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函没再说话,好似在思考什么。

  唐暮帆本就是挤不出来几个屁的性格,小酒和狒狒也保持沉默,只有牛奶愿意跟姜桥分享一些有趣的小事,勉强调动了下气氛。

  只见他从挎包里取出来一个食盒。

  “对了对了,给你带的茄饼,小酒亲自做的。”

  姜桥拿着牙签从里面戳了一块出来,圆圆的,卖相和香气都很不错,他尝了一口,味道还挺惊喜。

  “所以,你不是找了个师父学调酒吗?”

  “哈哈哈哈,技多不压身。”小酒笑得有点羞涩,脏辫飞扬。

  姜桥让景函试了一个,后者不挑食,尝玩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记得这支乐队在台上音乐的,是爱好金属的摇滚乐,怎么下了台这么居家???

  话题从厨艺展开,就轻松了许多。

  姜桥说他家里有个阿姨年轻时曾走遍大江南北,开了无数个倒闭的面馆,原因是物美价廉实在是混不下去了。

  小酒说她师父是个喜欢穿皮肤的酷girl,某东方毕业的专业厨师,但因为喜欢花花绿绿的液体,后来学了调酒。

  狒狒说专业课太简单了,第一拿得毫无成就感。

  唐暮帆……

  唐暮帆坐在姜桥身边,趴在扶手上睡着了。

  没有特地照顾他,其他人该闹的还是闹,有景函在,必然是个不醉不归的结局。

  圈子不同,话题也不同,最后是划拳让喝下去的。

  姜桥不混夜店,真不知道劝酒有这么多的玩法,坐在一旁看他们玩闹。

  狒狒看似老实,却是个酒桌老手(也有可能是智商碾压),景函这个夜店专家竟然落了下风。

  “我还就不信了,再来。”

  姜桥看见景函撸起袖子,打算跟他大干一场,正好席桐发来消息,已经到家了。

  他拍了条视频发过去。

  [酒桌老油条输给了学霸。]

  席桐没有立刻回他,姜桥退出去,看了眼其他的新消息。

  忽而有滚烫的鼻息落在他耳侧,姜桥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唐暮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眯着眼睛偷窥他的手机屏幕。

  此时姜桥的手机退回主页面,墙纸是他一张自拍照。

  唐暮帆说:“没想到你还挺自恋。”

  姜桥说:“我又不是没有自恋的资本,看看你的?”

  唐暮帆把他的手机掏出来,手机带着灰色的壳,屏幕亮起,也是自己的照片。

  是黑暗里开着闪光灯拍的一张侧脸,头微微往后仰着,轻扬着下巴,下颚线绷紧,露出喉结和修长的颈部线条。后期处理过,画面里几乎只剩下了黑白两色,强光与黑影的结合,却有一种冷冽的视觉冲击效果。

  “拍得不错。”姜桥中肯地评价道。

  “长得好看。”

  姜桥认真地看,发现确实长得不错,这样一张照片,要是偶像放在微博里,足够让自己的粉丝和路人舔好久了。

  “桥哥!”

  酒疯子那团里有人叫他,姜桥抬起了头,刚好对上景函的视线,后者一脸油腻微笑的笑容。

  “……”

  姜桥坐直了身体,皱眉看着他。

  “怎么?”

  牛奶手指戳着景函的颧骨:“他耍赖,他输了不喝!”

  姜桥看他们一个个偏偏倒倒的样子,起身走过来,拽着景函的胳膊,把他拉开。

  “下次再喝。”

  “不……唔。”

  牛奶不肯放过他,但见到唐暮帆也起身了,便老实地闭嘴了。

  姜桥搀扶着景函下楼,叫了代驾把人送走,再回来帮唐暮帆搬人。

  他今天的车座位有些尴尬,塞不下他们四个人,于是把助理叫了过来。

  “要不还是我送你,你一个人怎么弄?”

