把李杏说糊涂了：“她是老板，她来店里不是很正常吗？”
严奇晃晃手指：“非也非也。咱们这个店开了这么些年，好多都是老员工，就平常的这些事，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干。再说，还有朱小云在，老板以前可没像现在这样天天来店里的。”
“老板真的……嗷！”
严奇话说一半，胳膊被人一拧，嗷地叫出来。
回头一看人，咬牙切齿：“朱，小，云。”
朱小云面不改色，就扬了下下巴，严奇一脸憋屈，但还是乖乖干活去了。
“别搭理他，他就是屁话多。”朱小云对李杏说。
李杏被他两这互动模式逗乐，笑着点点头。
朱小云刚一走，一个客人走到柜台前。面红耳赤的，似乎是喝了不少。
“你们店里那个什么隐藏款的饮料给我拿两个。”
李杏一下懵了。
她完全不知道店里还有什么隐藏款。
她周围也没有店里的人可以问。
稍微定定神，立马回应：“您要隐藏款饮料是吗？您说下您的桌号，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我现在就要！”
面前的人突然拔高声调。
靠近柜台的几桌客人齐刷刷看过来。
“是这样，柜台这边没有了，或者您在这儿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给您拿新的。”
“你们这店是怎么做生意的？现在才去拿？早干什么去了？！”
*
纪青看到在店外面等位的人都探头探脑地往店里望。
没一会儿，一男一女从店里走出来。
女的脸色很不好：“叫你不要喝不要喝，你偏喝，喝完还耍酒疯？大呼小叫的，谁欠你的？！”
那男人一看就是喝了酒。
纪青心头一跳，匆忙挂了电话冲回店里。
客人倒是还好，如果不是严奇在收拾柜台前面地上的玻璃渣，一切跟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纪青快步走过去。
柜台里的人是朱小云，而李杏却不见人影。
纪青心瞬间提起来，问朱小云：“出什么事了？”
“刚刚有个人喝多了……”
“李杏呢？！”纪青没等朱小云把话说完。
朱小云来店里也好几年了，但是第一次见纪青这个样子。眼神有点可怕，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样。
朱小云哑了片刻：“……她、她被泼了点酒，我让她去办公室换件衣服。”
朱小云话刚说完，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郭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