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变过。（入v万字）
施灵嘎嘣嘎嘣嚼着开心果, 整个客厅里都是她吃东西的声音，这让她不太好意思，但开心果又实在是太好吃了, 思来想去, 施灵只能把电视打开了。
这个时间段，电视里依然充斥着各种拜年声, 或者节目重播, 喜庆热闹的声音掩盖过其他任何杂音，而外面空中的雪花少得只剩星星点点，衬得窗外更加静谧。
垃圾桶就在施灵手边，往里看一层都是白色的果壳, 伊然始终没有伸手，施灵不光自己吃，还负责给伊然剥, 并且尽职尽责地送进她嘴里。
伊淮和舒华都回房间了，因为这个时间有太多的人给他们打电话拜年，有些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跟那些人一聊可能就是半小时起步。
所以施灵才这么肆无忌惮地给伊然喂东西。
慢慢的，单是拿手喂已经厌倦了，施灵四处看一下, 注意到客厅里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就将下一颗开心果轻轻衔住, 凑近伊然的嘴边。
伊然仰头精准接住, 收获了一个带着轻吻的小坚果。
施灵则近距离触碰到了伊然衣服上的绒毛，没有长时间停留, 而是一触即分, 但扫在脖子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一直不褪。
伊然穿着那个毛绒玩具一样的睡袍, 整个人看起来都大了一圈，袖子完全遮住了手腕，但下摆却只到小腿中央，她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露出半截白皙流畅的小腿，垂落于沙发边缘。
施灵想，幸好刚才没有在那里留下什么东西，不然现在伊然肯定要把全身都包裹住。
胡思乱想间，她看见伊然频频往窗户外看去，目光也跟着追随到那个方向，发现到这个时候，雪几乎完全停住了，只是偶尔才能看见那么一两片慢悠悠从上飘下，也不知究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哪棵被风吹动的树上摇落的。
大雪下了四五个小时，到现在终于接近尾声。
伊然一改刚才懒懒的状态，从沙发上起身，略带着兴奋地跟施灵说：“我们出去看雪吧。”
海城不是特别靠北方的城市，一年到头可能也就能下三四场这样的大雪，有时候甚至一年只有一场，比较稀少，所以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伊然喜欢看雪再正常不过了。
施灵也喜欢雪，应该没人会讨厌这种纯白无暇的东西吧，所以哪怕是在施灵最落魄的时候，哪怕她所在的破旧房子中没有暖气，下雪会让她很冷，她也依然喜欢。
人总归要有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喜欢的事物，不然这漫长的一生该有多无趣。
撬开最后一个果壳，施灵在垃圾桶上方拍拍手掌，抖落那上面的小颗粒：“行，先去卧室换个衣服。”
两人回到房间穿上厚厚的衣物，戴上同款浅灰色围巾，伊然还在衣柜里面的抽屉中找出两双手套，递给施灵一双，免得一会儿出去之后手会冷。
施灵暂时将手套先揣进兜里。
父母都忙着接各种电话，伊然就没打扰他们，反正她跟施灵也走不远，顶多在小区里逛一逛，赏赏雪景，况且还带着手机，有事随时联系，所以她没去父母房间告知他们，直接就从一楼推门出去了。
跟昨天晚上明显不一样的冷空气夹杂着一两片雪花飞舞盘旋在两人的身旁，鼻尖能嗅到一种下雪天特有的清冷淡然味道，浑身一下子就通透清醒起来，刚才在暖和室内积聚起的昏沉犯困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施灵下意识朝外伸出手掌，正巧接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
果然如小学课本上的图片一样，雪花的形状实在是太奇妙有趣了，真不愧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小小的一片在施灵手中迅速融化消失，她的心情随之变得雀跃开心，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抬眸看向远方。
经过差不多一下午的大雪，小区里的路面已经被完全覆盖，打眼望去白茫茫一大片，有种天上的一大团云朵翩然降落人间的错觉，恍若置身仙境，白得晃眼，就连对于施灵和伊然这种视力不错加没有雪盲症的人来说，也着实被刺痛了一下双眼。
太壮观了。
