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江湖遍地是马甲(GL)>第146章 知真相

  傅沛白跟随长教使, 二教使回到茶楼后,天色已晚,楼里冷清了不少, 她大步走到施青寒面前, 说道:“那人我放走了, 你要惩罚, 罚我便是,与他俩无关。”

  施青寒睨了她一眼, 轻笑,“不必了,方才十七已经为你求情了, 只是不知道,你逞英雄、发善心,却是要让十七来为你的善心求我,你做何感想啊?”

  傅沛白看向十七,目光饱含愧疚。

  十七浅笑,微微摇头, 示意无事。

  直到上了马车,傅沛白还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内疚之情,她盯着马车中闭目养神的十七, 轻声开口:“十七。”

  “嗯?”十七睁眼,浅棕色的眸子有些许困乏之意。

  傅沛白坐到她身边,挺直了脊背,“你靠着我睡会吧。”

  随后她就感受到肩头微微一沉, 侧目看去,十七枕着她的肩,已经阖上了眼。

  她牵过十七的手, 捂在自己掌心,替她取暖,小声道:“抱歉,害你为难了,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一句话白白死去......”

  十七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刮了刮,“不用道歉,我明白,我理解你。”

  傅沛白心中发烫,忍不住抱住十七,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清冽的冷香,“谢谢。”

  “好了,歇会吧,白日你也没睡多久。”

  傅沛白点点头,松开十七,虚虚地揽着她,“睡吧。”

  之后的几日,他们继续躲避着江湖上各派势力的眼线徐徐向着京都的方向前进,在三月上旬的时候,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江湖为之震动的事。

  旭风门掌门于府中被人暗杀,而其长子在他手中发现了一张血书,整整一百八十三个字,字字言明杀他的凶手是陆文成所派,陆文成其人,多年来一直暗谋登陵图,欲倾吞江湖,颠覆天下,前不久,他刚查清一切,而后就被偷袭,于血竭之际,留书一封,好让世人看清陆文成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此消息一出,江湖震荡,一片哗然,旭风门掌门之子证实此书确为家父笔迹,非是伪造,旭风门第一个宣布与天极宗决裂,势要报此血仇。

  而后江湖各派,分裂成了两个大的派别,一方坚持认定此事是旭风门恶意捏造,一方则彻底站到了陆文成的对立面。

  也因着此事,原本团结一致势必要追剿施青寒的联盟瞬间瓦解,传闻赤羽山庄庄主贺阳曜闻悉此事,怒不可遏,烈阳刀都架上了陆文成的脖颈,要这个他的结拜兄弟对这些证据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之后陆文成如何辩解那便不为世人所知了,也不管此事真假,陆文成的儒侠名声算是彻底染上了污点,连带着天极宗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这些消息传进傅沛白耳朵的时候,他们正好行进到一片山林乡村,前后没有城池落脚,不便赶路,只能在此休整一夜。

  傅沛白坐在井边打水,想到陆文成而今的遭遇,她心里说不上有多畅快,这是施青寒选择的复仇方式,现在最畅快的人应该是施青寒才对。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提起水桶,正要回房,一颗疾速飞来的石子“砰”的一声击中了木桶,木桶登时裂成几块,井水洒了她一身。

  她蓦地抬头看去,远处繁密的山林中,伫立着一高大人影,那人影匿在暗处,遥遥望着她。

  明明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傅沛白脑子里却一瞬间闪过刑广那张严肃冷峻的面容,以及不久前他匆匆前来告诉她的一席话。

  “十七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等我查清所有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她脚下一动,立马向着那人影飞奔而去,那人影很快转身,钻进了浓墨一般深沉的密林中。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着,半晌后,那黑色的高大身影才驻足回首看向傅沛白。

  傅沛白微喘着气,在月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脸,锋利的眉眼,严峻的神情,果真是刑广。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刑大哥,你上次说的那番话是......”

