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驶离那个小区的, 一路上眼泪哗哗往下流,她想克制,但她没法控制。
一边开着车, 一边啜泣, 期间好几次都不小心踩油门加速,后来可能是哭了太久,浑身没力气, 头脑恍惚, 叶锦音开上了错误的道路,是平时不常走的, 夜晚的道路光线不是太好, 误以为道路中央的白色垃圾袋是一只猫咪, 猛打方向盘避让,最后一头撞在了路旁的电线杆上, 整个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叶锦音趴在上面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身处白色的病房内。
微微睁开眼没一会,儿子的脸便探入眼帘,激动得嚷嚷着:“爸爸,爸爸, 妈妈醒了, 妈妈醒了。”
声音极大,刺激着耳膜。
“老婆, 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一个熟悉的男人面孔闯入视线。
叶锦音望着周遭的一切,也看到了一旁检测她生命体征的仪器,一下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开着车,撞在了电线杆上。
“我没死啊。”叶锦音开口喃喃。
“你昏迷了两天两夜,还记得吗?”
叶锦音摇摇头。
“妈妈妈妈,你肚子饿不饿啊,爸爸说,你两天两夜没进食,醒来一定会很饿,你想吃什么呀,我去给你买。”
“老婆,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过来。”
“……”
面对着病床跟前两个“男人”的关心,叶锦音无奈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傻。
眼前的才是现实啊,无可挽回事已定局的现实,为什么她要冒着大不韪去追求所谓的自我。
她的自我,早在十几年前,自己选择抛弃徐瑞甯回归“正常婚姻生活”的时候就已经被湮灭了。
她先前所作的一切,无非就是徒劳,飞蛾扑火罢了,是不会有结果的。
叶锦音也是现在此刻躺在病床上,看着丈夫儿子的脸,忽然之间醒悟。
她今年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啊,怎么还像小孩一样幼稚,已经有了自己家庭的她,前去破坏人家的感情,这本身就是不对的,况且,她这样又怎么对得起儿子,对得起丈夫。
叶锦音心里感到深深得自责和歉意,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传来,让人短暂间无法思考任何。
“好了,乖乖躺着先,我去给你叫医生。”说完,男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叶锦音稍稍缓过来些后,忙对床前等待发号施令的儿子说:“帮妈妈把手机拿来。”
拿到手机的叶锦音,翻动着通讯录,从中找到了黄樱的电话,给对方打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听的途中,叶锦音心情十分忐忑,不愿被儿子听到,于是随便派了个差事将他给遣出病房。
或许正是有了这次历经生死的经历,叶锦音才懂得珍惜当下吧,才恍然大悟过来,留恋过去没有错,但是用了错误的方式留恋,给他人造成了伤害,那就是错的。
很快电话接听,对面传来了黄樱公式化的声音。
叶锦音赶紧自报家门:“我是叶锦音。”
“哦,是叶小姐啊,您今天也是要找徐总吗?”
叶锦音嗯了一声,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就像徐瑞甯这样汇报吧,就说我感到很抱歉,想要当面向她道歉,也想要当面和她说些话。”
黄樱有些犹豫,忍不住实话实说:“叶小姐,我觉得依照我们徐总的性子,还是不会同意见您的,但是我会帮您试着转达。”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叶锦音拿着手机开始等待。
过了差不多几分钟,黄樱回来了,重新拿起电话说:“非常不好意思叶小姐,我们徐总还是不愿意见您。”
也就在这时,叶锦音的丈夫带着医生推门而入,叶锦音甚至来不及继续说话,直接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她早该料到的,徐瑞甯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心软压根就不是她字典里的词,什么事情一旦她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正如当年自己提分手的时候,徐瑞甯难过归难过,但是得知原因后,也并没有挽留,反倒是祝了她一句幸福,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潇潇洒洒。
她早该料到的。
医生检查过后没什么大问题,叶锦音当天便出院了,也交付了罚款,毕竟公共设施的确是她撞烂的。
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事情因她而起,那便要善始善终,尽管开头并不是多好,她不希望有个这样的结局。
如果她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去打扰,在她们的眼里,自己便会生成一个羞愧逃避的印象,尽管有些属实,但叶锦音不愿意最后留下那样的印象。
没有听从家里人让她休息的话,叶锦音出院第二天便独自开车出门。
因为自己的那辆车引擎盖被撞烂,现已被送去了修车厂,丈夫将他的车留下给她用。
叶锦音知道,凭她一个人的能力,徐瑞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她,更别说心平气和坐下来听她说话,所以她只能去找林嘉月,也只有去找她,才能将这一场闹剧终结。
那天过后,其实差不多快一个礼拜,林嘉月几乎都快要忘掉这个人,将她的影子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没想到却在今天又遇见了她。
而且,她这次是直接站在自己的教学楼下等候,光明正大与她见面。
起初,林嘉月挎着包出来,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先怔了下,而后随之而来的是厌恶,一股浓浓的厌恶,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她在自己面前的炫耀,她为了气自己主动对徐瑞甯的投怀送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嘉月气血上升,几乎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林嘉月直接绕道而行,步伐飞快,不给对方追上的机会。
叶锦音见状,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先前做了那样的事情,是人都会生气,更何况还是她这个血气方刚年纪的女孩,于是想也没想赶紧追了过去。
“林嘉月,林嘉月你等一等。”
林嘉月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并且继续加快脚步,几乎有些小跑的意思。
身后的叶锦音继续追着,大口喘气不停,忽然一阵眩晕,摔倒在地,她想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还未好,趴在地上眼看着林嘉月的背影远去,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渐渐的,林嘉月感觉不到她的声音了,难不成已经甩开了,好奇地回头看一眼,发现叶锦音竟摔在了地上,有些怀疑是真的还是演戏。
毕竟经过了那事,林嘉月已经不敢随意相信陌生人。
可是,万一……
难免心软,感性战胜理性,林嘉月咬咬牙回头小跑过去。
“喂!”来到叶锦音跟前,林嘉月并没有要扶她的意思,反倒是试探性疏离地打了个招呼。
叶锦音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来,望着林嘉月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林嘉月怔了下,有些意想不到。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林嘉月保持着警惕。
叶锦音干脆也不站起身,就这样爬起坐在地上仰头对她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
林嘉月沉默不说话。
叶锦音只好又说:“我只是对徐瑞甯意难平而已,我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你。”
听到这里,林嘉月终于忍不住开麦:“意难平?叶小姐,据我所知,您现在有夫有儿,您有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事情会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对我和徐瑞甯又会造成什么伤害,这不是一句意难平就能解释的,您也是成年人了,难道这个道理都不如我明白吗?”
