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芒在瞳孔划过一瞬, 陆茶的眼睛没经受住,豆大泪珠滑下,他赶忙用衣袖擦干泪花,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视线。

  泽安食肆与清田食肆正好是个对门,陆茶刚一下车, 身朝着泽安的方向,背后的吆喝声如雷贯耳,基本这条街道走来走去的百姓都能听见。

  “瞧一瞧看一看, 免费的茶饮, 比良山村的碧园春色好喝多了,你们花上那么多路程跑去喝一趟, 多不划算, 费时费力,尝了我们的茶, 不比他们好啊, 我们泡得可是进贡给大老爷的好茶,尝了能得仙气!”

  知道他们不要脸, 没想到这简直是把脸放在地上来回摩擦。

  送茶就送茶,还要把他的茶叶骂一通!

  陆茶心底冒起阵阵熊熊火焰,鼓起的脸颊软肉轻颤, 愈发明亮的眼睛瞪着街对面盛茶的小厮。

  还有些困倦的神经如同半路截断,直接气醒了。

  “他们好惹人厌。”

  卓长浩被陆茶脸上的那块肉吸引,瞬间觉得手痒万分。

  他拉着陆茶的手,在他手心处挠了挠, 一只手不动声色间在他脸蛋上轻蹭:“等会就让他们把那句话改了。”

  捏到茶哥儿半边脸的卓长浩心满意足, 收回手搭在陆茶的肩膀上。

  “嗯!”陆茶重重点头。

  他用嘴击破对方心理防线, 卓长浩出力气对他们进行物理上的打击,一举两得,既损心又解气。

  两位容貌上乘,站了一会儿,不少目光都往泽安食肆投去,妥妥的活招牌。

  “那两位就是泽安新掌柜吗。”

  早闻泽安食肆来了位掌柜,从未露面。

  那位小厮拿不定主意,进门将此事告知了堂内的陆邦。

  陆邦单手提着一根烟斗,抽了一口道:“人来了也斗不过咱们清田,泽安食肆算个什么东西,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掌柜啊。”

  陆莲生在县城的日子可比在良山村要好的多,之前日日都是冷水做饭洗衣,现在竟然还带了个小丫鬟。

  她使唤着那小丫鬟给她拿来一块糕点。

  “哥,那泽安食肆怎么还不倒闭,到时候让老爷把对面的铺子也盖成清田食肆,嘿嘿,让我当掌柜。”

  “到时候,都是咱们陆家的钱。”

  小厮动嘴中想言好几次那人不像是平常人,在兄妹一人一句的话中,根本插不上嘴,索性不说了。

  陆邦跟着陆莲生笑了起来,眼睛一转看着那人还在那里站着,嫌弃他碍眼,推了小厮一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出去,外面的客人多着呢,将今天的茶送够了再回来。”

  楼上的东依提来一大袋账本,全是这些年陆邦动过手脚的东西。

  两人相依偎在前,东依刚走出来就被闪瞎了眼。

  “东西找到了,我们去与他们对质,清田食肆老爷在城门验货,等会就来了。”

  那老爷也是实惨,去云游海外将各地的铺子交由信任的人管着,这其中就出了不少陆邦这样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吞了他不少钱,前去取银票时才发现只剩一百两,差点气出病来。东依就在这时将消息告知给他,两人一合计,那老爷决定亲自出面,先将陆邦惩治了。

  “可以骂了吗?”

  陆茶问了句。

  东依被这冷不丁一句,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这真是小哥儿能说出来的话?

  “可以了。”卓长浩回道,在泽安食肆门口,顺手捞起了一捧石头,必要时打到对方腿关节处,能瞬间丧失行动力。

  陆茶深吸一口气,气鼓鼓站在清田食肆面前。

  一名小厮上前问道:“客官,要喝茶吗?”

  “不喝!”陆茶知道陆邦那人就在食肆里坐着,指名道姓骂道:“陆邦你有本事出来和我说,有本事做没本事说,垃圾!”

  陆茶叉着腰,颇有万夫莫开的架势:“说我碧园春色茶水没有你这好喝,那是我自己种的茶,怎么,你的茶叶也是你下的蛋。”

  “噗——”

  有百姓听到这句没绷住,刚喝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

  陆邦皱着眉,缓缓走出:“是谁在门口大呼小叫。”

  他定睛一看,意外的惊喜。

  这人怎么来了,他承认自己就是故意打压陆茶才使了手段,这段时间毁了碧园春色不少好名声,他都以为这人不会来了。

  “原来是弟弟。”陆邦厚颜无耻,这种时候攀起了亲戚。

  陆茶回讽道:“我不是你弟弟,没有人喜欢会下蛋的汉子。”

  他应着对方意思往下说,十分解气。

  “你——”陆邦半点面子全无,怒目圆睁,指着陆茶道:“不过是小小的茶馆,就算我欺负你又如何,你有本事将清田食肆一锅端了。”

