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雾漆黑的眼眸认真盯着江上雪, 看了好半晌。
“以后每天都会来吗?”
东墅小区里不少家长陪读,到了高三这一随后的冲刺阶段,放学后不少家长会来校门口接孩子。
妘雾每天都会看到她们。
江上雪垂眸笑, 没有答, 而是看向一直站着没走的木乘舟。
“你好, 是雾雾同学吗?”
“是的, 阿姨,我叫木乘舟,你好。”
木乘舟看起来有些紧张, 手放在腿两侧揪着,
江上雪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 捏了捏妘雾的后颈,淡笑道。
“有时间的话, 欢迎来家里玩。”
“好,谢谢阿姨,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脖子后痒痒的, 妘雾忍着没动, 紧了紧手, 然后顺着江上雪的视线看向木乘舟。
木乘舟是很干净儒雅的长相, 今天也是他率先挡住方文丽,妘雾眼中没什么情绪。
对木乘舟, 她不讨厌,可也谈不上喜欢。
她到底重活了一世, 到底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她的未来, 注定与他们截然不同, 乃至于背道而驰。
对无关紧要的人,妘雾不想浪费任何情绪。
可是江上雪在这里。
云霞的光是暖色的, 疏疏落落从江上雪头顶洒下来,投下小片的阴影,妘雾眨了下眼睛,然后弯起嘴角,向着木乘舟道。
“木乘舟,那我们先走了。”
“好,好。”
木乘舟一连说了两个好,有些欣喜于妘雾的态度。
她对自己笑了。
妘雾则是拉着江上雪就往回走,江上雪顺着她的意,浅笑,见她似乎恨不得快些走的模样,出言打趣她。
“刚才那个叫木乘舟的男孩子喜欢你?长的还挺乖巧的。”
愣了一下,妘雾深色的瞳孔有些懵。
温暖的金色光线洒在两人身上,妘雾停了好几秒才否认,“没有,我们没说过几句话。”
“嗯?”
尾音稍往上扬,拖着慵懒的尾巴,江上雪似是不信。
妘雾低头,视线落在江上雪手腕上,玉润的佛珠上也落了一层霞光,将江上雪的手衬的愈发骨节分明,白皙清瘦。
不动声色的挪动一下,妘雾扣住江上雪腕部的内侧肌肤。
“江阿姨,真的没有,”极其认真的口吻。
妘雾握着江上雪手腕的手很紧,掌心透着潮润的湿意。
江上雪偏过头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雾雾,不管有没有,阿姨希望你有,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朋友。”
柔和的嗓音清晰温暖,像是月色照亮田埂,安静又美好。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妘雾沉默的与江上雪对视,眸中浸润着异样的情绪,似在酝酿着什么。
良机,妘雾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江阿姨,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话语里是依赖,是信任。
少女的不安渐渐浮现,另一只手落在江上雪臂弯处,缓缓收拢,让她们能够挨的更近。
江上雪觉察到她的不安,些微的讶然后,先轻抚着妘雾的手背,一下一下。
安抚她道,“你还小,等你上大学,会遇见更多的人,雾雾这么乖巧,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会碰到很好的老师与同学,会见到一个更深更广的世界,你现在在江阿姨这里钻牛角尖,等以后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妘雾的话听来幼稚,可是又难掩拳拳之心。
江上雪心软的一塌糊涂,同时又格外心疼。
妘雾从小缺失关爱教导,不管是家庭,还是同龄人,赠予她的都是恶意。
从小没得过长者照顾,现在依赖自己亦在情理之中。
尤其是她现在是这么的乖巧懂事,在贫瘠与刻薄的岁月中顽强长大,仍未失去善良的本心。
这样一想,江上雪更心疼了,她牵起嘴角,温声道,“以后每一天,我都来接你放学。”
妘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她想告诉江上雪,不是的,自己不是在钻牛角尖。
微微仰着头,妘雾目光望进江上雪凝邃的眸底,长风似乎都停了。
良久,妘雾别开目光,她微微侧过头,挨着江上雪的肩轻轻蹭了蹭。
生涩,僵硬,全身的肌肉绷紧。
“江阿姨,那你也会喜欢我吗?”
