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的时紧握的双手在漫漫长夜中悄无声息的分开。
兴许是酒店的床让人觉得陌生, 林鹿一整晚都没能成功进入深度睡眠，翻来覆去总还残留几分意识能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甚至于桑云枝半夜的时候翻了几次身，去了几次洗手间。
两人的睡眠状态似乎都差不多。
手机闹钟定的是早上七点, 长期以来定点起床让林鹿养成了生物钟, 是以次日清晨在距离七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她就自然醒转，提前关闭了还没响的闹钟。
枕侧，是睡熟的桑云枝。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 换衣, 洗漱，所有的一切都按尽量放低到最小的动静不去吵到床上的人。
然而酒店房间就这么大, 隔音效果也不好, 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桑云枝已然醒转, 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模样，似乎还有些没睡醒。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怔了一瞬。
林鹿嘴巴里还含着牙刷, 粉色的嘴唇边缘沾满了溢出来的牙膏沫，睡裤拖鞋, 这般早起随意又自然的模样桑云枝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最后还是林鹿率先回过神来。
只见她绕到房间的另一边, 从行李箱里拿出了自己的洗面奶以后又再匆匆回到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改头换面，换下睡衣睡裤成了可以出门的模样。
“早上好, ”林鹿和人简单打了个招呼, 随手拿过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在柜子上, 牙膏和洗面奶你都可以用我的, 至于化妆品……你有需要的话也可用我的, 都在洗手间的柜子上。”
她一次性说完所有的话, 以迎合桑云枝少言寡语的干脆性子。
然而对方听完以后也只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出门？”
“和主任约的是八点在酒店门口碰面。”林鹿倚在门口的大理石柜台上，答着。
早起的人身上有种惫懒，她现在整个人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里，就连说话都藏带一点懒意。
桑云枝淡淡“哦”了一声，没太大的反应。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酒店的洗手间一般都设置在玄关进门的地方，要去洗手间就必然得要经过林鹿所在的位置，于是路过的时候桑云枝突然顿住步子，转了过来。
忽如其来的对视是林鹿所没料到的，这一遭就连捏住杯身的手都僵了僵，呼吸凝滞了片刻。
桑云枝大大方方，目光在林鹿的脸上停留许久。
直到人不太自在了她才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住对方的唇角，再抬起的时候指腹已经晕染上了浅浅的朱红色。
妖冶夺目的颜色，很挑人，也特别提气色。
“很好看。”桑云枝盯着指尖那抹鲜艳的红色，莫名点评了一句。
也不知到底是在说人，还是在说口红。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让林鹿的耳根却莫名泛红，她紧了紧喉咙：“是吗，那下次我送你一只同样的好了。”
她自觉将对方的夸赞归结到了口红色号上。
桑云枝也没反驳，她抬眸，重新看向林鹿：“你今天忙吗？”
话题跳得太快，林鹿略微思索片刻才正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不会特别忙，不过我要跟主任一起，真正有空大约是下午五点以后。”
也就是下班时间了。
桑云枝敛眸，默念了一句。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她提议。
林鹿习惯性地弯起眼眸：“好啊。”
聊天进行到这里，两人默契收声。
林鹿的心情还不错，她轻轻晃动手中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以为桑云枝没什么事这会儿应该要进洗手间洗漱了，却不料手心忽然一空，杯子下一刻便落入对方手中。
那剩下的半杯水自然也就进了桑云枝的肚子里。
“谢谢，刚起床有点渴了。”喝完水，桑云枝将杯子直接放在柜台上，人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直到隔着一扇门的洗手间里传来水柱流出的声音林鹿才回过神来，她偏过头去，垂眸瞧了一眼杯口的痕迹对方刚刚喝水的时候分明恰好贴住她的唇印。
似是刻意又像巧合的细节，让林鹿心中闪过一丝悸动。
洗手间关着门，里头动静不断。
林鹿趁这时候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提着显眼的垃圾出门了。
约定的汇合时间是早上八点，她下来得略早一点，到的时候周主任还不见人。
左右闲着也无事，林鹿于是又折返到酒店前台报上了自己的房间号码，叫好早餐送过去。
又是一上午的交流学习，林鹿跟在主任后面东走西看，双腿发酸的同时也收获良多。