  助理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没事儿,姜总,我帮他们。”

  “……”

  姜桥心想:不愧是我的好员工。

  最后姜桥自己开车回家。

  以前他跟朋友玩完之后再一个人回家,总会觉得刚才的群欢都是假象,夜色冷静下来,整颗心也就冷了下来。

  但今晚他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景函在半路上叫代驾把他送去酒店开了间房,躺在床上给姜桥打电话。

  “过来嗨啊。”

  姜桥担心他喝成这样,一个人在酒店出什么事儿,便要了地址,把车开了过去。

  酒店是他大哥名下的产业,到的时候有人亲自来地下车库接他。

  “阿桥少爷。”

  姜桥下车,问他景函住哪间房。

  “866套房,给您安排隔壁,还是直接给您一张房卡。”

  姜桥把车钥匙放在口袋里,道:“给我拿一张866房卡就行了。”

  经理说:“我都准备了,我送您上去。”

  姜桥进了电梯,放钥匙的手在口袋里碰到了奇怪的东西。

  他取出来一看,是彩色的水果糖糖纸折成的一只千纸鹤。

  千纸鹤身上写了三个小子:薄荷味。

  而他听唐暮帆说话时,恰好闻到了他嘴里的薄荷味。

  他放在掌心举高,电梯里的灯光投射下来,糖纸反射光芒,绚烂得像颗宝石。

  经理杵在他旁边,尴尬地夸赞:“挺好看的。”

  姜桥唇角微抿,没出声。

  经理想了想,难得一次接待姜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再高难度他也要舔下去啊。

  他小心地拿过姜桥手里的千纸鹤,把竖起的翅膀掰了下来,中间鼓起,弄成展翅飞翔的模样再重新放到姜桥手里。

  姜桥拍了张照片,把它贴在了朋友圈。

  点赞挺多,评论却没几个,估计是没人看懂了这是什么。

  他进了景函的房间,后者竟然还没喝够,让人送了瓶红酒过来,而姜桥则让人给他弄点夜宵垫垫,醒酒茶也安排好了。

  景函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潇洒,又有点落寞。

  落寞,是在人群中狂欢后的必然结果。

  姜桥没他那么邋遢,坐在椅子上,开了一盏橘色的灯。

  品了一下他开的酒。

  “不错。”

  “我让人开的你哥的存货。”

  姜桥给了他一脚。

  “你买醉还是我来埋单?”

  “哈哈哈哈,反正最近你大哥也回国了,你就陪他吃顿饭呗。”

  回国了?

  姜桥竟然完全不知情。

  他的父母都满世界飘,几个哥哥也差不多。

  姜桥拿手机发了条问候的消息,没注意到景函此时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桥啊。”

  “嗯?”

  姜桥的大哥回了消息,因为有点忙,所以没有找他。姜桥便道让他抽空来他家,让李阿姨做点他喜欢吃的。

  一来一去,回了好几条,他才发现景函没有再说话。

  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姜桥把手机放在旁边,让他有屁快放。

  景函想说的话转了一个弯,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今天那个主唱很有意思。”

  姜桥好似来了兴趣,问他:“怎么个有意思法?”

  景函食指晃了晃,最后指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像野兽,隐忍又狂野。这样的人,最后结局不是站在顶峰,就是蹲在局子里,我很期待看到他结果。”

  他是第一次见到唐暮帆,可姜桥又觉得他说得没错,毕竟他们的相识相知就起源于唐暮帆身上的野性。

  姜桥应该是乐观的性格,可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背景音乐是铁窗泪,他带着饭去监狱里看唐暮帆。

  清晨六点。

  他被吓醒了。

  他在酒店洗漱完,换了经理为他准备的新衣服,坐贵宾电梯下地下车库,直接上车开往工作室。

  郁南已经在他工作室里正式上岗,说要解放天性的人,还是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

  比姜桥想象中帅气,对得起他早期偶像组合出道的经历。

  “我筛选了一下,这三个代言你可以考虑。”