别墅门前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小区的大路上，上面一层厚厚的雪平整蓬松，连一丝瑕疵都没有，说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或者小动物走过。
施灵和伊然站在门口的小台阶上，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还没戴手套，施灵在身侧牵住伊然还温热着的手，往脚尖前方的雪地上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都已经让伊然明白她想干什么。
没有任何言语，两人同时抬起左脚迈下台阶，又同时将右脚深深埋进雪层中。
完美的雪地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小差不多的洞，雪真的太厚了，差不多在她们脚踝之上至少十公分的地方。
毁坏了原本一派和谐的雪地表面，施灵和伊然又不约而同扭头看对方一眼，不知为什么都弯起嘴角笑了，大概有一种搞破坏之后神奇的得意心理。
就像小时候跟着大人去逛超市，一定要站在一堆米旁边将手伸进去搅拌搅拌，或者一把推倒别人辛苦搭建起来的高高的积木。
当然了，以上两种行为不太好，但现在，踩雪地却是无比正当的，没人会来把她们撵走，所以两人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愉悦，好像是面前的一大片雪地都被她们给承包走了，任两人撒野玩乐。
雪层之下就是最普通的水泥地，再往前并入小区道路之后就变成了柏油路，两者都不会有泥土把鞋子弄得太脏，但由于雪太厚，恐无法掌握平衡，又或者只是习惯，施灵始终拉着伊然的手，两人一步一个深脚印地往前面走去，「咯吱咯吱」声清脆悦耳，没多久，她们就来到较为宽阔的柏油路上。
“你看那边。”伊然突然说话了，她用空着的一边手指着道路一旁的绿化带，那里现在当然是没有绿叶，光秃秃的枝干也就到人的膝盖在往上一点，但依旧傲然竖立于雪中，能看得出来被人为地修剪过，不是直挺挺的一根根，而是有很多分叉，从四周旁逸斜出，最有特点的是最顶端，枝条绽开犹如根根分明的小雨伞骨架，向着天空张开。
施灵循着伊然的目光跑到那边，感叹道：“好像一大片盛开的棉花啊！”
伊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怪两人想象力丰富，而是因为一团一团的雪就像是棉花一样落在「伞骨架」上，正好被托住，枝干上反而什么都没有，露出它原本的颜色，远处看去，确实和一个个棉花枝十分相似——棉花的枝干差不多也是这个高度。
施灵沉醉于这幅美景，丝毫没有注意伊然在一旁悄悄弯腰，从下面徒手挖出一个雪球。
下一秒，这个雪球就贴上了施灵的脸颊……没错，不是砸上去的，而是用手拿着，直接捂上去的。
伊然没有很用力，反而动作相当轻柔，只是雪太凉了，施灵被冻得一激灵，一下子原地蹦起来。
伊然的笑声突然就在一片空旷之中传开了。
施灵：“……”
很难不怀疑你让我看「棉花」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没等施灵迅速反应过来，伊然就松开了施灵的手，轻笑和身影一同远去，雪精灵一样跑开至少十米的距离。
就在施灵愣神的那么一小会儿。
弯腰，施灵俯身用还残留伊然体温的手掌鞠起一大捧雪，护在胸口，朝伊然的方向大步迈过去。
伊然扭头就跑。
小区里中央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场，那边有一些健身器材篮球场之类的，跟纵横交错的道路相比更为宽阔一些，伊然此时就在往那边跑去。
广场的入口两旁有树木，这时被积雪一覆盖，显得通道较为狭窄，伊然跑步很快，她已经到入口处这里了，施灵跟她还隔了十几米，她就像是赛道上想要扭头看对手跟自己还差多远运动员一样，回眸看一眼施灵，发现她暂时扔不着自己，便嫣然一笑，转身走进广场。
结果刚一进去就悲剧了。
再冷的天也挡不住人们想要玩雪的热情，一群小孩子和三三两两的大人在雪刚刚变小但还没完全停下的时候就来到了广场这边，早早便打起了雪仗。一个年轻女生站在入口附近不远处，估计是想拿雪球扔同伴，结果由于树木遮挡，再加上光照昏暗，导致视线不好，她的雪球偏离了预定的轨道，直接砸到了伊然的额头。
她的力气可真不算小，伊然「嘶」了一声，抬手拂上眉心。
年轻女生一看自己砸错了人，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连忙跑来跟伊然道歉，伊然则摆摆手说没关系，打雪仗不都是这样的吗？
熟人无所谓，主要是砸到不认识的人身上，不免窘迫，女生一脸抱歉，又欠了欠身，才走了。
