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之仍旧早出晚归。
拜师大典的事情，本来不会这么忙，但他这些年总找借口往外跑，好不容易回来玄云阁一趟，各峰的长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事情要一起处理，实在是把沈易之累的不轻，回了玄云峰也是直接倒头就睡——他不喜欢像别的修士一样，靠打坐消除疲惫。
于是半个月下来，他和九子沐只草草相见了两面，还是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
见男主的次数少，想男主的次数却不少，他每天都在担忧自己不经常回玄云阁，会和九子沐生分，担忧地吃不好饭。
终于在这一天，下定决心要早早开溜。
但见徒弟前，先去泡个澡舒缓下心情比较好。
——
人类修士的节日倒也算不上没劲。
九子沐手里提着半壶清酒，已然是有些醉了，被玄云阁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沈一舟见他这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师弟，你趁师尊不在偷着喝酒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这半坛子酒拿回玄云阁了。要是被师尊看见……”
虽然不会生气，但也免不了一顿唠叨啊。
“师兄不必担心。”九子沐摇了摇手，微微一笑，“在我们魔界，十五便已然成年，是可以饮酒的。而且这人间的酒寡淡如水，就是再来两壶，也灌不醉我。”
沈一舟还是有些担心。
倒是一旁的沈迩辰一副看得开的样子，笑着劝道：“不就喝了点清酒嘛，寻常人家里幼子生了病，也会拿清酒来捂热身体，小师弟喝得也不多，无伤大雅。”
沈一舟这才松口，目送着九子沐进了沈易之所住的云间堂，才搀着病秧子二师兄沈迩辰回了住处。
九子沐虽然不醉，也被半壶清酒弄得有些出汗，加上今日他陪师兄下山，还顺带在那闹市转了一圈，染了一身的红尘气息，身上十分不耐。
便拎着那半壶清酒，去了云间阁的暖池。
暖池只一方，他和沈易之同在屋檐下，总免不得要碰见，虽然两人早就……但九子沐还是觉得与师尊共浴这种事……
好在沈易之在忙着什么事，一连小半个月都不怎么瞧得见人，九子沐也渐渐不再担心自己洗澡时会被师尊瞧见，继而“顺理成章”地洗成了鸳鸯浴。
可这次，到底是大意了。
九子沐拎着酒来时，沈易之正要下池。
他半披外衫，玉白的脚探进暖池打探水温，又猛地缩了回来。
像是有地方不顺他心意，却也没见他做些什么，只沉默了一瞬，又将玉白的脚踏进了池水之中。
玉足撩动池水的声音清脆悦耳，扰动了少年心弦。
紧接着，沈易之地外衫缓缓落下，先是那圆润的漂亮肩头，而后漂亮的脊背、精瘦的腰肢……细长的双腿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九子沐面前。
他突然觉得有些醉。
恰此时，玄云阁一贯来的不是时候的冷风吹来，那阵凉气吹散少年脸庞红晕，却又仿佛吹来了暖池氤氲热气，混着淡淡酒香，飘飘荡荡，闻之即醉，像是发了狠要将九子沐迷醉在这仙境之中一般。
等那身躯只剩下半个肩头和一头墨发袒露在外时，九子沐哑着声音唤了声“师尊”。
沈易之闻声回眸，看见九子沐站在那里，微微蹙眉疑惑了一瞬，又笑道：“泡过药浴了？”
自从知道九子沐身体里有个十分凶狠的妖兽，沈易之就找赤施琅找了许多锻体的法子，想着少年还是尽量少受点苦。
他最后选了药浴。
担心九子沐不喜欢那药味，沈易之还专门胁迫赤施琅加了不少青草花香，冲淡几分药味。
九子沐闻言一笑：“泡过了。”
沈易之点头，笑着跟他招手：“有事找为师？”
九子沐垂眸，如实禀报：“弟子早先泡过药浴后，又跟着师兄们下了趟山，出了一身的汗，才来这边的，不知道师尊在此，徒儿冒犯了。”
沈易之倒不在意冒犯不冒犯的事情，只是好奇：“和哪个师兄啊？”
倒是没想到九子沐这么会社交，这才来玄云阁多久，就和师兄们一起出去玩。沈易之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心下酸涩难耐，一时没有开口。
久久没等到九子沐的回答，再抬眸时，九子沐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少年今日吃了酒，一身的酒香，半伏在地上望他，眸子染了层薄雾，像是不太清明。
他微微歪头，两人发丝纠缠，又随风飘飘而起，凌乱间，一双深眸款款。
月夜下，暖池中，一对佳人。
九子沐看向月夜柔光笼罩下沈易之那仍显冷峻的侧脸，柔声道：“和大师兄和二师兄。”
“哦。”沈易之立刻别脸，耳尖染了丝红。
九子沐却笑着想去拉他，踉跄间，腰间的清酒尽数落入暖池。
美酒清香四溢间，九子沐微微抬眸，望着沈易之乌发下那张略显冷竣的面容和微微打湿的乌发，痴痴一笑。
沈易之皱了皱眉：“酒洒进来了。”
九子沐却恍然未觉，瞧着这人面容，只觉心里满满当当，单一个沈易之放在心上，就重地他有些站不稳。
而事实上，他确实眸子一低，身子微倾向前，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
一旬后，沈易之毫无征兆地将他们七个徒弟聚到一起，宣布了拜师大典的消息。
大家都早有预料，此刻也只是认真听着安排。
