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斩魔分宗上空, 有许多面镜子浮现,里头倒映外门试炼的场地,底下站满了许多弟子观看着, 他们见到同门相互追逐时, 顿时喧闹起来, 对他们来说, 他们是修士, 骨子里始终喜好争强斗法。

  澹蘊还没跨入宗门,就远远听见了吵闹声, 这边的事早已有人通报给她,她看着眼前长戟高门,轻轻揉起眉目。

  当弟子们看见澹蘊时, 瞬间静下,一个个都立在了原地, 她的面色虽是平静,看不出对此事的态度, 可当她轻飘飘路过之时, 众人莫名其妙打了一下冷颤。

  太上长老站在众峰主之间, 她见到澹蘊来时, 面色淡定,开口一句便让人心中难受至极:“未曾想到, 你会回来如此之快。”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回来自然快了些许。”澹蘊没有去看天空上的那面镜子,她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就像隐藏着嗜血念头到野兽,“太上长老闭关许久, 若是无聊想做什么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动我弟子,便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几位峰主,曾也是奉太上长老为宗主,此刻面对二人,亦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上长老轻笑:“我只是好心好意锻炼锻炼你弟子,况且你一直将人关在宗门,只会不利她修行,这一点,从她跑出宗门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

  澹蘊垂眼,静站的她多了份孤独,没有人可以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多去猜测,对她唯独有敬畏。

  孔悦咳了咳:“这个……想必宗主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太上长老挑眉:“不论是何种考量,孩子长大后总会飞,她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强行阻挠,只会适得其反。”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太上长老所言无非是想让澹蘊哑口无言,至于绥安的成长与否,那对太上长老来说,并不重要。

  忽然,天空雷声阵阵。

  澹蘊抬头一看,此时镜中正酝酿着一场乌云,里头的蓝光闪闪,好似有一头猛兽在游荡着,令人心惊肉跳。

  “这是……要下雨了?”

  门中弟子一头雾水,还以为这场雨会给这场试炼增加难度,暗自称这一届的外门弟子时运不济。

  “不好,四九化形劫。”

  澹蘊紫身影闪现,太上长老紧随其后,二人迅速进入传送阵,去了试炼之地,身后的一些峰主还没来得及入阵,那一声声轰鸣化作了长啸,在镜中清楚看见雷电落下,击穿了结界,随后虚镜碎裂,连另一面的传送阵也毁了去,导致他们都无法传送过去。

  “哇……刚刚那是雷劫?”

  “那么大的威力,应该没错。”

  “真是有生之年啊!”

  “雷劫威力巨大,只希望宗主能及时赶到,众人平安吧!”

  门下的弟子议论纷纷。

  几名峰主讨论后,决定派几人先自行飞去,好在试炼地不算太远,也就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

  第一道雷,不仅毁了结界,就连树木土地都被毁了去,火焰燃烧,溪道断裂,紧接着,又一道雷电落下,就像一条弯曲的蛇,打在地面一阵碎石飞扬,掀起一片尘土,渐渐扩散荡漾。

  绥安与众人合力在身前建立一道硕大的灵力墙,全力输出灵力用于抵抗,忽然一阵石雨从天空之中落下,重重砸在灵力墙上,碎成了粉末,又接着,荡漾的尘土冲击而来。

  绥安被冲退好几步,泥土遮挡视线,耳边只听见又一声轰鸣以及众人力竭之时的嘶吼,声声震耳入心肺,当真是拼命求活。

  “啊——”

  随着几声惨叫渐行渐远,绥安心知该是有几人被掀飞,就连她自己,都感觉随时会被吹上高空。

  绥安眯眼,当尘土少了些许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一颗巨型大树上燃着火焰,被风吹得旋转,上下起伏,她还没反应过来,巨树砸中灵力墙,一阵冲击,绥安和几名靠前的弟子被震到上空。

  离开了防御罩,风沙就成了一把把利刃,疯狂割裂着绥安,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生疼,身躯不受控制在空中翻转,她抬手御剑,剑一直围绕着她转,可她莫说站在剑上,就连手都抓不到剑柄。