  尚未说完,刑广便出声打断了她,“先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所有的一切你都明白了。”

  傅沛白颔首,正要跟上刑广,林间突然狂风大作,一处枝桠上落下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

  傅沛白眸子一缩,不好,是施青寒。

  施青寒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到了自己这个昔日下属的身上,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好心放你一马,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送死,刑广,我是不是对你太善良了,叫你忘了,我杀人是什么模样?”

  刑广神色依旧沉着冷静,“刑广感恩教主当年的不杀之恩,也感谢教主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教主从未对不起我,但教主独独对不起一个人。”他猛地抬头盯着施青寒,拔高了声调,“你的那些血海深仇不该拖上十七,她是无辜的!”

  施青寒闻听此言,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面色瞬间狰狞,暴喝了一声“闭嘴!”而后她周身的气流化作无形的利刃飞向刑广。

  林间树叶簌簌作响,刑广灵活闪避着施青寒的攻击,同时高声道:“我什么都知道了,当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十七日后也会知道这一切,她会恨你的!”

  “十七对你满怀感恩,即便你强迫她去做她不愿做的事,她也从无怨言,这十几年,她对你忠心耿耿,把你当作救命恩人、把你看作尊敬的师长,甚至某些时候,你在她眼里,是亲切的长辈。

  可你呢?!你对她只有欺骗,至始至终,你都是为了你那些偏执的仇恨,一直欺骗着她!”

  刑广一掌击向施青寒,厉声道:“若早知今日,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欺骗十七一事。”

  “施青寒,你有愧十七!”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施青寒一双瞳仁变成没有眼白的黑色,她愈发癫狂地攻击着刑广。

  但不知是被刑广的话刺激到还是怎么,她的攻势虽猛,却破绽百出,刑广趁此机会,从怀中摸出一把白色粉末,猛地洒向她的脸,那粉末沾染上她的皮肤,登时冒出一股白烟,似在烧灼。

  施青寒捂着右脸惊惧地后退,而今她只余下这张脸算是正常,自然将它看得格外重要,也就是她踉跄后退的间隙,刑广用锋利的竹刺刺中她的小腿,她闷哼一声差点跪下。

  施青寒的神色愈发阴沉可怖,声音宛如毒蛇嘶嘶作响,“刑广,我当年就不该对你仁慈,早在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咻”的一声,一团黑雾伴随着施青寒的话音落地飞速击中了刑广的胸膛,刑广弓起身子,直接向后飞出去数丈远,整个身子砸到树干上,然后重重落地。

  他捂着胸口蹒跚爬起来,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嘴角溢出大量鲜血。

  施青寒负手一步步走过去,待走至刑广身前时,她一抬手正要解决刑广,刑广却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你的孩子吗?若是她还活着,她差不多就和十七一般大了。”

  施青寒一怔,刑广借机从怀中再次洒出漫天的白.粉,施青寒畏惧此物,掩住脸连连后退,待粉末散去,林中哪里还有刑广的身影。

  施青寒目眦欲裂地盯着前方被压弯的杂草,转头对傅沛白道:“你去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立马就给你十七的寒毒解药!”

  傅沛白眉头紧皱,她盯着施青寒脸上被灼烧出来的血洞,随即点了点头,向着刑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前一后两道黑影在茂密的林间穿梭,半晌后,前方的黑影才骤然停下脚步。

  刑广倚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下,傅沛白冲过去扶住了他,“你现在怎么样?快走,施青寒马上来了。”

  刑广无力地推了推,第一次在傅沛白面前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只是这笑显得有些悲凉沧桑。

  “来不及了,我寒毒发作,又受了她这一击,来不及了。”他用力抓住傅沛白的胳膊,急促道:“傅沛白,你听我说,当初温阳门被灭,并非是陆文成所为,是施青寒,是施青寒做的!”