沈易之坐在高台上，垂眸听着执事弟子一一讲解流程，眸子却不知不觉落在九子沐身上。想起那夜的狼狈，他立刻垂眸，只觉脸上发烫。
但这样慌乱的打量自然被九子沐发现了。
近来，他总忍不住回想当时的事，他不慎落入水中，揽上那人精瘦的腰肢……便像是醉了一般，不自觉向下摸索起来。
可人间的清酒，分明是灌不醉他的。
他同沈易之解释自己醉了酒，被罚抄了五百清心咒，可一遍遍写下来，也没能洗清那日的醉意。
他对沈易之……总不会是动了心吧。
贪看上这人的皮囊，留恋起这人的温润，怀念起这人的怀抱……
不是动心……是什么？
九子沐搓手，尝试忽略掉手心那层薄汗。
天边星河流转，第二日转瞬便到。
玄云阁立于山，随山势高低起伏呼吸，鳞次栉比的楼阁于云间耸立，数以万计的云阶自地面而起，富轹万古的灵力充盈山间。
拔山之势，独成景观。拜师大典之日的玄云阁更显恢宏庄琦。
单从拜师大典的隆重程度丝毫不亚于仙盟大会这点来看，就知道玄云阁乃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大派。
成为第一大派掌门沈易之亲传弟子，当是天下有志青年人共有的希冀。但已然得到这份殊荣的九子沐不但毫无荣誉之感，反而一提沈易之便是满满的忧愁。
照着人类修士那些繁文缛节来看，他要是成了沈易之的徒弟，便再无可能成为沈易之的道侣。
可他要是不做沈易之的徒弟，又该怎么留在他身边？
愁得很。
沈易之行上台，拜师大典正式开始。
风华绝代的仙人，容貌和实力皆配得上“修真界第一人”之称，饶是人间未念学堂的孩童也知，沈易之其人，将来必定是要得道飞升，名垂青史的。
这样的一个人，能同自己有半点关系，便算是三世修来的福报，可他却在为成为这人徒弟一事犯难，实在是不该……
至于更多的，还是日后慢慢计较吧。
而且这人不也看上了他这幅皮囊吗？他们两情相悦，大不了他日后叛出师门。
九子沐抬眼看沈易之，沈易之也似有所感转头看他，而后浅浅一笑。
这一笑胜似天人，比那明光更耀眼，比那夕阳更温暖，比那流水更柔和，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一瞬便燃尽他的心，让那本充斥着杂乱与无序的头脑只剩下一句“他定然心悦于我”。
感觉到九子沐在注视自己，沈易之终于克服当时的心理障碍，朝他笑了笑。
可惜沈易之不知道拜师这天，九子沐已经开始盘算何时叛出师门这件事了。
大会主持终于念完了文绉绉的词稿，沈易之七个徒弟，沈一舟，沈迩辰，沈飒宁，沈司羽，沈梧瑜，沈迟迟，九子沐，便按着顺序走到沈易之面前敬茶。
敬过茶后，沈易之就招手示意一旁的道童把自己的礼物送上，一个一个，礼物各有不同，每一件却都是能让人眼红的东西。
这庄严的拜师大会已然成了沈易之实力宠徒弟的炫耀大会。
这流程走完，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沈易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起身离开，却觉天边吹一阵冷风，阴寒至极，让他顿觉毛骨悚然。
他诧异地回眸看去，便见天边闪过一丝夺命似的红光。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边便传来一声怒吼：“沈易之！拿命来！”
那不祥红光亮起时，普天盖地的魔气将整座玄云阁笼罩其中。
有魔族？
九子沐心头一凛，望向天边时，脚下也丝毫没有停留，像是知道那人是冲着沈易之来一样，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沈易之面前。
看见那漫天魔气，沈易之皱了皱眉，好好的拜师大典为什么会有魔族找上门来？
他心里不快，定睛再一看，却发现这魔气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来捣乱的魔族很有可能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那就是私仇了。
沈易之当即了然，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到天边传来一个极其粗犷的声音：“沈易之！拿命来！”
还真是，沈易之一边默默思考原身可能会招惹的魔族，一边调动灵力，准备迎接魔族的攻击。
却没想到，向他涌来的不单是那红地发黑的魔气，还有一个九子沐。
自上次沈易之给九子沐喂过一顿天材地宝后，在那妖兽的“帮助”下，九子沐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收纳天地灵气。
沈易之和赤施琅商量后，当即拍案，让九子沐灵魔双修，本来这种方式是极其危险的，但因为九子沐体内有着那样一只大妖。
灵气和魔气混合时产生的混沌竟都被那家伙吸收当了养料，也渐渐不再同九子沐争夺身体，成了他最重要的金手指之一。
但即便如此，面对早已入道多年的魔物全力以赴的一掌，只怕也是要凶多吉少。
沈易之当机立断，一只手将少年拉入怀中，另一只手迎了上去。
即便没有直面对上那一击，单是两位大能战斗余波都能震得九子沐脸色发白。
他眸子一沉，却还是顶着压力，对着那已然浓郁到发黑的天边喊道：“傅术，不许伤他。”
说完这句话，他竟是直接吐了血，却还硬撑着多说了一句：“他是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