  姜桥看了眼他刚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这厚度,显然不止是三个代言相关这么简单。

  “还有一档综艺录制,慢综艺,不跑酷、不下地。剩下的新歌MV拍摄,正式发布会,还有巡回演唱会。”

  已经懒了好几个月骨头都软了的姜桥,被这紧密的行程吓得脚趾抓地。

  “辛苦了。”

  郁南完全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没有挑剔代言的档次够不够,也不提他安排得太严重,对他挑的综艺也没意见,只是一句简单又有点戳心的‘辛苦了’。

  他抿了下唇,离开了姜桥的办公室。

  伺候奇葩的经历太过深刻,遇见这么好伺候的老板他有点受宠若惊。

  姜桥下午跟郁南去拍了个写真,又接受了个采访,六点下班,两个不到三十岁就默契地开启养老生活的年轻人默契一笑。

  “明天见。”

  “明天见。”

  姜桥驱车回家,路上给他大哥打了电话,约好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大哥姜梧说已经到了,还准备了他最喜欢的大闸蟹。

  姜桥心情不错,到家之后,开心地跟大哥一起享用了晚餐。

  餐桌上两个人没什么话说,饭后去散步的时候,姜梧问他最近是不是对乐队有兴趣。

  姜桥说:“大哥,我们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得了。”

  姜梧走在他前面,没回头,西装笔挺,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对得起男人四十一枝花这个头衔。

  “有喜欢的人了?”

  姜桥说:“算有吧。”

  他虽然没有经历,但也不傻,琢磨一下就知道自己最近是犯了什么病。

  姜梧又问他。

  “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姜桥只能回答:“八字还没一撇。”

  用不着计划太多。

  姜梧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他背后是夕阳最后一抹余光,逆光站着,姜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说:“爸妈都知道了,他们再等你找到一个合适的态度跟他们讲这件事。”

  “什么叫合适的态度?”

  大哥没再说,姜桥也没再问,他只觉得姜梧声音里那点笑意让他很不舒服。不是冷漠的嘲讽,但又不是温柔,捉摸不透,却笑得人后背发麻。

  这比直接甩给他一句‘恶心的同性恋’还令人头疼。

  散步结束后两人回家,上楼洗澡。

  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老电影,结束后道声晚安,然后回了各自的房间。

  姜桥躺在床上,给景函都发了消息,以往遇见事儿他都是先联系席桐,可毕竟这事儿景函才是专业的,他选择了这个好友倾诉。

  他描述了一下情况,问他,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等了半个小时,景函才打来电话。

  接通的瞬间,姜桥就听见了吵杂的音乐声。

  “兄弟出来蹦迪啊,泳衣趴!”

  秋天了还泳池派对,冻死你丫的。

  姜桥把电话一挂,丢在了床头柜上。

  十点半,睡觉。

  深度睡眠的凌晨。

  手机铃声在响,姜桥迷糊的睡眼还没反应过来,点了接通后,听见嘈杂的背景音以为还是景函,便骂道:“从十点蹦到三点半,你丫早晚猝死。”

  他刚骂完,就听见那边嘶吼了一声。

  “桥哥,是我!”

  姜桥一看备注,牛奶。

  他揉了下眼睛,坐了起来。

  “怎么了?”

  牛奶的声音有点急,喘得厉害,好像正在跑。

  “小酒出事了,登峰路你能过来吗?不,你出门不方便,可是……”

  他语无伦次,姜桥除了听清了个地址,其他的都没听清楚,但知道他很着急。

  姜桥挂着蓝牙耳机,没换睡衣,套了件外套就下楼。

  “你别急,等我过来。”

  牛奶抽噎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句‘谢谢’。

  姜桥听完那句谢谢后,非常难受。

  感激的情绪很强烈,而在那之后是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压抑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