  她后背撞上石头,石头那面极其尖锐,让她口吐鲜血,头晕目眩,衣裳划破,露出里头的护甲。

  绥安落地滑行,本就残破的衣裳更是被扯裂出许多道口子,露出莹白的肌肤,这本该令人垂涎,却被狠狠撞出青紫,心疼不已。

  滑行没有停下,紧接着一道雷电又击打出更强烈的冲击,绥安撞了石头撞了树,往山崖底下滚去,连同石头树木一同跟随掉落,有着山崖作遮挡,绥安终于稳住身形,一抓住剑柄就立马飞离落石之处。

  绥安感觉力竭,周身又疼,和受伤的鸟儿一样,越飞越低,最后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四九雷劫一共有三十六道,一道强过一道,不是炼气期的弟子联手就能抵抗得了的。

  随着一个个弟子被击飞,防御罩也是越来越弱,就在他们坚持不住的时候,澹蘊就像天仙一般从空中出现,那身紫衣在尘土之中也是如此显眼难忘。

  她只是一个回身,紫袖一甩。

  “砰!”

  另一股强大的风力和尘土重重撞击,一阵地动,将这些弟子全部掀翻在地,风力相互抵消,此刻倒是风平浪静,劫后余生让这群弟子懵了片刻。

  “你们可有看见绥安?”

  其中一人左右环顾:“刚刚太过惊慌,到处都是尘土,我好像是看见师姐被吹走了。”

  澹蘊眼眸一凝。

  这时,又一道雷电落下。

  众弟子慌乱不已!

  她低头看了一眼此刻正注视着她的数十双眼睛,都透着恐惧,害怕她就此离开,那么他们必死无疑。

  澹蘊抿了抿唇。

  她闭上眼睛,攥着手,神识外放不断探寻,雷电的余威闪耀着星光,神识一触碰,她的面色发白。

  “轰隆隆!”滚滚烟尘袭来。

  她睁开双眼,回身再次挥袖,一道灵力波动震荡着尘烟,护着底下弟子性命,但她的脸色伴随着落雷也愈发苍白。

  ……

  不知过了多久。

  当绥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拆开了一样,动一下就咯吱响,勉强转过身,躺着看了眼天空,因为雷劫刚结束,天空干干净净,没有云朵遮挡,将整片星空揭开了面貌,一条长长的星河璀璨,安静又美丽。

  “系统,不知道你所谓的真实世界,天空也是如此干净,如此美丽吗?”

  【因为高科技污染,没有这里这么干净,但都是同一片星河。】

  高科技三字绥安听不懂,但是已经足够,若是这个世界脱离剧本,诞生出意识,那样的天地或许会比此刻更加美丽。

  绥安支撑坐起。

  她低头看了眼虚浮送的藤甲衣,也划出了几道口子,若不是这件衣服,恐怕她离死也不远了,可一想到虚浮一直都在替澹蘊监控着她,心里的拧巴怎么也无法疏通。

  她叹了叹口气,握剑撑杖。

  山崖底下被一层层碎石掩盖,另一处不远的地方,溪水也已经不在流淌,想必是有某处地方因为这场雷劫给堵了。

  绥安服了一粒回元丹。

  调息片刻,指尖一伸,冒出一串小火苗,照亮周围,沿着溪道一路返回,她走了片刻,忽然顿足,意识到周围的结界已经遭到损毁,此刻她若逃,便是绝好的时机。

  但这个念头她很快打消。

  外面的花花世界虽是诱人,但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这么贸然出去闯荡可非明智的。

  绥安看见同门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她走近后看了一眼女子,面容清秀,看着根骨年龄也不大,就此消香玉陨。

  这便是修士,会因各种突发状况死亡:“只可惜了大好年华。”

  绥安拿走她的腰牌。

  宗门规定,但凡外出历练的弟子死在外头,同行的弟子需将其腰牌带回,若都死亡,则派宗门弟子回收腰牌将其供在死奠堂,至于尸体,如果条件允许,尸体就地掩埋,让其肉身回馈大地。

  绥安摸了摸腰间,这才想起她的腰牌不知丢在何处,每个人的腰牌都印有自己的灵识,当人死亡,灵识破灭后,就会将储存生奠堂所复刻的衍生腰牌上的灵识熄灭。

  是以,腰牌又称为命魂牌,若是原腰牌无法回收,则用衍生腰牌供奉。

  绥安丢失的腰牌,只能依靠自己的灵识去寻回,可她无法离开宗门,倒是可以偷用一下生奠堂里的衍生腰牌。

  绥安摸了摸下巴,她记得自己好像从淮阳身上感受到自己的腰牌,只是这种微弱的感觉转眼即逝,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安师姐!”