施灵从伊然身后走过来，她看到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幕，又注意到伊然的眉心有些发红，便轻抬指尖触碰上去，脸色很是担忧：“没事吧？”
伊然捋一下刚才奔跑中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没……”
她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施灵看起来有些怪异，并没有整个人站在她面前，而是在她身边，还侧着身体，站姿不太自然，一只手落在自己额头，而另一只手的手腕向后折，藏得很深，看不见手掌上面有什么。
伊然瞬间明白了。
她的身体下意识像一个保持不了平衡的不倒翁一般向一旁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施灵刚才还搭在她头上的手现在转而向下揽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腕翻转，将藏匿在厚大衣之后的一大捧冰凉的雪尽数糊在她脸上，一点空隙都没留。
施灵「哈哈哈」得大笑几声，眼睛都弯成了天空悬挂的月亮，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就你会转移注意力？我也会！
伊然足足沉默了十秒，直到离她的脸部皮肤最近的一层雪花都开始融化，她清冷似雪的声音从一片洁白中闷闷传出：“施灵，我说真的，你完了。”
施灵终于松开了禁锢住伊然的双手，夸张地捧着胸口连连后退：“哇呀呀，怕死我了，你来啊。”
春和景明第一届「然灵杯」打雪仗大赛正式开始。
【施灵选手看上去状态十分不错，你看她浑身轻松，动作敏捷，始终面带笑容，不像是来比赛，反到像是来闲逛的。她与另个一位选手时刻保持着较为安全的距离，现在……哇！太快了！眨眼间，施灵选手就一连躲开了对手的三个大雪球攻击，以及来自场外其他选手的一个小雪球攻击，施灵选手真是太优秀啦！】
施灵得意一笑，伊然动作是挺快的，不过她也不差，一个都没被砸到。
她活动一下手腕脚腕，不想一直防御，准备下一步转为进攻。
【伊然选手看起来不是很在状态啊，一连发了好几个空球，一击未中，还遭遇了来自对手的无情嘲笑，就场内情况来看实在是不容乐观，她想要有所突破，只能改变自己的现有战术……等等！伊然选手开始猛追她的对手，这里是打雪仗不是百米冲刺啊喂！】
施灵刚要去团雪球，余光中瞥见伊然像一支开弓的箭一般朝自己奔跑而来，速度还真不算低，当下心中一惊，她可不能被抓住，遂放弃进攻战术，也跟着跑起来。
但由于伊然是潜下心来一定要追上施灵，再加上她上大学时有练过好多年的跆拳道，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即便在雪地里也是如鱼得水，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被缩得很小。
伊然也就在这时突然弯下腰低下头，在地上捞起一把白雪，边跑边五指聚拢，将雪球在掌中随便团成一团，瞅准时机，冲施灵甩了过去。
【施灵选手被砸到了！】
【伊然选手扳回一局！】
这个雪球砸到了施灵的肩膀，少数雪花飞溅到她脸上，睫毛上倒霉地粘上好几片，不过就算这样，施灵也不敢停下脚步，只能躲闪着揉眼睛。
【伊然选手就快要抓到对手了！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此时伊然距离施灵已经非常近了，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她的后脑勺。
施灵心跳急剧加速，她都能听到伊然的喘气声，她跟自己就一步之遥了！
施灵继续加快脚步，由于雪比较厚，抬脚也要想对比平时高一些，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动作一定很滑稽，说不定像个大马猴，不过暂时是顾不上了。
速度最快的那一刻，施灵突然向右方拐去，伊然的反应时间有无法避免的滞后，她来不及拐弯，只能因为惯性沿着原来的路线跑出去好几米。
趁着这个空当，施灵快速捧起一团雪砸到伊然身上。
伊然也不甘示弱，既然都跑到这里了，干脆就背对着施灵原地蹲下，手下抓着雪，还能用后背抵御攻击。
施灵做了一个超大雪球，悄悄靠近伊然身后，后者头深深低着，快要埋进雪里了，也不知在干什么。
施灵刚要松开手中的雪团，伊然猝不及防站起身，同时她的两条胳膊带着大量的雪花扬向空中，施灵都惊呆了，雪球「吧唧」掉在地上，衣服上落满了雪花，像是在大雪纷飞中毫无遮拦地去外面跑了一圈，整个人都白了。
