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然在不起眼的地方，趁苏清祭没发现， 目光一直偷偷跟随着她。
假扮东宫内侍到莳花馆， 是苏清祭整部剧里唯一的全套男装扮相， 明天开始她就要回归女装造型了，虽然她女装同样好看， 唐安然见过她穿着公主朝服的宁岚定妆照， 一身鹅黄流彩的云纹绣蛟曳地长裙华贵大气， 发饰珠光雍容，金钗步摇精巧繁杂，配上她独有的气质，美御不胜收。
但现在的女扮男装， 美出了另一种境界， 缎蓝色的戏服上横着一条玉带，把她本就修长的身材比例划分的更加惹人赞叹， 上束的发髻尽显头颅完美的骨相，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 斜眉如描画、挺鼻似雕琢，美的雌雄莫辨，气质自华。
苏清祭演过那么多角色， 还是第一次有这种造型，机会不可多得，唐安然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正暗自欣赏着，却忽然瞧见苏清祭毫无征兆的一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她躲闪不急， 光明正大的偷看被逮了个正着。
苏清祭看见唐安然坐在那儿，脚下直接转了个九十度的弯，朝那边走了过去。
唐安然赶忙迎着那道目光站起身，笑容讪讪。
片场就那么大的地方，苏清祭没两步就走到了她跟前，她注意到唐安然脸上不好意思的笑，勾唇道：“来了多久了？”
下了戏，她声音又变成了慵懒好听的腔调。
“有一会儿了。”
那就是偷偷看了很久？
话刚说完，唐安然感觉不太好，听起来像是来了半天也不去打招呼的样子，于是她又追了句：“刚才到的时候您正拍着呢，我不好打扰，就在这观摩学习一下。”
苏清祭眸底收好唐安然的表情，不轻不重的嗯了声，声音带着点上扬的尾调。
眼前人的打扮，粉黛轻施，衣着楚楚，端正的眉眼纯善和良。
苏清祭想起她中午被噩梦吓得可怜的模样，美目浮上些关切的力道，仔细打量了两下，问她：“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安然一愣，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中午做噩梦的事。
其实只是做了个可怕的梦而已，这么多年她也差不多要习惯了，缓一会也就没什么了。
于是她杏眼微弯，摇摇头，“一个噩梦而已，不要紧的，已经没事了。”
苏清祭嘴唇动了动，中午她走的急，没来得及问唐安然梦见什么了吓成那样，李珂的话又让她生出新的担忧，几个疑问挤到一起，差点找不到从哪切入。
几句话在唇边绕了两圈，她终是开口轻吐了句话，“梦见什么了？吓成那个样子。”
她故意让语气听起来漫不经意。
梦见什么....
“额....”唐安然脑海里飞速闪过中午的梦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噩梦的内容涉及到过去，她不想提起，而前半段....
想到某些画面，她目光忽然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苏清祭的嘴唇上。
苏清祭觑见唐安然迟疑的反应，刚刚坚定她梦见的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结果下一瞬又看见她脸颊突然没来由的浮上了两团绯红。
这下她倒是迷惑了，“你脸怎么红了？”
她眉头蹙了蹙，梦见薛曼绮这个死变态怎么脸还红上了？
唐安然被她这么一问，仿佛是被戳露了什么心事，赶紧躲躲闪闪的移开目光，“有、有吗？”
伸手一摸，脸上确实有些烫，她掩饰性的笑了笑，“可能，有点儿热.....”
她俩站的地方正对着一个门廊，唐安然话音刚落，一股凉风就长驱直入的吹了进来。
今天阴冷，温度低。
两人的衣袖被风吹动。
唐安然：“......”
苏清祭疑惑之色更浓。
奚竹站在后边，拿着手里震动的嗡嗡响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凑到了苏清祭身边，低声道：“姐，那边人都到了，都在等您呢。”
苏清祭看了眼来电显示，伸手接手机，正事在催，她不得不结束和唐安然的对话，
“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她说。
唐安然正满脸窘迫，此时简直像抓了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点头，“好，您忙。”
苏清祭深深落向她一眼，暂且把所有疑问一并按了下去。
唐安然扬起笑脸绽了个乖巧的笑容，“您慢走。”
“嗯。”
目送苏清祭步履匆匆的离开，唐安然留在原地，单手捂了下脸。
太尴尬了....
回想起画面脸红就算了，竟然还被她发现.....
她拍了下脑门，心里默念：“忘掉，赶紧忘掉，不管是后半段还是前半段....”