叶锦音自责地连连点头,对于林嘉月的斥责也丝毫不否认:“我知道,是我一时糊涂,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只不过是看到你们如此恩爱,心生嫉妒,想测验一把徐瑞甯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们过往九年的感情,还比不上她认识短短几个月的你……”
“测验?”林嘉月胸中气愤的火焰在熊熊上升,她努力压制着脾气说:“徐瑞甯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测验感情的工具?当初说抛弃就抛弃她的人是你,现如今意难平想要测试的也是你,徐瑞甯她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不是你肆意伤害的工具人。”
叶锦音突然开始克制不住哗哗流眼泪,不住地向林嘉月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个罪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看着对方如此,林嘉月心底五味杂陈,教育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人,还真是头一回,看她这个样子,好像也是真心悔过觉得自己错了,倘若自己再继续咄咄逼人下去,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算了,你以后别继续打扰我们就好,回去和你的丈夫儿子好好过日子,你已经亏欠了徐瑞甯,就别再亏欠他们了,人这一生,本就不可能事事如意,你和徐瑞甯已经过去了。”
林嘉月说完,转身便要走。
偏偏就在这时,叶锦音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她急忙伸手拽住林嘉月的衣角,林嘉月回头看时,她直接给自己跪下了。
是真的跪下了……
这样的震撼,以至于林嘉月当下失去了任何反应。
叶锦音泪流满面,乞求她:“我还想亲自给徐瑞甯道个歉,她不肯见我,我知道这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拜托你了!”
林嘉月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担心一会会有人经过看到,赶紧说:“你先起来,你别这样。”
叶锦音摇摇头,看起来既卑微又可怜,“拜托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对过去的自己告别,也让我与那个偏执的自己和解。”
看到对方如此,同样都是女人,林嘉月忽然就将自己代入了她,代入了她的处境,代入了她对九年感情的执念,最终还是被迫松了口。
林嘉月选择这样做,并不是要帮叶锦音什么,而是同样在帮她自己,帮她与徐瑞甯的这些过去说再见,未尝不是一种和解。
只有彻彻底底解决了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今后她与徐瑞甯才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在一起,更加全身心地爱彼此。
这天傍晚,徐瑞甯和往常一样开门回到家,见到屋子里的人时惊了一跳。
林嘉月这时候站出来说:“她有些话想对你说,我先出去一下。”
看到林嘉月从旁经过,徐瑞甯慌张地拉住她的胳膊,林嘉月却冲她一笑:“我没事,我就在门外等着,哪里也不去。”
徐瑞甯这才缓缓松开。
林嘉月出去后,屋内只剩下徐瑞甯和叶锦音两个人。
叶锦音深吸口气主动开口:“没办法,你说什么都不肯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
“我们没必要见面。”徐瑞甯一如既往冷漠。
叶锦音明白似的点点头:“我知道,我理解,我全部都理解。其实今天我来,一是想要对我前些天的所作所为道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该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是我的执念造就了此。二来,也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想要对那个执念于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我思来想去,可能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当年的分别太仓促,有些话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说到这,叶锦音强忍着哽咽朝徐瑞甯深鞠一躬:“过去是我伤害了你,是我胆小,懦弱,不敢面对我们未知的未来,不敢赌一把,都是我自找的,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爱林嘉月,很高兴你能够找到真正的伴侣,虽然来得有些晚,但还是真心祝福你们……”
林嘉月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也不清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独自一人在走廊跺步,心情有些复杂。
她居然让现任和她的前任共处一室,也是没谁了。
没过多久,门开了,叶锦音先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擦着眼泪,见到林嘉月后冲她一笑,挥了挥手后走进了电梯。
林嘉月也没说什么,刚抬头,发现徐瑞甯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来,又气又想笑地问:“你是怎么想的。”
“一个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希望她今天过后,与自己和解了吧。”深沉地说完这句话,林嘉月下一秒换了嬉皮的语气舒了口气:“前任事件总算了结了。”
徐瑞甯被她给逗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而说:“饿了没有,今天出去吃?”
“好啊。”林嘉月欢欢喜喜挽住她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么么哒