原来刚才伊然蹲在地上是为了把两条胳膊伸进雪层间，将一大团的雪都带离地面，挥洒到空中。
这还没完，伊然转身又去团雪球，施灵自觉赢不过，嘴里求饶：“休战休战！雪弄进眼睛里了！”
边说还边拼命眨眼，弄得跟真的一样。
伊然走到她身边，面带怀疑，但她没继续往施灵身上砸雪球，而是注意着她的手。
果不其然，施灵的爪子太不安分了，她在伊然走近的瞬间身体往下一蹲，又要去抓雪。
伊然就防着她来这么一手，在施灵刚有苗头时就眼疾手快地伸出双手牢牢牵扯住她的双手，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再加上施灵半蹲着，所以两人齐齐往雪地上倒去，施灵在下，伊然扑倒在她身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两人异口同声，都觉得对方的手太过冰凉，实际上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她们虽然拿了手套，但由于刚才战况太激烈，谁也没抽出时间去戴上。
伊然起身，双手还紧紧握着施灵，将她拉起来，然后打雪仗比赛就进入到了僵持状态。
因为谁也不愿意先放手。
施灵的手刚松开一点，就被伊然马上抓住，怕她一挣脱就去团雪球，同理可得，当伊然想要先放开，也会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施灵给掐灭念头。
所以，当其他人欢声笑语打雪仗时，这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两个人准备用这种拉大锯一样的姿势站到地老天荒。
手都不自由，这雪仗要怎么继续进行？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施灵提议：“我数三二一，然后我们一起放开行不行？”
伊然点头。
“那我数喽，三，二，一——”
最后一个音节出来之后，两人同时手中用力，手指收拢，将对方抓得更牢。
伊然的眼睛如散发着清辉的明月，明亮深邃，她轻轻启唇，呵气成雾：“你不讲信用。”
施灵扬起下巴：“你不也一样？”
伊然可不承认：“是你先说要数数的，理应你先放。”
施灵立马反驳：“我说的可是一起。”
……
两人默默无言相对而立，谁料到就在这时，天空竟然又开始飘雪，施灵终于忍不住了：“那算了，我先松开了啊？再站下去就要白头了。”
伊然本来想等她放手的，一听她这样说，瞬间反悔了，于是再一次耍赖，手指收紧，在施灵疑惑的目光中还理直气壮：“白头不是更好吗？不放了，就这样回家。”
义正辞严的。
施灵一愣，才注意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个词语包括了两层含义，忽然间，她也觉得那个词很美好，便不想违背了伊然的意愿：“好。”
但两人现在是两只手都握在一起。
施灵试探道：“松开其中一只手？要不然我们就只能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回去了。”
这次伊然满意了，她很听话地先放开了。
雪不算大，跟下午那种鹅毛大雪没法比，但是再站在外面恐怕真的会被冻感冒，伊然和施灵手拉着手，一步一步走回家。
「白头」的愿望在悄然间实现了，两人的头顶均落有一些雪花，离近了仔细观察，有种她们头上一层白的感觉。
只是雪太小了，但即便只有那么一点点，也算数的。
至于打雪仗比赛嘛……不重要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结果就这么一小段路程，刚到家门口，雪毫无征兆地停了。
头上那一丁点也很快就融化了。
施灵和伊然面面相觑，收回了想往家里迈的脚。
“要不，堆雪人？”施灵说。
反正下雪天的户外活动就那么几项，堆雪人一般是必不可少的，伊然点头：“好。”
刚才玩了半天打雪仗，两人的手都是冰凉冰凉的，这么一路牵过来也没变热，上面还沾着些许由雪花化成的水。
“对了，戴手套。”
手套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过，现在还是干燥的，戴到手上才感觉整个手掌暖和了一点。
施灵将自己面前的一大片雪都聚拢在一起，大致团成一个较大的雪球，伊然从别处捧来雪增加在这个球上，直到让它看起来像模像样，有一个小收纳箱那么大，此为雪人的身体。
施灵一只手搭在雪人身体上，喊伊然：“我们一起推吧，至少要比现在再大个两三圈才行。”
伊然走过来把一只手掌覆在上面，基本上和施灵的那只手挨着。
因为积雪很厚，所以雪球一旦滚动起来，变大的速度非常快，就在门前的小路上，都没经过一个完整的来回，就快要推不动了。