偶尔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悄悄捏一下腿，此刻也会想到昨晚的场景……到底还是玩得太野了。
午间吃饭他们没有再特地去饭店了，大家就近吃的医院食堂。
林鹿仔细尝一下，私以为人民医院的食堂大厨手艺比她们医院的要好。
一整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等到日落黄昏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林鹿摸出手机，给桑云枝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在哪。
桑云枝很快给了回复：【我在带姨妈做腰椎CT检查，前面人太多了，不知道还要多久。】
也就是说，两人约好的时间大约是要推迟了。
林鹿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疑惑。
她捏着手机，转过去喊了一声侧前方的人：“小徐哥，你们医院的CT检查室不下班的吗？”
“下班啊，怎么不下班，我刚实习那会儿就是放射科的，一般都是五点半，”忽然被叫到的徐林回过头来，抬腕看了一眼表，“现在都差不多该下班了，每天多得是拍不完的片子，要是等都做完再下班都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北城第一人民医院是名声最响的一家医院，再加上是省会城市，每天甚至有无数人省内的其它城市赶来看病，忙不过来的时候排队拍片等个一两天是常有的事。
别看医院每天人满为患，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等不到床位入不了院。
人间百态，做医生做得久了什么人性都看遍了。
说完，他瞧了林鹿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林鹿捋了捋他的话，忽然绽出一个璀璨的笑，“那也就是说你和放射科的医生比较熟了？”
……
CT室本就归属于放射科。
每家医院都有自己的规章流程，只不过在现代人情社会走关系做个加急拍片也不是什么难事。
身在医务行业许久，这点事情林鹿还是知道的，无外乎就是放射科医生加个班的事情，前后不过十来分钟。
徐林一听林鹿这么问了，立马就联想到是什么事。
他和熟识的医生打了声打呼，很顺利就帮她走了一回人情通道。
“别忘记到时候请我吃饭。”走的时候，他没忘记提醒林鹿承诺自己的事情。
他下个月也要外派到云城学习了，且是跟着周主任。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能和林鹿这么亲近也是有原因的，说到底还有另外一层关系，林鹿算周主任的半个学生，而徐林的老师却和周主任是同门师兄弟。
两位老师人到中年关系依然亲厚，那么当学生的自然也会跟着多走动。
算来算去舊獨，林鹿勉强算他半个师妹。
“知道了，你快下班吧。”林鹿笑着应了一声，将人客客气气送到科室门口才再折返。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桑云枝坐在过道旁边的椅子上。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见林鹿走来，桑云枝捏着单子从椅子上起身：“今天谢谢你。”
礼貌又生疏的道谢，倒显得两人真是关系一般的朋友了，可昨晚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又是那样的热情。
她们时而熟稔，时而陌生疏离，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林鹿眼里的笑意散去了些，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不用这么客气，一会儿不是还要请我吃饭的吗？你早点帮阿姨做完检查，我们也能早点吃饭不耽误时间。”
她故意将话绕到自己身上，并不愿让桑云枝觉得是承了自己情。
在林鹿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听她这么说，桑云枝也没再多言感谢了。
两人一先一后挨在一起坐了下，开始等CT室里的人出来。
下了班的放射科不似刚来时那么热闹了，病人全都散去，走廊空荡荡的偶尔才有一两个人影走过，这边等候的人也只有她们两个了。
她们早已熟悉彼此，坐在一起即使沉默也不会显得尴尬。
林鹿并未刻意去找话题，她捏着手机刷刷微博，回个消息，并不会觉得无聊。
时间这样安静度过了那么一两分钟的样子——
“其实我爸妈在我十岁的时候车祸去世了，我是姨妈带大的。”
“她就像我的第二个妈妈。”
不知为何，桑云枝忽然开口说起了自己事，她侧过头来看林鹿。
林鹿却有些猝不及防，讶然地抬起头来。
像是这样的隐私性极强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对方主动说起……虽然她先前看过采访视频，早就知道了。
可桑云枝主动说和她自己去了解，又不一样。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那种想要了解的心思了。
只是桑云枝的情绪忽然这样低落向自己展示柔软无刺的一面，林鹿有些于心不忍，她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长辈的身体状况，是以出言安慰了一句：“阿姨会没事的，你放心。”
然而桑云枝却恍若未闻。
她只是凝望着身侧的人，兀自开口：“林鹿，你知道亲密关系恐惧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