  绥安侧目,漆黑的夜色中只见榆木飞一瘸一拐向她走来,其面貌都是大小不一的伤口,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撕扯成了碎布条,露出健壮的胸膛。

  绥安撇头闭眼,火苗熄灭,四周只余月光照射,她指着他,气道:“你……你能不能先换件衣服,如此敞胸露背,成何体统。”

  榆木飞拢了拢碎布条,腼腆一笑地挠头,小声嘀咕:“抱歉,差点忘了你们这里的人思想非常保守。”

  绥安可是筑基期,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她正琢磨着榆木飞这句话,脑海里就会响起系统声。

  【宿主,榆木飞刚刚那句话表现得有点奇怪,好像有在隐瞒什么,宿主最好不要太信任这人。】

  绥安闻言,心底寒凉,如此尔虞我诈的世界,到底还有何人可以信任!

  “师姐,我穿好了。”

  榆木飞只是简单地将衣服套上,穿得有点不伦不类,但好歹是将身体遮严实了。

  绥安觑眼:“为何你在此处?”

  “嗨,别说了,我被师兄追得到处逃窜,吴斌救了我,可一转头,吴斌就把师姐给我的瓷瓶抢了去,我也就没去传送阵。”榆木飞一脸歉意,“对不起啊,浪费了师姐一片心意,都怪我太蠢了,不该信了吴斌。”

  “我给你的金灵甲被吴斌抢去了?”绥安眼帘一震,怎么千万般想要改变,为何还是与重生前那般无二。

  榆木飞点头,他气愤说道:“可不是嘛,亏得我以前看他被人欺负,还偷偷炼了一把剑送他,结果他却拿着那把剑来偷袭我,再坏的人也没他这么坏了,忘恩负义!”

  她努力改变,但见效甚微,或许系统说的没错,她应该待在澹藴身边,只要她不走,澹藴也就没了理由关她去水牢。

  “前面的路被堵,师姐能不能御剑飞行?”榆木飞问道。

  绥安消耗很大,但此刻的夜空没了云层遮挡,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要比以往快了些许,御剑的问题倒是不大。

  她静静看着榆木飞那脏兮兮的面庞,脸上的伤口大小不一,她轻轻笑了笑,将一颗回元丹抛给他,道:“暂时不能,你先调息片刻,这里的动静如此大,宗里应该会派人来救援。”

  榆木飞抿嘴,道了声谢。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回元丹,收进了储物袋里,好似要珍藏的样子,绥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防着她,怕给毒/药才这么弄一出,还是真的很珍惜,她已经有点分不清。

  忽然,溪道那边仅有的水面忽然翻涌,绥安指尖点火,曲指一弹,火焰越过水面,只见一只浑身湿漉漉,长着鱼嘴,满身鳞,姑且算人的怪物,刚爬上岸边,口中还吐着泡泡咕噜噜。

  “啵啵!”牠朝二人走来。

  【宿主,这是妖族,妖族但凡化形的,实力都不低于金丹修士,甚至更强。】

  绥安心惊,后退了半步。

  看这妖族的样子,化形不太成功,半人半妖,莫不是刚刚度那雷劫的便是牠?

  “啵啵……人类?”牠口吐人言。

  绥安持剑,虽然判断不了牠的实力,但她能感受到那种逼迫人的压力,目前绝不是她可以对付的。

  牠的眼睛和人的一样,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就像安装上了假眼睛,牠每次想看什么,都是转动着头部:“人类!”

  牠步伐僵硬紧逼了过来。

  榆木飞神色凝重,他手拿黑球,道:“师姐,你先走,我来拦住牠。”

  绥安一愣,榆木飞的样子不像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这又令她迟疑片刻,就在她走神间,榆木飞就将黑球朝牠丢了过去!

  牠歪了歪脑袋,正疑惑,还以为是什么鱼饵,张开嘴巴就将其吞了进去,看得二人是目瞪口呆。

  随着一声闷哼响起,牠的肚子一鼓,嘴巴一张,一股烟冒了出来,牠瞪圆了眼睛,扭头盯着榆木飞看:“好疼,好疼,啵啵要杀了你!”