两人齐心协力，吭哧吭哧，把雪人身体尽量弄到离门近一点的地方。
接下来是脑袋。
这次换伊然，她先用双手能抱住的最大范围将脚边的雪花团成一个球，之后由施灵往上面做补充，直到两只手即将托不住，才将这个小一些的球搁在雪人身体上面。
至于效果……好家伙，从远处看，会以为是谁家苹果成精了。
因为雪人的头太小了，放在下面那么大一个雪球上面，就像是苹果最顶上短短的那一截小枝条。
施灵都看不下去了，她跟伊然不停地往雪人头上加雪，尽量让这个东西看起来像个雪人，而不是什么事物的化身。
没多久，雪人的头就越来越大，直到跟下面的雪球成一定比例。
伊然从厨房拿来两个李子按在雪人头上当成一双眼睛，拿半根胡萝卜当成鼻子，一颗樱桃当嘴巴——真正的樱桃小嘴。
施灵看着两人十分钟就搞定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太抽象啦。”
雪人的脑袋已经不成球形，看着像是一个不标准的倒立圆锥，头顶比地面还平，下巴却可以拿去犁地，嘴比眼睛小，鼻子朝下歪，正在用充满「智慧」的眼神审视着创造出它的两个人。
幸亏这像是来自其他星球的雪人面朝的方向是伊然家门口，不然半夜三更谁从这里经过，非得吓出心脏病不可。
两人都是接近三十的年纪，大概是有好多年都没进行过这种活动了，一时手生，堆出这么个四不像。
好在两人都不是很在意，互相尴尬一笑，不约而同地走进家门。
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互相往对方身上泼雪，施灵和伊然的外套表面基本上都是湿的，头发也一样，她们换下衣服，前后走进浴室花个三五分钟把全身又重新冲洗一遍。
就今天一天，两人分别都洗了三次澡，下午，事后，现在。
清理完出来，由于室内室外温差太大，施灵的指尖和脸颊皆开始发麻发红，这是血液流通加快后的正常反应。
胸口像是住着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虽然很累了，但施灵暂时没往床上躺，而是在地毯上来回蹦跶，企图消灭这种难捱的感受。
反倒是伊然直接就上了床，还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拿着手机打字。
施灵问她：“你没有感觉浑身都很痒很麻吗？”
伊然抬眸：“还好。”
施灵佩服：“反正我太不舒服了，冬天就会这样，一下子从一个很冷的环境中来到一个非常热的地方，根本坐不下来。”
伊然沉思：“你说的这种感觉不止在冬天吧，比如今天下午……运动过后，身上又热又燥，但是你也没有下床走动。”
施灵无语：“那我是累得。”
伊然坐在床上，视线比施灵底，她扬起脸：“那现在也累一累？你就不会不舒服了。”
施灵：“……”大可不必。
不过，伊然这是在……求那什么吗？
施灵搞不清楚，她一条腿跨上床，离伊然近了好多，却发现伊然的表情没有产生什么其他的波动，正在专注地跟人发消息。
……看来是她想错了，她思想太不纯洁了。
伊然见施灵过来，以为她来看自己在做什么，主动解释道：“我在我们科室的群里聊天发红包。”
施灵：“嗯。”
恋人之间，有些事情就是随口一句话的事，不是说干什么都要给另一方说，去哪里都要报备，而是在某些时候，你要让她知道，我会永远给你安全感，你想随时了解我的任何事情都没问题，你永远都是我身边最特殊的人。
适应卧室的温度以后，施灵的心口渐渐平静下来了，她侧躺在伊然身边，专注地看着女朋友美好精致的侧脸，以及她那一头乌黑有光泽的长发。
伊然发送最后一个红包，自己都没抢，就把手机调静音之后放下来了，她也躺下，把施灵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一拉：“快十点了，我们休息吧。”
施灵问：“你不回消息了吗？万一有人找你。”
伊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拜年，明天再回也行。”
过完年伊然又要正常上班，所以她现在很珍惜跟施灵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想因为其他人的事情而忽略施灵。
上午的时候，施灵说她平时没人可以聊天，伊然很是心疼，但思考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只能尽量多陪陪施灵，总不能直接开口道：“你要多一些朋友，别不工作的时候成天都待在家里。”
她决定不了施灵到底交不交朋友，不了解别人内心的情况下一味地提要求未免太过自私。但不管怎样，既然现在施灵把她当成是唯一可以有很多交流的人——包括身体和心灵，那她就一定不会辜负施灵的一片心意。