两人的交谈被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去，虽然没听清她俩说的是什么，但大家可都眼尖的瞧见了唐安然脸红。
众人互相交换着各种内涵丰富的眼神，内容大概可以总结为新鲜吃瓜的刺激和得到石锤的了然，彼此一对视，皆是心照不宣。
于是，苏清祭一走，唐安然耳边全是工作人员一口一个、喊的亲切热情的“唐老师”。
每个人她都礼貌回应，没有一点明星架子。
周围人恭敬的态度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她顶替曲禾韵来演这个角色，在剧组的人看来，肯定带着很多暧昧的怀疑点，就连她自己之前，不也惴惴不安摸不清苏清祭的意思来着。
尤其是经过网上热搜的一闹，现在重回剧组，更免不了让人浮想联翩她和苏清祭的关系。
别人怎么想、怎么八卦，唐安然管不了，但和苏清祭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没人比她自己心知肚明，她能做的就是好好拍戏，全心全意演好冷蕊这个角色，不让给她机会的人失望。
剧组快速转好了场，准备拍摄。
在被蒙了面的宁岚搭救之后，冷蕊心生逃跑的打算，莳花馆注定是个龙潭虎穴，日后李昌定不会放过她。
唐安然拍了几个冷蕊谋划出逃、收拾行囊的镜头，她单人出镜，冷蕊的心理活动表现在表情和动作上，贴切流畅，挑不出毛病，几场全都是一条过，拍摄任务顺利到韩山文甚至还有时间每场多保一条。
日暮西迟，剧组收工，唐安然带着景小桃回休息室卸妆。
“苏老师走了吗？”她问留在休息室的助理。
“还没呢，之前有好多人上去了，这都两个多小时了，一直没下来。”
“好多人...是什么人？”唐安然多问了一句。
“我看好像有周制片。”小助理能被池雯派过来，肯定是有些能力的，她认出刚才上楼的一行人里，有一个《江山计》的制片主任。
“噢...”唐安然点了点头，怪不得苏清祭刚才在片场走的那么急，她兼任这部电视剧的制片人，想来是和几个制片主任有事情要谈。
卸完妆，把衣服换好，唐安然没着急走，在隔间里的单人床上靠着，往后翻剧本。
一楼的这间带床的隔间和在楼上给苏清祭敷药的那间布局一样，是给艺人单独休息准备的，像个小卧室。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楼上终于传来了动静。
门打开，几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中年男人愁眉苦脸的从楼梯走了下来，低声无奈交流着：
“老周啊，这八个导演都被否定了，能挑的都挑了一遍，你说咱们还上哪找人去啊.....”
“唉，我也愁啊，算了，回去再说吧...”
“小桃，”唐安然听见人声，喊了声自己助理，“苏老师下来了吗？”
“没呢。”
“她下来了你叫我。”剧本里这段剧情描写的情绪比较复杂，唐安然沉浸在里面，不想轻易抽离。
“好。”
楼上，苏清祭穿着早上来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双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里，助理们拖地的拖地，收凳子的收凳子，开窗户通风外加喷空气清新剂。
要不是时间紧凑，去别的地方来不及，她也不可能让几个制片主任到自己休息室开会。
可怜几个业内有头有脸的人，在苏董这连个沙发都没捞着坐，憋憋屈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塑料凳子，连个靠背都没有。
不是沙发不够用，两大排宽敞着呢，主要是苏清祭不喜欢让外人接触自己正在使用的东西，更别说是几个中年油腻的大老爷们儿，刚才要是他们坐了这套沙发，今晚她可能就得要求换套新的过来。
奚竹双手捧着ipad，站在她旁边，屏幕上播放着一个短片，苏清祭单手摸着下巴，蹙着眉毛看。
“不行，还是不行，”她摇摇头，“关了吧。”
奚竹应声把ipad收了。
手边的茶几上叠放着八本个人资料，是几个制片主任物色推荐的冷蕊分剧情的导演，苏清祭刚才开会的时候都不满意。
这几个导演资历都太浅了，甚至连之前的刘江都不如，刘江虽然资历平平，但好歹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了，这找来的几个，说是什么新锐，但《江山计》如此大制作，即便只是分剧情，也非是年轻导演能驾驭的住的。
制片主任愁找不到人，她也犯难，唐安然现在大量的冷蕊分剧情没法开拍，剧组进度拖一天耽误一天。她退而求其次，想稍微降低点自己的标准，挑了这八个里面比较好一点的那个人的作品看了看，可实在是觉得不能凑活。
冷蕊分剧情，是这部剧非常重要的构成，江山江山，有朝堂，也有江湖。国人对江湖总有一种情怀的寄托，这两个字摆在这，就仿佛有一副充满意境的山水画在想象里腾跃铺展，其间恩仇快意、仗剑天涯的美感并不好掌控，是个导演都能拍，但拍好很难。
更别说《江山计》里冷蕊所在的江湖，内中家国天下之深重、阴谋阳谋之诡谲、刀剑寒刃之肃杀，绝对不是一般导演能拍好的。
苏清祭捏了捏眉心，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人选，就是说服他非常有难度。
拍美人，尤其是拍武侠里的妖娆美人，他特别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