  “快跑。”榆木飞大喊。

  说完,他就往另一边跑去。

  绥安见状:“别,回来!”

  榆木飞手中又拿着黑球,额头冒着冷汗,此时鱼妖的身躯已经转向了他,一个跨步,瞬间到了他身边,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

  榆木飞全身僵硬,此刻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引爆黑球。

  “砰!”天空之中炸裂出火花。

  鱼妖歪头朝天空看去。

  绥安又打出一个火球,飞射向高空,炸裂成许多辦花火:“榆木飞,还愣着干嘛,快跑。”

  榆木飞这才转身跑开。

  牠眨了眨眼,张开嘴巴,轻轻一吐,口水刺入身,榆木飞直接倒地,全身抽搐。

  绥安见状,凝聚火球,朝牠身边的地上打去,火焰顿时四散,拦住牠的路。

  榆木飞抽搐的同时,脖子上面爬满了黑色筋脉,好像结了无数的蜘蛛网。

  绥安跑来他身边,将百草丹喂给他吃,刚一吞下,榆木飞的脖子就开始慢慢恢复,连绥安都对自己炼的丹倍感惊讶。

  榆木飞无力指着她身后。

  绥安瞳孔一缩,回头一看。

  鱼妖歪着脑:“啵啵……人类?”

  绥安一手握紧剑,精神勾着系统储物栏里的天级锁链,以她的修为,这锁链她还无法驾驭,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

  她看了眼天空,刚刚在上空炸了那么多次火球,只希望能被附近救援的同门看见吧!

  “人类。”牠歪着头,没有攻击。

  绥安没有回答,此刻她只能被动防守,鱼妖弯下腰,牠一张嘴迎面而来一股鱼腥味。

  “啵啵……人类,你们在干嘛?”

  绥安一愣,莫不是牠不记得刚才所发生的事,她试了试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牠挠头:“你是谁?”

  果然!

  绥安笑了笑:“我是绥安,你的好朋友,你不记得了吗?”

  牠又挠了挠头:“好朋友?”

  绥安点头,还拿出饲灵丹递给牠:“对,你看,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还记得吗?”

  牠鼻孔一嗅,将其吞下,顿时开心拍手:“好吃,好吃,啵啵好朋友,绥安好朋友。”

  “对对,好朋友!”

  鱼妖的行为看着像几岁孩童,但牠身上那股磅礴的气势,绥安可不敢大意。

  “对,我们是好朋友。”绥安小心翼翼扶起榆木飞,“但是现在很晚了,我得先回家,改天再来找你玩。”

  鱼妖拉耸着肩。

  二人缓慢后退,可忽然,鱼妖又出现在二人身后:“波波……人类?”

  绥安皱眉,回过头露笑:“啵啵,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鱼妖摇摇头。

  “我是绥安,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绥安,啵啵有好朋友。”鱼妖又开心拍了拍手,紧接着,牠又挠头问,“你是谁?”

  绥安结舌,这鱼妖感情记性不太好:“绥安,你的好朋友。”

  鱼妖歪头:“好朋友叫什么?”

  “……”绥安受不了这种反复回答。

  又不能惹怒这鱼妖,绥安干脆写了个纸条,‘啪’一声,将其贴在额头上,上面写着绥安是啵啵的好朋友。

  样子看着很滑稽,又像被贴了符的恶鬼尸,榆木飞在一旁忍不住抖着身体,憋笑涨红了脸。

  鱼妖拍了拍手,口中吐出泡泡:“啵啵有朋友,绥安好朋友。”

  说完,牠一把抱着绥安,欢快转圈,满鼻子鱼腥味让绥安难受得很,就像一大块没洗干净的生鱼肉,直接塞满了嘴,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啵啵,你先放开我。”

  鱼妖充耳不闻:“啵啵好朋友,不放不放,放了又忘了。”

  “你先放开我,我给你好吃的。”

  鱼妖闻言,抱的力度松开些许。

  绥安刚松口气,一根纤细的银丝缠绕住了鱼妖,紧紧锁住,一把被拉向高空,连同绥安都被拽了上去,她心中一惊,侧目一看,太上长老一脸冷漠,对鱼妖更是一脸嫌恶。

  “妖孽,因为你,我宗外门弟子死伤无数,拿你命来祭奠。”

  说完,又一根银丝缠绕绥安,将她和鱼妖瞬间分开,鱼妖瞪着眼,口中冒着泡泡。

  “好朋友!”

