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沈司羽的离开而不了了之,但即便苦恼于此,沈易之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是个母胎solo的恋爱白痴。

  即便在修真界这些年也算半个“当爹”的人了,却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九子沐。

  忍不住叹气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师尊!”

  沈易之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下一秒那声音再度传来且持之以恒地叫了好几声。

  像只早起聒噪的鸟儿。

  沈易之失笑,立刻就猜到了门外是谁。

  他还没出去,便忍不住道:“别叫了,知道你回来了。”

  推开门来,果真瞧见已经到他肩头的沈迟迟正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瞧见他出来,整个人便如见了兔子的狼,当即扑了过来:“师尊,迟迟好想你。”

  沈迟迟将脑袋在沈易之胸前一个劲地蹭,像邀功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

  曾经早已习惯少年的这般热情,此刻却显得尤为珍贵,沈易之也忍不住揉了揉少年柔软的脑袋,低声道:“师尊也想你了。”

  许是很少见到这般主动的师尊,沈迟迟一时竟有些愣,呆呆抬头打量沈易之,满脸不可置信:“师尊,你可不要告诉小师弟,你说你想我这件事。”

  又是九子沐,沈易之不由得好奇:“为什么?”

  “我现在还打不过小师弟。”说起此事,沈迟迟苦下脸来,“但是等我再长高些,一定能从小师弟手中抢回来师尊的。”

  沈易之对于他这孩子般幼稚的行为十分无语,但一想到跟他争的是九子沐,又莫名觉有有些可爱。

  那么高一个男主跟眼前的小不点争执师尊到底是谁的,那画面,啧啧啧。

  “你小师弟说什么了?”沈易之忍不住问道。

  “小师弟?”沈迟迟没发觉师尊的关注点全在九子沐身上,还以为师尊是打算了解实情之后帮自己出气,便一溜烟将九子沐欺负自己的恶行一并列举出来了,“他说师尊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许旁人抱,还不许粘。”

  “要是被他瞧见,就会被拉去后山决斗。我年纪还小啊,又打不过他,还总是被他威胁说,‘要是敢告诉师尊,我就状告天下,沈迟迟是个打不过就告状的软蛋。’”

  “我以后是要娶漂亮媳妇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被小师弟败坏了。”

  沈迟迟说地义愤填膺,学地也惟妙惟俏。

  沈易之听他控诉,才意识到九子沐原是这般狡猾,又想到这人每每在自己面前作出那副仁义礼孝的老成模样,便忍不住发笑。

  沈迟迟听见自己师尊低低地笑,看见他额前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在空中留下好看的弧线,还有身上那好闻的海棠香也随之绽放,才意识到师尊根本就没有打算为他出头,但他也不觉得委屈,只觉他师尊实在好看得很。

  沈迟迟看得有些发愣,心头却又泛出一丝不明所以的酸楚。

  每次都这样,沈迟迟无奈地想着,媳妇每次都这样,他只要多看几眼沈易之,那种酸楚难耐的感觉便会泛上心头。

  像是在故意惩罚他朝三暮四一样,可他明明才十五岁,也从没见过那个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媳妇。

  虽然很漂亮就是了。

  跟师尊一样漂亮。

  直到沈易之发觉自己徒弟正愣愣地傻笑,才堪堪止住笑意,轻咳一声:“你五师兄呢?”

  沈迟迟回过神来:“五师兄去找二师兄玩了。”

  沈易之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年龄大了,一个个都留不住。

  只好珍惜眼前年龄最小,还好忽悠的沈迟迟:“你们在海运阁玩得开心吗?”

  “还好吧。”沈迟迟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并不想多说,“见到不少恶心的东西,根本没有旁人说的仙境,还不如我们玄云阁的风景好。”

  沈易之笑他不懂事,拿起一旁的折扇轻轻敲他脑袋,责备道:“如今外面已经不太平了,你就是再想出去,也没机会了。”

  沈迟迟吐了吐舌头,调笑道:“我才不要出去,趁小师弟不在,我要好好粘着师尊。”

  “是吗?”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反问,沈迟迟条件反射般跳开,方还说要粘着沈易之,此刻却和沈易之保持着几米开外的距离。

  即便是这样,沈迟迟的脸色还是不大好,他先是崩溃地看了一眼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沈易之,而后才缓缓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没瞧见九子沐,却看见了一张大红脸,怪异的长胡须在空中飘荡,却没有下半身。

  沈迟迟却也不是第一次瞧见这张脸,一想到不是九子沐本人赶来,反倒松了口气,像个漏气的气球一般,问道:“赤猊?你怎么来了?”

  沈易之也发现了伏在沈迟迟身后的大脑袋,起先他对于这样的形象还有些发憷,但见沈迟迟一脸淡然,便也想劝着自己别害怕。

  但还没等他建立好心理防线,赤猊便摇身一变,成了个赤眸红衣少年。

  赤猊像模像样地朝沈易之行了一礼:“美人师尊。”

  沈易之对他这样的称呼也算见怪不怪,便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有事?”

  “主人嫌我聒噪,让我来师尊这边住上一段时间。”赤猊似是委屈,瘪嘴道,“师尊不会不要我吧。”

  沈易之愣了愣,后知后觉问了一句:“你们可以分开?”