施灵把脸埋进被子里闭目片刻，又睁开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完成，从床上坐起身：“对了，我视频还没剪完。”
光顾着跟伊然玩雪，把这事儿都忘了。
伊然的睫毛如蝴蝶翅膀扇动几下，之后从被子里伸出手戳了戳施灵的手背：“明天再剪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施灵想要趁着今天大年初一，参加那个网站的「我的年夜饭」系列活动。
要是过几天再发，会不会就没那么多人想看年夜饭的相关视频了？
施灵还没说话，但伊然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就想现在做这件事，便不再干预：“好，用不用我帮你一起看看？”
“呃，用。”
施灵去拿手机，伊然帮她把枕头竖起来放到床头前面，方便她一会儿坐在床上靠着。
施灵没说自己要在网站上投稿的事情，伊然以为她就是想留着以后自己看，也什么都没问，而是专心帮施灵看怎么剪辑会让视频看起来更加有趣和流畅。
下午的时候施灵已经剪了一部分，只在字幕的地方加了一些说明性的文字，没有后期配音，这个她现在还不是太会，而且直接拿这个手机配的话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杂音。
等最后剪好之后，加个合适的背景音乐就行。
其实施灵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伊然看过一遍，觉得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些小细节需要再修改一下，比如一些无必要的过程画面可以再精简一点，或者直接去掉。
施灵按照她的意见将视频内容进行删减，然后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剪完，最后着重强调了一下她的那盘菜混进真正大厨作品中的那一幕。
伊然没有一直帮她看着，因为她觉得对于这种事情，个人的主观思想也是比较重要的，她应该给施灵更大的发挥空间，于是除了偶尔提一点小建议以外，大方向没有瞎指挥。
她觉得差不多了，就主动躺下来，不再一直盯着看，而是给施灵时间，让她自己琢磨。
施灵带上耳机开始选背景音乐。
过了一会儿，施灵起身下楼，推开门站在门口录了一些雪景，想把这些画面也加进视频。
再次回到房间，她都没到床上去，而是直接坐在书桌前，低头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看着剪辑过之后也就五六分钟的视频，找到适合的地方将雪景添进去。
之后就是截取封面，施灵选择了她摆盘之后，一个鸡头张着嘴，正对着三只虾的那个画面，还配了红色且较大的醒目字体「鸡同虾讲」，她认为这样比较有意思。
同时也是为了和标题对应。
施灵决定要投稿的时候，一瞬间就想好了标题，水到渠成一样。
【混进大厨中的年夜饭——「鸡同虾讲」】
一切都准备就绪，她也早就有那个网站的账号，现在只差将视频给发出去了。
施灵在这上面看过无数个视频，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发视频，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激动。
她点击发布，然后逐步按照提示进行操作。
等待视频上传成功，添加封面，输入标题，选择分区、类型、标签以及活动标签等等。
最终全部完成，页面显示投稿成功，等待审核。
施灵一直盯着手机，神情专注到了极点，丝毫没注意伊然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侧脸。
伊然愣神一瞬，她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施灵了，这种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她一人便可成为一个世界的画面，实在是美好又震撼。
光阴匆匆而过，上次见到这种场景，可能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她给施灵讲题，施灵认真地听着，直到恍然大悟，低头在练习册上写写画画。
那时候的施灵，从没因为落下太多的课就放弃学业，反而下课之后积极主动地来找她补习，一个知识点要是弄不懂，就死磕到底，直到会将它运用到做题中为止。
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仿佛和现在的施灵重合起来，伊然抬手揉揉眼，释然地笑了。