  绥安咬着下唇,刚一开口,想给鱼妖求个情,可她的视线瞥见底下那妙龄少女的尸体,想到宗门有无数的弟子因雷劫死亡,她便无法开了这口。

  绥安被甩到地上,她的伤还没好,疼得站不起身,榆木飞扶她坐起,额头上的字条松动飘落。

  鱼妖见状,身上的鳞片凝成刀片,牠奋力一挣,割断银丝,瞬间来到绥安面前,捡起地上的字条递给她:“啵啵好朋友。”

  绥安愣住。

  太上长老暴怒:“贼子,尔敢!”

  她双手结印,张开掌心。

  黑暗的四周在月光照射下,隐约泛起银色反光,范围之大,将方圆百里包裹。

  鱼妖见绥安没有接过,将手又探出些许,而就这么一点的距离,牠手腕上的鳞片忽然被切割断裂一小块,牠愣了愣。

  “周围都被我设下缠丝。”太上长老伸出手,停顿在半空之中,“缠丝缠丝,一缠难断,动一丝,缠一身。”

  她指尖在空中一弹一抚。

  绥安耳旁听见了呼啸声,却感觉不到风吹,只见裙角处连同鱼妖的右腿,忽然齐齐被削断,鱼妖仰天痛叫一声。

  绥安心中颤抖。

  这才意识到太上长老所展现的实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澹蘊和她应该是不分伯仲,却在抓捕自己的时候还用了三天,该是手下留情的。

  这种实力,深深印在绥安心里,变强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鱼妖单脚站立。

  牠缓缓抬起头,瞪着太上长老,身上的鳞片竖立,将锋利的口子朝外,紧接着,牠原地旋转跳跃,却在半空之中僵住。

  太上长老又曲指一弹。

  周围的缠丝舞动,将鱼妖死死缠绕着,紧缩着,锋利的鳞片一个个碎裂出一道道小口子,鱼妖还在半空之中挣扎,但牠手中还拿着那张纸条,拽在拳中护得完好无损。

  绥安见状,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啵啵,快跑,你打不过太上长老的。”

  太上长老皱眉,训斥一声:“绥安,你可知此妖渡劫害死了多少门下弟子?”

  “我……我不知道,啵啵……牠……”牠不是故意的,绥安实在是说不出口,面前摆着的尸体,她又怎能无视。

  太上长老冷哼一声,指尖再一弹,随着缠丝的紧缩,鱼妖又凄惨叫了一声。

  绥安凝眉,勉强站起身来,抬头注视着太上长老说:“鱼妖固然害死我宗不少人数,可太上长老你也别忘了,每次外门试炼都会派弟子事先勘查,确定将不可控的危险降到最低方才正式试炼,可这一次的试炼却提前了三年,只有三天的时间让弟子勘查,与其说是鱼妖害死我宗弟子,倒不如说是我们打扰到了鱼妖渡劫,如此重大疏漏,太上长老您也是有责任的。”

  太上长老闻言,平淡的眼眸就这么看着绥安,一个视线,看不出有何杀气,却让绥安心里倍感压力。

  榆木飞在一旁拍手叫好,添油加火,让太上长老心里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她冷笑一声:“正因如此,鱼妖更该死,否则如何能让门下死去的弟子安魂,又如何安抚他人。”

  “杀伐怎能安人心?”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参与外门试炼吗?”太上长老眯眼,“妖族天性冷心冷情冷血,最近更是蠢蠢欲动,已经有许多人死在妖族手中,绥安,有些大道理我不便教你,想必你师尊也没少教你,可你还如此天真想要救下此妖,若是将来牠杀人,你可能承担得起?”