  “是啊。”提起这个,赤猊似乎更委屈了,“以前主人嫌我长得丑,不许我出来乱逛,现在倒是不嫌我了,负心汉。”

  沈易之被他这说辞弄地忍不住发笑,好心安慰道,“审美各有千秋,你喜欢自己的样子便是好的。”

  赤猊倒是生性单纯,更是把沈易之的话奉为圭臬,一听沈易之这般说,便忍不住嚷嚷:“还是美人师尊好,真不知道九子沐那家伙跟师尊这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

  沈迟迟在一旁不满地推了推赤猊:“这是我的师尊,不许你乱叫。”

  “这还是我主人的师尊呢。”赤猊可谓将“有事叫主人,没事九子沐”这一准则贯彻到底,跟沈迟迟拌嘴也不亦乐乎。

  沈易之颇觉有趣,但还没听上两句,便又听得远方有人朗声唤道:“师尊,不好了,沈迩辰找了个道侣。”

  其后传来沈迩辰愤怒的斥责:“沈梧瑜,你再说一句试试!”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云间堂前,瞧见沈迟迟也在,到底还是顾及师兄颜面,装模作样地行起礼来:“师尊。”

  沈易之拿折扇遮嘴,笑眯眯问道:“谁找了道侣?”

  沈迩辰当即泄了气一般,恨恨看向沈梧瑜,沈梧瑜却毫不在意他的威胁,细细同沈易之讲道:“我去后山,瞧见沈迩辰和他道侣隐在繁茂丛林间,卿卿我我,说小话。”

  “那人凑得可近,简直都要亲上了,还有他看沈迩辰的眼神,啧,活跟见了羊的狼一样。”沈梧瑜说话,一向喜欢夸大语气,又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气得沈迩辰面红耳赤。

  却又无从反驳,最后只将将说出句:“叫师兄。”

  沈梧瑜便自得地将“沈迩辰”换成了“二师兄”,仍说地不亦说乎。

  他们难得有这样相聚一堂的时候,几人打闹的喧嚣,甚至将本已经离开的沈飒宁和沈司羽都吵了出来。

  他们吵吵闹闹,问起沈迩辰那道侣到底是谁,便听沈迩辰羞着脸反驳道:“才不是道侣,朋友之交,朋友之交。”

  沈梧瑜当即反驳:“现在是朋友,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沈飒宁满脸好奇:“师兄师兄,那人叫什么名字?”

  就连平日话不多的沈司羽都要插嘴问道:“师兄可问过生辰八字?”

  大家便一起侧目去看沈迩辰,好像他们两人不仅确有其事,明日便要张罗着成婚成家一般,闹得沈迩辰往沈易之身边凑:“师尊,师尊救我。”

  沈易之瞧他们闹的样子,也忍不住跟他们闹,但笑着笑着,又看见云间堂外那棵海棠树,平白生出几分落寞来。

  到底,九子沐不在,还是少了些味道。

  沈易之突然没了声音,大家也瞧出他有心事。

  虽还不知道沈易之和九子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九子沐喜欢师尊的事情在玄云阁可算不得什么秘密,而昨晚小师弟找训诫长老领罚一事师尊也不曾拦着,想来……

  沈司羽反应最快,像是能看出沈易之在想什么一般,当即提议道:“难得我们能凑到一起,不然一起去前线瞧瞧小师弟吧。”

  “师尊?”他看向望着海棠树的沈易之,“要一起吗?”

  ——

  韵城位于魔界边沿,却属修真界管辖,仙魔大战,当是首当其冲。

  但此地虽有城一名,却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多的是些散修和体修,凡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也因此,自崔天流昭告天下,仙魔大战就此拉开帷幕,这城一夜便空了大半。

  待九子沐他们赶来时,便只剩下些几近饿死的家禽。

  因为位于两界相交处,此地气候极为怪异,明明该是正午阳光明媚时,却暗地好似深夜,而这座城又将天分割两半,城外倾盆大雨;城内却只是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九子沐随意寻了个破庙,抱着剑闭目养神,却因耳目清明,将不远处那些人的声音尽收耳中。

  “你说堂堂九子沐,为什么会跟我们一样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这可是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的任务,肯定是被沈掌门厌弃了呗。”

  “什么叫被沈掌门厌弃,”有一人不满道,“沈掌门和他不过是师徒关系,是他狼子野心,也活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另一弟子犹豫道,“看上去他还挺厉害的,身上的法宝应该也不少吧。”

  “呵,好歹是玄云阁的亲传弟子,即便是个小师弟,想来也有不少好处能拿。”

  “你们还是不要肖想了。”有一人劝道,“那些高阶灵器都是认主的。”

  “那如果主人没了呢?”当即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又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是要害他的意思,但这里这般凶险,指不定出个三长两短呢,总不能便宜了魔族。”

  “你这话也对。”

  “别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人家那么多灵器都危在旦夕,我们怎么保命?”

  “说说罢了。”

  “你也是,真无趣。”

  “小心别被他听到了。”

  他们便连忙回头去看,发觉九子沐的睫毛虽然微微颤抖着,但呼吸却是平稳的,想来是没听到。

  大家便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

  九子沐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难发觉,这些人想害他。

  可惜师尊不在,他连卖惨都没得机会。

  但屠杀同门似乎不对,啧,当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