施灵好像从来就没变过呀。
——
大年初二不需要早起了，施灵和伊然也睡了一个小小的懒觉，将近九点才起床，她们随便吃几片面包喝杯牛奶，又跟着伊淮和舒华出门了。
今天主要去伊然姥姥姥爷家。
下午去陵园看望伊然的爷爷奶奶。
昨天夜里只有少许的雪花飘落，地面雪层没有再加厚，而且当伊然将车开上马路，才发现这边路面上的雪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应该是铲雪车连夜工作的成果。
昨天天空还是那么阴沉，没想到今天出门一看，太阳竟然都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路旁树木之上的积雪依然不少，经过阳光一照越发晃眼，伊然眼睛被刺得难受，伸手拿来车里的墨镜戴上。
幸好很快就到了。
跟昨天不一样的是，伊然的舅舅早早就来到了伊然姥姥家，她们不用再跑一趟，直接中午所有人都聚在这边吃饭。
今天整体人数没昨天多，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问起施灵是谁，施灵已经没了昨日的不善言辞和略显羞涩，而是再也不必麻烦伊然，自己就能对每个人都礼貌友好地回应，一圈下来，大家都对伊然这个朋友很有好感。
伊然的姥姥都八十多岁了，但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整个人气色状态非常好，看上去只有六十岁的样子。据她说，她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去跳广场舞，并且打算一直跳到她一百岁。
大家都围在老人身边说说笑笑，施灵也加入进来，不为讨好伊然，也不为显得自己情商多高，人缘多好，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一大家人太温馨融洽了，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们，倾听他们，这就是她内心最为真实的感受。
真诚美好的事物从来不必大张旗鼓地鼓吹宣传，自然而然地待在那里就能吸引别人主动前来。
午饭加上闲聊之后，还是伊然开车，四个人往城郊方向驶去。
那里是伊然爷爷奶奶安葬的地方，本昨天就该过来，谁承想突降暴雪。
伊然的爷爷是在她上大学期间去世的，伊然永远记得那天，她正在实验室忙得脚不沾地，伊淮的电话突然就打来了。
那可能也是伊然第一次见她爸爸哭。
葬礼遵循老人生前的意愿，一切从简，墓地就买在海城市城郊，然后仅仅三个月之后，伊然的奶奶也躺在了这个地方。
伊然小时候，爷爷奶奶经常带着她到处去玩，因为她爸妈一旦忙起来就没办法兼顾家庭，可以说，伊然的大部分童年记忆都与这两位老人有关，他们永远都是那么慈祥和蔼，即便伊然有时毫不讲理地哭闹耍赖，他们也不会生气，好像耐心怎么都消耗不完。
伊然小时候还跟他们许诺过，等将来工作挣钱以后，要请两位老人环游世界。
那时，爷爷奶奶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只是人的一生变幻莫测，大多数时候，「以后」和「将来」这种字眼，其实就约等于永远也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话说出口轻飘飘的，似一阵甜美的风，可直到人不在了之后，才能明白过来承诺到底有多么沉重。
陵园到了。
伊然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施灵不想看她不开心，可她也明白，一年就那么两三次对故人的悼念，多悲伤都不为过。
伊然从后备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花篮，四个人踩着地上厚实的雪花，找到墓碑所在的那一列，才发现伊然的大姑一家也已经到了。
明雪率先看到伊然一家人，她冲这边挥了挥手臂。
伊然回应一下，大姑朝这里看过来：“你们也来了？”
伊淮点头。
伊然的爷爷奶奶是葬在一起的，所以只有一个墓碑，大姑一家四口和伊然一家三口以及施灵在墓碑前面一小块地方分散着站立，大姑先说话了。
“爸，妈，我们来看你了。”
伊然把拎来的花篮放到墓碑前，声音有些哽咽：“爷爷奶奶，我们都过来了。”
施灵站在一行人的最边上，怔愣地望着这一幕，一阵冷风吹过，墓地旁的松树上飞来几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发梢，她手攥着衣角，忽然间非常想去看看自己的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