  绥安看着被缠绕得又些扭曲的鱼妖,牠手中还紧紧拽着那张字条,那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她又如何能承担,她和鱼妖不过认识片刻,又怎会去承担。

  “啵啵!”鱼妖的脖子膨胀。

  太上长老侧目。

  鱼妖口中喷薄绿液,覆盖自己全身,液体有极强的腐蚀性,缠丝瞬间被牠挣断。

  太上长老皱眉:“有点本事。”

  鱼妖双眼赤红,牠身上的鳞片抹了毒,鳞片一片片弹射飞出,围绕着鱼妖周身,光滑的鱼身很快又长出了新的鳞片,牠一抬手,鳞片成盾,缠丝再次锁住,被盾挡住,一阵高速旋转,将附近的缠丝一圈圈缠绕起来。

  太上长老控制不了缠丝,她冷眉竖起,极其生气,手中再次结印。

  绥安知道,同等级的情况下,妖族可是要强过人族,因为妖族光是靠身体的强度,就能将人族打趴下,是以,人族对付妖族靠的便是术法和法器,用身体硬碰硬可非明智之选。

  鱼妖弄乱缠丝,从中挣脱出来。

  黑暗的天空亮起一道银光,照亮千里,看着就像白昼来临,鱼妖头顶上的银丝密密麻麻旋转,汇聚成一把利剑,鱼妖见状,身上的鳞片再次飞出,摆成盾。

  太上长老单手一压。

  银剑斩下,击中鳞盾,空气中震荡出强烈的冲击波,吹得绥安衣裙吱吱响,榆木飞死死拉着她,二人勉强保持身形。

  鱼妖拼尽全力,鳞盾寸寸开裂,一声碎裂,鱼妖被一剑斩落,‘砰’一声,尘土扬起,不一会渐渐散去,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鱼妖全身流淌着血,牠双手撑起,强悍的身躯令牠又缓缓站了起来,仅是单腿一跃,便又到了绥安身边,将手中已经破了边角的纸递给她。

  “啵啵……好朋友!”

  绥安不明白,牠为什么非得把纸给她,难道这比牠的命还重要吗?

  “绥安……好朋友。”牠又递了递。

  天空之中的利剑再次扬起,榆木飞见状,拉着绥安,她这才回过神,一掌拍开牠手中的纸。

  “你给我滚!”

  鱼妖愣了愣,一动不动。

  绥安见利剑即将斩下,她心中一急,拦在鱼妖身前,喊道:“太上长老,请手下留情!”

  可利剑丝毫没有停顿。

  绥安眼睁睁看着利剑悬挂在她头顶上,命悬一线。

  明明她死过一次,本是极为惜命,此刻又为何做了如此危险的事,明明她只要躲在一边,明明她只要装作看不见,她就能活下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作,非要找死,这下好了,不死在水牢里,却要被斩成两段。

  “砰!”

  远远的,一道气流忽然袭来,吹扬裙摆,将银剑劈散,强烈的冲击令绥安倒在鱼妖身上。一道道的银丝在漫天黑夜之中散成一朵朵的花瓣,渐渐熄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绥安站稳,来不及多想,回头就推了一把鱼妖:“你快走,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快走!”

  鱼妖一动不动的双眼忽然动了动,牠的眼帘一垂,口中冒泡泡,似乎是在哭泣,牠弯下了腰,跃入溪水当中,远游他方。

  太上长老目视挥出那道气流的方向,道:“放走了鱼妖,你这是将我陷入了两难境地。”

  在很远的地方,即使有月光照射,依旧是看不清,可绥安却一眼看见,那身影早以刻入心,印入脑,深入骨髓,仅凭那道身影,绥安也能够想像得到澹蘊那双流转的眼波该有怎样的怒火。

  一身紫衣的她立在空中:“太上长老此言过重,修士常有意外命丧黄泉,与其纠结鱼妖,倒不如想想如何安抚还未斩断尘缘的家属。”

  外门弟子还未真正入门,又多为普通人家的弟子选拔/出来的,所以都还没和家人斩断尘缘,此次意外,宗门若要安抚,定是要大出血一番。

  鱼妖已逃,事已至此,争论无用。

  太上长老冷觑眼,见澹藴苍白的面色,冷哼道:“你方才用了神识?”

  澹藴缄默无言。

  绥安愣住,雷劫下任何事物都能劈,哪怕是神识,澹藴怎会在雷劫范围内用上神识?

  她难道就不怕损伤神识?