  他一激动,嘴角又涌出大量鲜血,唇色愈发惨白,“我原本是温阳门下一介外门弟子,事发当日,我正好从校场去往掌门府邸,可我到的时候,只看到满府的尸体,以及燃烧着的大火,小姐就站在火墙前,我正要上前,一群黑袍人从天而降,我只能躲去暗处,眼见着他们带走了小姐,而后我追上去,却已是来不及了。”

  “再之后我赶回掌门府邸,意外撞见一名黑衣人将一具幼女尸体扔进火里,他发现了我,随即举剑向我杀来,那人武功高深,我本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死于他的剑下,好在门中长老们及时赶到,他见势不对,便立马转身逃跑了。”

  “长老们查验了掌门以及府中其它二十几具尸体,发现致命伤都是非常凌厉的剑伤,而后又在现场找到了一块天极宗的铭牌,长老们便认定是天极宗为了稳固自己天下第一剑宗的地位而对掌门痛下杀手,无论陆文成如何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乃至后面温阳门分裂,但分支各部都仍旧与天极宗誓死不相往来。

  可我分明记得那想杀我的黑衣人是带走小姐的那群黑衣人之一,那人将一具和小姐同等身量的少女尸体投至火中,是为了掩盖小姐还活着的真相。”

  “再之后,我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了那群黑衣人的身份,他们正是落影教的人,我又去查验了火场残迹,以及尸骸,在其中一名小厮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道伤口,那是一道极为细小的伤口,不是剑伤,而是一种精悍短小的武器所致,而事发当日我撞到的那名黑衣人使用的武器便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也就是说,温阳门满门被灭根本是落影教所为,再栽赃到了陆文成身上,之后施青寒更是带走了小姐。”

  刑广呼吸一下长,一下短,抓着傅沛白的力道更加重了,“我很疑惑施青寒为何这样做,若是和陆文成有何恩怨,想以此栽赃陷害的话,那为何要带走小姐,让世人以为小姐死了。”

  “我马不停蹄赶去了落影教在西北的据点,那个时候,年少血性,一心想着赶快救出小姐,就那么天不怕地不怕打进了落影教,自然,下场就是毫不意外地被捉了,我叫嚣着给掌门报仇,让施青寒放了小姐,施青寒听后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傅沛白心一紧,沉声道:“什么条件?”

  刑广半眯着眸子,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那也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我不该,不该答应她,不该亲手将小姐送入她的魔掌。”

  “她当年提出,只要我听她的话,帮她做事,她就不会伤害小姐,甚至还会传授我们武功,待日后,我们帮她完成她要做的事后,就放我们自由,我当时就怒斥她,杀了小姐全家,还要我们帮她做事,决计不可能,她笑着说,不愿意也可以,她已经给小姐下了寒毒,若不服解药,毒发即身亡。”

  “我当时吓蒙了,根本不敢想这到底是真是假,我只能答应,她又以小姐的性命威胁我不准将温阳门灭门的真相告诉小姐,否则就立刻杀了我们,我浑浑噩噩的应下。

  再之后,她就将我扔进了一个地洞,那里面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在那里面见到了小姐,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以为自己的杀父仇人就是陆文成。”

  刑广闭上了眼,呼吸的声音粗重,“为了让小姐在那个犹如人间炼狱的地洞中活下来,我做了极端的事,最后,我们两个都活了下来,可是自那以后,小姐就再未对我笑过,她兴许是恨我的,不,她一定是恨我的。”

  “我们开始跟随施青寒习武,十六岁那年,她易容之后进入了天极宗,顶替了陆文成的长女陆晏冉的身份,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施青寒对陆文成有着血海深仇,她在筹谋一个酝酿已久的复仇计划。

  那时我才隐隐约约察觉,当初施青寒大费周章杀害掌门一家并非是为了陷害陆文成,而是为了让小姐以为陆文成是她血海深仇的仇人,让小姐深深地仇恨陆文成,但我却不知她如此做背后的缘由。”