  清田食肆的老爷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被端得不是清田食肆,而是他陆邦本人,陆家的财源不就是仰仗陆庆生的秀才银和他在城中当账房先生的月银,至于家中种茶的钱,顶多糊口填了肚子。

  陆家上次因陆庆生赌博抢去典当的家具,至今空荡一片。

  陆邦根本没有能力偿还花出去的银两。

  陆茶哼哼两声:“不一定呢。”

  “本就是你多事惹我。”

  近几日见的都是陆茶忙前忙后,像个小夫郎那般照顾着晚归的夫君。

  东依觉得这世界有些魔幻,在二人身后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夫夫俩,顶配。

  陆邦一口气没吸上去,给自己呛了口水,胸腔猛烈的咳嗽。

  他道:“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你们再站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我就将你们打出漳安县。”

  此令一下,清田食肆窜出五名汉子,一人手上拿着木棍,步步朝着陆茶站在地方走去。

  卓长浩脸色微变,默默站在陆茶侧边,二指掐着石子,若是他们再向前一步,那腿就别想要了。

  东依抽出扇子,在扇叶上摁了两下,瞬间弹出了一把柳叶刀,他握在手中,毫不畏惧的指着来人的喉间。

  论打架,整个京城还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们。

  两人一出手,那些汉子就看出武功绝非不俗,脚步微顿有些害怕。

  陆邦这时命令道:“还不打!等什么!你们还真怕了他们,一个小哥儿一个猎户!还有一个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

  这一句话直接将三人得罪了透彻。

  卓长浩手中石子不受控制往陆邦脸颊边擦去,钉死在身后的门窗上。

  门窗被这股强劲的风力吹的嘎吱乱晃。

  陆邦说完那句话,脸上就刷得划下带着热意的血水。

  他还未觉得疼痛,身后的陆莲生率先大声尖叫,喊道:“哥,流血了,你的脸!血。”

  周围围聚的百姓越来越多,皆看到眼前这幕。

  那道伤口划得不浅,血水止不住打湿衣襟,迟来的疼感令陆邦哭了出来:“啊,是谁!这是要杀人吗。”

  “肯定是你们!”陆邦嘶吼道:“还不把这几人抓起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们关进牢狱里。”

  陆茶静悄悄看着他自导自演,而那几位汉子早就放下木棍,只是步步紧逼,却完全没有要抓他们的意思。

  看来陆邦平日对他人,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

  “你想把谁关起来。”迟来的老爷拄着拐杖,几位小厮搀扶着他下了马车,指着他鼻子怒吼:“陆邦!你这几年吞的银子,还不给我吐出来!”

  “老,老爷!”陆邦熄灭了那股嚣张劲,瞪大双眼惊讶:“老爷,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还有我不能来的。”

  老爷来时报了官,身后的捕快上前将陆邦压住,东依顺手拦住一名捕快,将提前准备好的账本交由于他,初步估计,陆邦挪动了将近千两银子供给自己日常开销,这个数目不是牢底坐穿,就是流放千里。

  东依咂舌,又胆大又愚蠢,真当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陆邦哭得涕泗横流,跪地求饶道:“老爷,我鬼迷心窍,并不是要拿您的钱啊。”

  才享受几天官家小姐生活的陆莲生吓懵了,跟着陆邦跪在身边,磕的额头发青流血。

  周围百姓算是将这出戏听了明白。

  这陆邦想抹黑人家小哥儿的茶馆,最后自己贴了进去,属实该。

  陆邦闹这么大一出,自己和他的妹妹陆莲生半点好处未讨到,好处全让陆茶得了。

  喝过清田食肆的茶水,那些人不由想再去尝尝陆掌柜家的茶究竟如何,无意间还帮陆茶宣传了他家茶叶的好。

  要是陆邦知道这件事,定然气得半死,但听说那位老爷定要让陆邦将花的银两给他吐出来!陆莲生有几分姿色,卖去青楼换了三十两白银,陆邦身上有的是力气,那位老爷逼他签了奴籍,以后世世代代的子孙都要唯那位老爷马首是瞻,伺候他的代代孙孙。

  陆茶可算是吐了一口浊气!他落到这般地步也算咎由自取,活该贪心。

  等陆邦事情告一段落,天色也晚了,抬头可望见闪烁星光,两人在宵禁之前出了城,卓长浩掌着马车,顺着大路将马车慢慢行驶。

  陆茶在马车内晃晃悠悠,觉得新奇,伸出脑袋与卓长浩同坐在一起,拉着缰绳:“这马车好生有趣!要怎么驾车。”

  “你往左拽绳,它就往左走,你往右拽,它就会往右走。”

  “听着好简单哎!”

  陆茶稍加思索:“那高呼,驾——呢......”

  呢声在风中吹散。

  那匹马骤然跑得飞快,拉着身后的轿子,哒哒声充斥在宽敞的大道上。

  陆茶眼里亮晶晶的,中途又喊了好几声驾!

  月白清风,今夜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