  到了渡劫期,修士都会凝练出神识,神识同修士能力挂钩,在凝练之时也有强弱之分,且想练强神识是极其困难,更别说神识损伤,那基本是不能修复。

  “罢了,鱼妖的事,我就当没看见。”语闭,太上长老瞥了一眼绥安,她的目光饱含深意,最后一甩袖离去。

  方才那目光,究竟是何意?

  她轻轻一叹,心中疑惑。

  危险已过,绥安一放松,全身骨骼感觉都快碎了去,忽然,一件紫衣罩身,淡淡的清香萦绕,让绥安一阵恍惚,随着身后之人接近,又有一股淡淡的碧焰果香飘来,当真是每每入鼻都能沉醉。

  绥安身高没有澹蘊高,此刻披上紫衣显得有点长,裙摆都快拖地,绥安怕弄脏,刚想脱下换上自己的衣服,却被澹蘊按着手,她的双手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冷,就像妖族一样冷冰冰,好像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是冷的。

  “可还好?”她问。

  绥安怔住,这三字似乎不是在问她的伤,而是在问她还能不能坚持着,听着少了点关切,接下来,或许是该责备了。

  她点头:“恩,还好。”

  澹蘊看见绥安穿在里头的藤甲,眼帘微阖,道:“此事,算是我的疏忽大意,先回吧!”

  绥安意外澹蘊居然没有责备。

  她转身,二人仅是寸步之距。

  如兰的气息相交。

  澹蘊的目光没有绥安想象中的怒火,还是那样的哀伤,似乎是挺心疼绥安身上所造成的伤,明明那次鞭打她的时候,留给她的是那冷漠的背影。

  “那个打扰一下……回去的话,宗主能不能捎带我一程?”榆木飞举起手,有点不好意思问了问。

  澹蘊未曾多言,一甩手,一股气流托起二人,带着人飞往宗门。

  澹蘊在最前方,二人只看见她卓越的背影,却不知澹蘊此刻眉中结出霜露,吐出冰冷的气息,她像往常那般,又饮起了碧焰酒。

  就在几人走后。

  鱼妖又悄悄返回,牠将地上那张孤零零的纸条捡起,小心翼翼叠起。

  “啵啵……好朋友,绥安。”

  ……

  绥安被送回,澹蘊二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院落,目视其背影,似乎有着霜雾环绕,澹藴双手攥着拳,她的行动怎么看都像是在忍着什么,绥安自然不懂她在忍什么,私以为是忍着不去发怒,只能是眼不见为净。

  在场被救回的弟子只有千人,他们或坐在地上,或是垂头,或是劫后余生哭泣,以往的自信不再有,有的只是恐惧,殊不知,恐惧修行也是修士的大忌。

  澹蘊一走,只有太上长老来主持着外门试炼最终的结果,令绥安意外的是,先前通过的人大部分都被排除了,包括吴斌在内。

  这仿佛又随了剧情一般,无力感深深包裹着绥安,她反倒希望吴斌可以通过,至少是次改变,至于吴斌这人,她是没有太过放在眼里,至少和别人比起来,他只是举无轻重的小卒。

  “我不服,太上长老,我明明通过试炼了,为什么还不能进入内门?”吴斌咬着牙问,“我不明白,此次试炼有何意义?”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此次试炼是考验你们的实力,气运,让你们认知实力为尊的残酷,我要看的,是修士不服输的劲,是同天争命的气魄,你们以为,我考验的只是金灵甲,所以就能用卑鄙的手段抢夺?”太上长老冷笑,“还是你们以为,曾经的我是用那鄙夷手段登上宗主之位的人?莫要忘了,往届试炼规则可都是我定的。”

  是啊,绥安怎么就忘了。

  斩魔分宗能有今日,可不全都是澹蘊,那些试炼,那些宗门规矩,可都是太上长老定下的,或许太上长老还渴望着宗主之位,但她所做之事绝对是以宗门利益点出发的,否则澹蘊又怎么能让一个退位的太上长老指指点点。

  一直以来,绥安看的只有眼前,重生后亦是如此,或许她该问问澹蘊,为何她不能离开宗门,而不是一味地用幼稚的行动表示抗议,亦不能认为澹蘊不说,自己就不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我成女主白月光(末世)》

  想尝试写一篇古代末世文

  正义小白花vs偏执白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