  “这些年来我一直表面顺从施青寒,背地里寻找着当年的真相,试图找到真相后,带小姐离开,直到前不久,在西南之行的途中,小姐告诉我,她不想再这么活了,她想要自由,傅沛白,她是因为你啊。”

  刑广倏地睁开眼,眼角一片湿渍,他盯着傅沛白,语气夹杂着些许不甘和嫉妒,“我可真羡慕你,可我也知道,我没资格羡慕你,早在我答应施青寒那个荒谬的条件后,我就再也没有资格和小姐站在一起了,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获得她想要的自由。”

  “前不久,我寻到了当年掌门府中的一个老管家,事发当年,他正好离开了温府,因此逃过一劫。”刑广坐直了身子,抓着傅沛白胳膊的手发起颤来,“和他闲聊当年之事时,他告诉我,小姐并非掌门亲生,小姐是掌门当初在外游历时受人所托,收养回府的孩子。”

  傅沛白瞳孔一震,反抓住了刑广的手臂,“什么?十七不是温阳掌门的孩子?!怎么会,那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刑广沉默地望着她,半晌后才微微张口,“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施青寒这样做的目的,可在那一刻,我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傅沛白,我想不用我说明,你也应该能猜到了。”

  傅沛白嗓子发紧,脑子一片混沌,她是想到了一个让人无比惊惧的事实,但她不敢去求证,她只能抓着刑广,涩声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刑广微笑着,将这些讲出来之后,他好似解脱了一般,整个人彻底脱力靠着树干,“答应我,想办法带十七离开,往东十五里,去淅川谷找医圣,他能治好十七的寒毒,那里还有一个人,他能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去吧。”

  傅沛白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刑广突然拿出偃月匕首,抵在了自己心窝,然后将匕首柄把塞进傅沛白手中。

  “杀了我。”他面色平静地说道。

  傅沛白急急缩手,“你在做什么?!”

  刑广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瞥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愈来愈近的黑影,“当着施青寒的面杀了我,这样你才能有机会带走十七,快!”

  刑广握着匕首往心口处推进了一寸,尖刃瞬间刺破血肉,鲜血濡湿了黑袍。

  “快!”

  傅沛白咬牙,“我......做不到。”

  刑广没再逼她,用力攥着匕首猛一发力,匕首生生扎入心口一半有余,他大喘了一口气,按住傅沛白的手,“别松手。”

  说完,他的瞳仁已经有趋近涣散的趋势,身体的体温在急剧下降,最终他滑落到地上,唯有头还抵着树干,一片茂密的林间,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照映出他明朗的笑容。

  这笑一如十五年前,温府中,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如玉石雕琢般精致漂亮的少女。

  刑广彻底阖上了眼,高大的身躯再无任何生息。

  袭来的黑雾中,施青寒化出身形,她睨了一眼刑广的尸体,又看向呆滞的傅沛白,沉声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傅沛白松开匕首,迟缓地摇头,施青寒似是不信,逼近她面前,“他可有和你提及十七?”

  傅沛白听到十七的名字一激灵,后退了两步,黝黑的瞳孔似一潭幽深的潭水,“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不能言语了,不过我还是照你所说,给他补上了这最后一刀,你说若我杀了他,你就给十七解药的事,可还作数?”

  施青寒盯着傅沛白的目光犹如冷血动物一般,冰凉、黏腻,不停的在傅沛白脸上游移,好一会过后,施青寒才收回视线,“自然作数。”

  傅沛白低低嗯了一声,“他已经死了,还望你看在他多年为你做事的份上,准他入土为安。”

  施青寒嗤笑一声,飞身离去,留下残留在空中虚无缥缈的两个字,“随你。”

  待施青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后,傅沛白背后那只颤抖着的手才放了下来,她看着刑广的尸体,对方神情祥和,像是已经了去了夙愿一般。

  她在一旁挖出一个土坑,将刑广的尸身挪了进去,又徐徐埋上黄土,最后一捧黄土从指缝落下的时候,她哑声道:“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十七,你放心吧,她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