像极了撒娇的小兽,江上雪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答的干脆利落。
“当然喜欢你。”
天幕上的火烧云似乎烧到了眼前,连呼吸都染上了火星。
妘雾清晰的感受到心室内的震动,她难以自抑的笑出声。
呼吸轻轻重重,在她内心深处的世界里,那个与自卑、残缺、极端,由自生的恶意与负面情绪与抵死难分的世界里,似乎升起了一轮月亮。
温柔明亮。
妘雾听见自己说。
“江阿姨,我也喜欢你。”
淡笑声随着晚风荡在道路两旁的樟树上,妘雾说完觉得羞涩,然后怎么都不肯抬头。
江上雪望着妘雾发红的耳尖,笑了笑,牵着她回家,裹着浓浓暖意的温情渐渐侵袭,直至彻底吞没两人的背影。
高三最后一个多月时光,既紧迫又压抑。
江上雪每天下午都回准时出现在东墅中学校门口,然后牵着妘雾一起回家。
越来越多人知道妘雾身边有一个通身不俗的长辈,那些流言蜚语似是秋末的蝉,渐渐没了声响。
而方文丽在临近高考前被撤了职位,由另一位姓于的老师接任班主任。
于老师德高望重,是个风评一直很好的老教师,很快就安抚好了二班换班主任的情绪波动。
方文丽没了踪影,众人也不知她去哪了。
可是有关赵昌明向方文丽买**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愈传愈烈,赵昌明整天都铁青着脸,不断的想要解释,但是每次都越描越黑。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后续高考前的最后四次联考,第一不是妘雾就是许茶茶,而赵昌明掉到了全年级一百开外。
才子的光环褪去,原先就看不惯他做派的人没少奚落他。
而妘雾在江上雪的精心照料下,开始长肉了。
就像是春天枝桠开始,过分瘦小的脸颊开始显露出莹润的弧度,气色变得白皙红润,纤弱的腰盈盈一握,气质清冷如画。
妘雾并没有刻意打扮,她穿的仍是原来那些款式简单的衣服。
可整个人就是说不出来哪里变了,哪怕穿着保守的校服,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清冷贵气,姿容仪态,无一不是绝佳。
尤其是她愈发优异的成绩,薄老师只觉自己捡到宝了,恨不得把妘雾放心尖尖上护着。
可是妘雾依旧是那副冷淡淡的模样,偶尔会有其他人来找她搭讪,目露崇拜也好,目露探究也好,无一例外,妘雾皆是置之不理。
叶玫原本还处在将常年霸占年级倒数第一的悲情气氛中,见妘雾只搭理自己,那点不高兴瞬间就散了。
“果然是真姐妹!”
距离高考最后一星期,江上雪给妘雾请了一星期的假,带着她去灵台寺拜菩萨。
灵台寺隐于高山中,名气不大,游人不多,但是山上风景幽静,重岩叠翠,寺庙飞檐与山色一起沐浴在朝霞中,清净庄严。
江上雪与妘雾要拜的是文殊菩萨殿,山顶最后一百九十九阶石阶,两人牵着手一起走上去。
拜菩萨要心诚,温度渐渐上去,江上雪白皙的脸颊被晒的微红。
妘雾偏过头看着江上雪耳畔被汗洇湿的发,眼里清亮,将水壶递过去。
“江阿姨,喝些水。”
“好。”
“江阿姨,你信佛吗?”
妘雾好奇,江上雪手上带着佛珠,又特意带她来拜菩萨,可是家里没见过什么与宗教有关的东西。
“如若只是想寄托一个美好的祝愿,无谓信或不信。”
江上雪颈前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无数的细碎光粒缀在她的侧脸轮廓上,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
将手指在江上雪掌心蹭了蹭,妘雾抿了下唇,视线转向山顶的庙宇。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菩萨,那她的菩萨就是江上雪。
妘雾很喜欢现在这样的与江上雪的相处状态,亲昵柔软,温情脉脉。
甚至妘雾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才好,江上雪二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温柔、耐心、包容、周全、体贴。
她比很多母亲做的还要好。
妘雾不由得弯起唇角,道,“江阿姨,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考上南州大学。”
说这话时,妘雾眼中有亮光闪动,尽显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江上雪眼中笑意未散,眸色柔和下来,她捏了捏妘雾的脸颊。
软软的,糯糯的,乌亮的瞳安静的注视着江上雪,乖顺极了。
“雾雾,不管你考没考上南州大学,我都不会失望,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
“江阿姨,”妘雾靠过去,离江上雪更近。
晃动着水色的眸中盛着感激,还有更多的被隐藏起来的情绪。
江上雪给她擦了擦汗,“走吧,快到山顶了。”
“嗯。”
江上雪抬手间,浅淡的幽香笼过来,甚至妘雾能感受到清清浅浅的气息落在自己脸颊上,颈上……
温热,酥。痒。
妘雾忍不住摩挲着江上雪腕侧的肌肤,感受着指腹下跳动的脉搏。
隐秘的雀跃与欢欣感跳跃着,填满肋骨下空洞残缺的心。
她正在被修补着。
山顶有一颗很大的松树,松树下坐着一个白眉僧人。
两人先去殿里求符,黄色的小小的一道符,被折叠起来用红绳穿着,江上雪将它挂在妘雾脖子上。
“高考前都不要取下来,高考后将它压在枕头地下睡觉。”
江上雪说的郑重,妘雾眼中浮现亮色,且愈发明亮。
两人之后又一道去求了签。
拿到松树下去解签。
妘雾求出的签,是个月字。
江上雪求的签,是个越字。
僧人将两签拿走,写下解签。
【上上签,天定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雾雾快要十八岁啦!很快就可以干羞羞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